一封信，勾起了我尘封多年的回忆，信中好友张晓平讲述了他幸福的人生。幸福？1985年的秋天，在那个弥漫着离别愁绪的深秋，幸福对我们这些即将退伍的老兵来说，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词汇。那一年，裁军的消息如同秋风般扫过军营，战友们有的兴奋，有的迷茫，更多的是一种无处安放的焦虑。大家忙着打包行李，填写退伍申请，规划着各自的未来，就连平时最爱热闹的老兵也变得沉默寡言。唯独张晓平，他与这萧瑟的氛围格格不入，整天魂不守舍，时不时地望向连队大门的方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我隐隐觉得，晓平肯定有什么心事。
我和晓平是同年入伍，几年的军旅生涯，早已将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一天晚上，我照例坐在宿舍门口喝茶，晓平也蹲在我旁边默默地抽着烟。突然，他打破了沉默：“你说，我要是真留在这儿了，会不会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我怕连你，都觉得我傻。”他的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不安。我听后一愣，连忙追问：“戳脊梁骨？谁说的？你小子又听谁嚼舌根子了？”晓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像是在叹息：“我想留下。”
我当时觉得他是在开玩笑，部队裁军在即，谁还能留下？“留下？你说留就留？部队正忙着裁军呢，谁还能让你赖着不走？”我笑着打趣他。晓平没有理会我的调侃，反而问我：“老李，你觉得咱们当兵这几年，图了个啥？”我脱口而出：“图个啥？图个脸上有光呗，谁不羡慕咱穿这身军装啊？”晓平听后，苦笑了一声，低声说道：“我不想回去。回去了，能咋样？咱村儿穷得叮当响，家里那三间茅草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我爹娘干了一辈子农活，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欠着生产队一堆账。兄弟姐妹七八个，个个一肚子苦水。我回去，顶多也就是个穷光蛋。”
晓平的家庭情况我略知一二，但没想到竟如此艰难。他当兵的津贴都寄回了家，自己过得十分节俭。我劝他：“你家是苦，可也不是没活路啊！再说了，你会开车，这就是本事。退伍了找个运输队，不比窝在村里强？”晓平摇了摇头：“开车？回村里开拖拉机？拉粪？那本事能值几个钱？我不想回去，看不到一点盼头。”
正当我想继续劝说时，晓平突然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底愣住了：“其实，我是想留在这儿，跟她一起。”“她？谁啊？”我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晓平会和哪个“她”有联系。晓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村口卖馕的那个，叫阿丽的。”阿丽？那个总爱在馕摊后头唱歌的小姑娘？“晓平，你小子行啊，啥时候的事儿？”我半开玩笑地问他。
晓平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没多久，上回我去买馕，她多送了俩，说是送我的。我还以为她客气，后来她又问我啥时候退伍。我就试探着问她，她说，要不你别走了，留下来。我当时没当回事，可后来越想越觉得，她是真心的。”我一听，立刻严肃起来：“真心的你就真留下？晓平，部队有纪律，这事儿要是让连长知道了，你少不了一顿处分！”晓平沉默了许久，然后坚定地说：“我知道纪律，可我想试试。我想留下，和她在一起。”
晓平是认真的，他开始为留下做准备，并找到阿丽表明心迹，坦诚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和顾虑。没想到阿丽却说：“你回老家，我等你；你留下，我陪你。可你要是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那我真是看错人了。”阿丽的话给了晓平莫大的勇气，他当即决定：“行，我留下！”
晓平的举动很快就在连队传开了。连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他一顿：“张晓平，你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现在就想着退伍后的事儿，纪律不要了？”晓平站得笔直，坚定地回答：“报告连长，我不是不守纪律，我是真想留下。”他向连长解释了家里的困境，以及阿丽对他的支持，希望能得到理解。连长听后，叹了口气：“你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行，我也不拦着你，但你要记住，部队的脸面丢不得！”
退伍后，晓平拿着安置费去了阿丽家，表明了想和阿丽结婚的意愿。阿丽的父亲一开始并不同意，但阿丽的坚持最终打动了他。我以为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了，没想到晓平退伍后不久，就发现阿丽家欠了不少债，馕摊也面临倒闭。晓平二话不说，拿出自己剩下的安置费帮阿丽家还债，并一起经营馕摊。村里人都说他傻，可晓平却说：“我这人啥都没有，就是能吃苦，钱没了还能赚。”
凭借着勤劳和努力，晓平的馕摊生意越来越好，几年后，他们攒了些钱，开了一家小餐馆，日子也逐渐好转。后来，我收到晓平的信，信中说他不但帮阿丽家还清了债，还把老家的弟弟接过来学习做生意。信的末尾，他写道：“兄弟，当初你劝我别留，可我现在想说，幸亏我没听你的。人这辈子，怕的不是穷，而是没个奔头。”
如今，晓平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和阿丽的餐馆成了当地的招牌，两个孩子也各自成才。每当回忆起当年的决定，晓平总是笑着说：“那时候我是真傻，差点就错过了这辈子最大的幸福。”而我，只能笑着回应他：“谁说的？你那叫眼光准，运气也好！”晓平的选择，究竟是傻人有傻福，还是他真的有远见？或许，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同，对人生的选择也不同。那么，如果是你，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