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悦兰一直觉得，自己嫁给了爱情，谁知这婚姻竟是个牢笼。
28岁生了大女儿，31岁儿女双全，外人眼里是幸福满满。
丈夫年薪百万，她只需要当个“享福”的全职妈妈。
可这日子过下来，只有她自己清楚，婚姻是一副枷锁，家是个囚笼，而她，不过是丈夫眼里“省心”的免费保姆。
每天窝在厨房里，围着锅碗瓢盆打转，日复一日。
每月靠老公给的1万块“零花钱”过日子，想给自己添件衣服都得算计着来。
走到这个地步，她真是被生活逼到头了。
她发誓要瘦下来、重新工作，她就不信，自己一个985毕业的高材生，不能熬出一个新人生！
第一章
红星幼儿园门前，下午四点，已提前迎来晚高峰。
这是一所非普惠双语私立幼儿园，每月学费五千，但丝毫不减家长们的热情。
它是帝都中产家庭的首选。
周悦兰推着一辆满载的婴儿车，灵活地在人群中穿行，车上坐着的小宝仅一岁，正流着口水，享受着飞驰的感觉。
由于电商打折，周悦兰多买了些纸尿裤和奶粉。
周悦兰把这些物品塞到婴儿车下方，几乎耽误了接大女儿曦曦放学的时间。
排队的人群很长，她挥动自己胖嘟嘟的手，朝女儿打招呼。
左手推车，右手牵孩子，车把上还挂着一个保温瓶，周悦兰已经汗流浃背。
曦曦慢慢走过来，没有握妈妈的手，只是低着头走在前面。
周悦兰注视着女儿的高马尾，甩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多么富有活力的年纪啊！
“曦曦，今天学校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吗？”感受到女儿情绪低落，周悦兰试图聊聊。
“没有。”曦曦冷淡地回应，闷闷不乐。
“今天有没有积极回答问题，被老师表扬呢？”周悦兰深知鼓励式沟通的重要性，女儿平时乐于分享，她也能了解孩子在学校的表现。
曦曦回过头，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犹豫，突然鼓起勇气说：“妈妈，你能锻炼锻炼身体吗？”
周悦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顺着曦曦的目光，她看到了曦曦同学的妈妈，身穿贴合的连衣裙，身材火辣，还踩着高跟鞋。
敢情是自家四岁的孩子嫌弃自己太胖了。
无奈地仰头叹气，周悦兰心中暗想，谁还不是曾经100斤的小妖精呢？为了这两个孩子啊，硬生生变成了180斤的胖妈妈！
“好好好，妈妈明天就开始运动，练瑜伽、普拉提。”
“说话算话，今天就开始吧。”曦曦抿着嘴，露出笑意，“我要做妈妈的小小监督员。”
有这样的贴心小棉袄，周悦兰也不知是幸事还是有点苦涩的幸运。
走到路口时，婴儿车不小心撞上了马路牙子，颠出两罐奶粉。
一辆保时捷紧急刹车，跟着婴儿车后面的奶粉罐一起停了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车里下来。
透过车窗，周悦兰瞥见后座上儿童椅里坐着一个小男孩。
她心里一紧，凉了半截。
这辆豪车一看就价格不菲，而她明显负有全责，这一修车的费用，得花多少钱？
周悦兰是五年全职在家带孩子、备孕、再生孩子，没有任何收入的主妇。
虽然老公每月给她一万元用于家庭开销，但在帝都的高消费水平下，也难剩多少。
“先生，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能走保险吗？”她歉意地问。
男人捡起地上的奶粉罐，礼貌地放回推车下。
周悦兰看到他那张保养得宜、英俊沉稳的脸，有种时尚杂志封面人物的既视感。“大姐，我这新车，您真会挑时候。”
他的举止很绅士，话里却带着调侃。
“那……你说怎么办？我还带着俩孩子。”
男人的目光在周悦兰的两个孩子身上扫了一眼。
恰好曦曦今天穿着幼儿园的校服，和车里小男孩的校服一模一样。
算是校友。
能上得起红星私立学校的家庭，经济实力至少算小康以上。
“这样吧，大姐，我看你带孩子也不容易。你可以给你老公打个电话，让他来商量赔偿的事。毕竟，这损失一出，明年保费肯定要涨的。”
周悦兰心知错在自己，人家也不能因为怜悯就负担所有的经济损失。
她掏出手机，当着男人的面拨打“老公”的号码。
电话一遍遍响起，却始终无人接听。周悦兰心急如焚，再次拨打，小宝也在这时“哇”地大哭，曦曦也委屈地说道：“我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
“皓皓乖，别哭了。”周悦兰抱起小宝，抚慰着他。“先生，您看，我老公电话一直没人接，要不您给个快速的解决方案吧，我家孩子们都饿了。”
男人的目光在周悦兰身上打量了一下。作为二胎妈妈，估计是个全职主妇，一双清澈的杏眼配上白皙的肤色，五官端正，只是身材略显臃肿。
显然是为了家庭付出颇多的一个女人。
他也不再多言，“这样吧大姐，加我个微信，定损之后，我会把赔偿金额发给你，你再转账给我。”
也只能这样了。
周悦兰扫了他的二维码，发现对方的头像居然是一锅阿胶红枣乌鸡汤。
ID也很有趣，叫“阿汤哥”。
细看之下，他的长相还真有几分汤姆·克鲁斯的影子。
若不是眼前这个“阿汤哥”在追讨赔偿，她一定会夸他一句。
回到家后，周悦兰把小宝皓皓放进围栏里，那里放着费雪的音乐玩偶和Hape的积木。
这阶段的小宝正处于认知探索期，能分辨颜色和形状，开始学习字母和数字。
周悦兰迅速给皓皓换好尿不湿，冲好奶粉，他可以自己玩一会儿。
接着，她为曦曦找出绘本、点读笔，又切了些水果和儿童牛奶。
还不忘用英语叮嘱一句：“留一只眼看好你弟弟。”
尽管如今英语教育比重下降不少，但周悦兰小时候英语可是一大短板。
唉，这年头，父母的未尽心愿，总想让孩子多多少少接力完成一些。
全职主妇的生活就这么忙乱，曾经只带一个孩子时，她还能在做饭空隙追追剧，听听脱口秀节目，如今是片刻不得闲。
厨房里，瓦煲里还慢火炖着汤。
两小时以内的汤不算真正的“老火靓汤”，她老公挑剔的口味她自己也习惯了，不入味。
随后，周悦兰插上电饭煲，一边煮饭，一边准备炒菜。
荤素搭配，色香味俱佳，这些手艺都是她五年时间磨练出来的。
谁说得好，“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真是太贴切了！
一切准备就绪，周悦兰解开围裙，揉了揉酸痛的腰，拿起手机。
“阿汤哥”的定损清单发过来了，全修两万多。
他走保险负责大半，但仍向她索赔八千。
周悦兰的心在滴血。
第二章
黎志明几乎每天雷打不动地八点准时回家，洗漱后，先端起碗喝一口汤。“今天这鹌鹑汤煲得真不错。”
“玉竹百合鹌鹑汤。”周悦兰将小宝皓皓抱在怀里，塞给他一个磨牙棒，顺带纠正老公，“中医五行讲，秋季是肺脏气最旺盛的时节，祖先借天时养肺。这道汤润肺、益气。”
黎志明喜欢听她讲这些，觉得增长见识。
每当她认真地讲解这些时，那拥挤的五官都变得更有神采。
夫妻间的相处，总要努力发现对方的闪光点，不是吗？他笑了笑，“我就说嘛，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曦曦现在在房间做什么呢？”
“在看绘本，《抱抱》。她特别喜欢那个小猩猩宝宝。”周悦兰坚持科学育儿，除了日常琐事，还专注于为孩子挑选适合的书籍，培养阅读兴趣。
不过，今天她心里有事，目光闪烁了一下才开口：“今天不小心剐坏了幼儿园一个家长的新车，他要我赔偿。”
黎志明一开始以为她在开玩笑，调侃道：“老婆大人，你这可真是铜头铁臂，连车都能刮坏。”
周悦兰简单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实际上她自己也闹心得很，从回家到现在都没好好吃一口饭。“磕上马路牙子，就要八千块，真是割肉啊。”
黎志明听到这个数字，放下碗，捏了捏眉心。
这真是飞来横祸。“你也知道现在房地产行情不好，很多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又是换班子、又是裁员。我们公司还算好，但也拖欠了两个月工资。再说，我每月不是给你一万块生活费吗？”
黎志明大学主修土木工程，毕业后在一家房企TOP100摸爬滚打，做到项目总监。前些年行情好，薪水连年上涨，年入百万。
周悦兰全职在家，每月生活费一万。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曦曦每月学费五千，这在帝都只能算中等水平，比一般的私立双语幼儿园还便宜。
黎志明一直强调他们不鸡娃、不内卷，要顺其自然，快乐教育。
家里所有开销，从水电燃气、柴米油盐、衣物花费，到洗涤用品、卫生纸，全由周悦兰负责。
帝都的生活成本之高，不请保姆，仅靠周悦兰一人操持家务。
周悦兰心里有些酸楚，微微抬起下巴，眼眶酸涩，“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带着两个孩子，推车里还装着几罐奶粉，一不小心就滚了出去……”
黎志明摆手示意打住，“这些你刚刚说了，不用重复。”
嫌她啰嗦吗？周悦兰的眼眶微微泛红，耸了耸肩，“事情已经发生了，人家也在索赔。我没有那么多钱，志明，你是家里顶梁柱，总该拿出个解决办法。”
黎志明见她态度坚决，神情有些凝重，察觉到不对劲。“我没说不给你出。你先垫一垫，我一发工资就立刻转给你。”
周悦兰不再说话，老公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
工作十年，黎志明年入百万，扣除每月房贷、车贷和给她的生活费，难道真就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
那天晚上，周悦兰翻来覆去睡不着。
八千块她可以出，但那是她从生活费中省下来的钱，她自己已经很久没买新衣服了。
夜色中，黎志明伸手拉住她的手，掀起她的衣角，似乎想安慰她。
她心里有火，并未回应。
他却低声嘟囔了一句：“我都没嫌弃你，胖得像什么似的。”翻身睡去。
周悦兰瞬间泪意涌上眼眶。
她为什么胖，黎志明难道心里没数吗？
周悦兰抱起枕头走出主卧，去了小宝皓皓的房间，那里比主卧让她更安心。
过往的回忆像电影般闪过脑海。
第三章
周悦兰和黎志明是大学同学，是从校服到婚服的典型。
那时他们是人人羡慕的校园情侣，毕业后也留在了同一座城市。
不夸张地说，刚毕业的周悦兰颜值、学历俱佳，身材火辣，拥有体面的工作。
五年前，她提交了辞职申请时，公司领导遗憾地看着她，“悦兰啊，年薪30万，对于一个新人白领不算少，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其实，周悦兰对婚姻并不看重。
她成长于单亲家庭，父亲早早离开她们母女，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那时她就下定决心，婚姻自由是她人生的首要理想。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事人不急家长急。
周悦兰母亲生日那天，周悦兰带着黎志明去见她。
席间，许岚对黎志明十分满意。
“你们两个啊，这也不结婚，平时开销怎么办？”
场面有些尴尬，周悦兰轻轻咳嗽一声，回答说AA制。
黎志明不受影响，礼貌地回应：“阿姨，我也想把钱交给老婆，就是没人给机会啊。”
许岚越发满意，殷勤地给黎志明夹菜，又问道：“不结婚，还打算要孩子吗？”
“妈，我才二十七岁。城里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多了去了。”况且周悦兰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急着结婚。她经济独立、财务自由，对现在与黎志明的关系也很满意。
恋爱，大多是甜蜜的。
黎志明的回答正中许岚的心意。
他先称赞许岚的厨艺，接着说道：“我觉得人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我不少高中同学都成了父母。遇见悦兰，是命中注定，我尊重她的决定。”
在许岚看来，周悦兰找到了爱情。
这么优秀的女婿，怎么能不抓住？
“你们都谈了这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为什么不结婚？悦兰，你别总是不急不急的，女人过了二十九岁就过了最佳生育年龄。”
以前计划生育的时候提倡优婚优育。过了三十五岁就是高龄产妇，将来生孩子要做羊水穿刺，既疼还没尊严。
周悦兰抬头望天花板，子宫自由是她的第二大人生梦想。
也许是老天爷的玩笑，她“中奖了”，未婚先孕。
第四章
其实，周悦兰和黎志明一直都有做好避孕措施。
大家都是成年人，彼此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然而，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几天后周悦兰又因忙碌忽略了这件事。
未婚先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会措手不及。
可周悦兰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几年打拼下来，他们有了一定经济基础，基本上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
她原本打算打掉孩子，黎志明却不同意，耐心劝说，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他首先贷款买下了他们公司开发的一套房子，家里也给了些支持。
虽然位于五环外，但刚好赶上了2016年房价大涨前的那波行情。
“悦兰，这以后就是咱们的小家了。我不想你和孩子跟着我还要租房住。我比你想的更早做好了准备。”
当一个男人拿着购房合同向一个女人求婚，多半会让她动心吧。
周悦兰依偎在黎志明怀里，水汪汪的杏眼中满是歉意，“对不起，志明，我还没做好准备。我妈一辈子过得不幸福，我不想……”
重蹈覆辙。
黎志明则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轻吻她的嘴角，“悦兰，你不是你妈，你这么好的女孩，值得拥有幸福。而我，也不是你爸。我虽然有些传统，但爱自己的女朋友和未来的妻子，难道不是一种好的传统吗？相信我吧。”
面对这样的诚意，周悦兰还能拒绝吗？她纠结许久，终于答应了求婚，也决定生下孩子。
婚后的黎志明如鱼得水，职场一路顺风顺水。房价飙升，也让他晋升的机会大大增加。年薪三十多万的他，很快就进入了百万行列。
年底新房交付，面临装修问题。这时，黎志明对她说：“辞职吧，安心养胎。顺便盯紧装修公司，你也不希望宝宝住进去被甲醛毒害吧？”
周悦兰不愿轻易放弃事业，和他商量道：“志明，我读了这么多年书，不是为了当全职主妇的。你在上升期，我也一样。领导很看重我，再干几年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黎志明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家悦兰最能干了。可是你现在怀孕了，产假迟早要休，不如早点辞了。你老公现在年薪百万，以后我养你。”
周悦兰还记得看《喜剧之王》时，周星驰那句“我养你啊”让张柏芝泪流满面，多少观众也为之动容。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密码设成了周悦兰的生日，“辞职吧，每月我给你打1万块，算是给你和宝宝的补偿，好不好？”
周悦兰感动于他的慷慨付出，加上妊娠反应强烈，呕吐得厉害，怀孕两个多月竟瘦了五六斤，便同意了，“买房时我没出力，装修就一起分担吧。”
为了迎接宝宝，周悦兰在家装中大量采用环保材料和家具，导致预算超支，把她工作几年的积蓄几乎花光了。
坐在小卧室的床头，她想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在于自己没有收入，经济不独立。她马上下载了两个招聘软件。
简历还停留在五年前，她匆忙更新了一下。
周悦兰以前从事的是行销企划工作，经验丰富。输入关键词后，她发现当前的工资水平比自己工作时低了不少。
没办法，这两年经济不景气。
她在家待了五年，若是以从前的待遇标准找工作，显然不现实。
调整薪资预期至一万到一万五，周悦兰开始投递简历。
一番操作下来，已经半夜两点多。
上厕所时，她发现大女儿曦曦站在门口，揉着眼睛，“妈妈，你房间里的灯亮了好久。”
周悦兰这才意识到门没关好，微弱的夜灯透出光来。不知女儿站在门口有多久了。“曦曦乖，快回去睡觉。”
曦曦拉着她的手，恋恋不舍，“妈妈，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为了培养孩子独立性，周悦兰平时让他们独自睡觉。可今天，她注意到曦曦有些不安，孩子敏感，似乎察觉到了父母间的微妙变化。
周悦兰温柔地答应了。
第二天，周悦兰送完曦曦上幼儿园，给“阿汤哥”转了账，还请他出示了电子报销凭证。
随后，她拨通了母亲许岚的电话。
“妈，你能来一趟帝都吗？帮我带几天孩子，我……打算找工作了。”
开这个口，周悦兰内心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的人生需要母亲来帮衬。母亲操劳一生，理应享受晚年生活。
许岚听女儿说要找工作，以为她和老公闹了矛盾，顿时紧张道：“悦兰，怎么突然想上班了？你在家带孩子不是挺好的吗，清闲自在。”
清闲？谁说在家带孩子就清闲？
周悦兰鼻子一酸。
她日夜不分，三百六十五天都围着孩子、厨房和家务转。她也想休息，也想有属于自己的一片空间，哪怕只是发一会儿呆。
母亲还在电话那头念叨：“悦兰啊，知足常乐。你嫁得多好，老公帅又能干，还愿意养你。”
“是啊，他养我。”周悦兰苦笑着，捏了捏腰间的救生圈。
她带孩子时，听小区里老太太抱怨说，雇个保姆月薪五六千，还要按时上下班享受双休。
可她自己，靠的只是黎志明每月一万的生活费。而下个月这笔钱，已经透支了八千。
听到亲妈这番话，总让她有种莫名的伤感。
也许这正是大多数人对她生活的看法吧。
“妈，你就说能不能来一趟？就当来看看你的外孙外孙女，我给你报销路费。”
母亲无奈地答应了。
母亲到之前，周悦兰收到了两个面试通知，便约在母亲抵达之后。
这年头，工作岗位难求，她十分珍惜机会，还特意在网上查了两家公司背景。
她没料到，迎接她的却是职场的残酷——母职惩罚。
第五章
“毕竟老公黎志明是一家之主，房子的户主，所以我还是得和他先说一声我妈要来。”周悦兰想着，简单提了一句：“我妈过两天就来了。”
黎志明愣了片刻，随即微笑道：“怎么突然叫妈过来了？她不是不喜欢住城里吗？一直说要在老家享清福。”
周悦兰的母亲确实不喜欢城里的生活。相比老家田园般的自由自在，这里的高楼、陌生的邻里、活动范围也都被局限在小区内外一公里之内。
周悦兰揉了揉眉心，掩饰不住疲惫：“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着让她过来帮我一下。”
黎志明绕到沙发后，贴心地帮她按起了太阳穴，温柔体贴的一面让周悦兰内心不禁有些愧疚。毕竟，她正瞒着他要找工作的打算，而他却一直在竭尽所能维持这个家。
“妈周末来吗？我可以去接她。”
“不是，趁最近疫情缓和，通行方便，就订了最早的车票。谁也说不准过几天会不会又有变化。”周悦兰解释道。
黎志明按穴的手微微停了一下，叹了口气，“那我就接不了她了。现在忙得没法请假，事情一堆等着我做。”
地产行业“金九银十”忙碌不堪，周悦兰理解他的情况：“妈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到时候我就叫个车接她。”
思索了一会儿，周悦兰试探着问：“志明，你觉得以后我们请个保姆怎么样？”
黎志明立刻坐回沙发，目光直视着她，似乎有些敏感，“悦兰你不对劲啊。请保姆不是小事，每个月至少多六七千。万一不合心意，我同事家……”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周悦兰从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愿意请。“我知道啊，可以找个有责任心的，经过严格考核的。我就是觉得啊，总不能一辈子不上班，你压力也不小。”
“男人养家，天经地义。”他笑道，“压力我可以扛得住。”
周悦兰暗自叹息，看来这事他不支持。
许岚到的第二天，周悦兰就去面试了。
为了这次面试，她特意翻出几年前的西装，没想到竟穿不上了。
身材的变化让她又尴尬又无奈，对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怀疑：如果我是HR，恐怕也不会录用这样的人吧。
“看来，必须减肥了。”她暗下决心。
周悦兰还记得一胎后努力减肥的艰辛，当时正处哺乳期，动不动就饿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瘦下来，又怀了二胎。
最终，她找出了产后塑身带，硬生生将赘肉塞进去，勒得喘不过气，浑身冒汗。
许岚抱着小宝，心疼地劝道：“就穿平常衣服吧，宽松点遮遮。好几十斤肉呢，剁开都赶上半扇猪了。”
“妈，别这样打击我啊。”周悦兰的最后一点倔强破灭，换上廓形衣服，提着小包冲出小区。
九月的微风拂过，她瞬间感到一丝久违的清爽。
周悦兰面试的是一家公关公司，主营活动发布、事件营销以及宣传策划，和她的工作经验还算契合。
接待她的HR是个年轻男人，具体说，是个很妖娆的男人，左耳戴着一颗闪亮的耳钉。
她没有任何偏见，毕竟知道这个行业里有些人审美独特。
HR上下打量了周悦兰几秒，开口就是一句：“坦白说，你的样子可真不太像个公关人。简历上写着，你在家带娃……五年？”
他比了个“五”的手势，语气带着轻蔑，“说吧，除了带娃，你还会干什么？”
周悦兰心中暗暗刺痛，母职惩罚就在眼前显现。成了妈妈，忍受着繁重的家务和育儿负担，在别人眼中，似乎毫无价值，还要面对职场的歧视。
不过，她还是镇定地解释：“我有五年营销企划的经验，服务过地产、汽车、快消、母婴多个品牌。尽管营销环境在变，但本质……”
话还没说完，HR打断她：“那是五年前，你刚入行，还是纸媒主导的年代。你知道五年来市场和传播环境变化有多大吗？当初离职时，双微一抖已诞生。现在市场跨界发展，你有多少资源？”
资源——周悦兰顿时明白，他指的是人脉和关系。
可她的资源呢？大学同学、前同事、前上司、前下属，产后很少再联系。
只有唐倩，还算和她关系较为紧密。
她诚恳地说：“我希望能得到贵公司的机会，证明自己。我对薪资要求不高。”
HR冷笑了一声，“你要的不高？你知道应届生多少钱吗？五千块，加班熬夜都不含糊，你行吗？”
周悦兰还想争取。
她刷抖音时常看到的95后、00后们才不会轻易妥协，Z世代的打工人敢于抗议，哪里受得了这些刁难？
可是，HR并没有给她更多机会。
她走出公司的时候，感到一阵失落。面试给她当头一棒，她意识到必须摆脱舒适圈，面对现实的残酷。
“周悦兰，加油。不是你不行，公司招聘需要合适的匹配度，总会有适合你的岗位。”她安慰自己。
接下来，她又面试了两家创业公司，均以失败告终。
其中一个HR直言道：“我能感受到你对这份工作的渴望和热情，但光靠这些还不够。说白了，如果你是老板，会找一个四五年没上班的已婚妈妈吗？孩子生病要请假，家长会要请假，公婆住院还要请假。相比之下，年轻、灵活、愿意加班的应届生不是更好吗？”
周悦兰苦笑着回应：“我也是985大学毕业，脑子足够灵活，我一年能做出194道老火靓汤，不信不能做好你们的工作。”
HR笑了，“那你该去面试厨师了，我一定光顾。”
不，周悦兰不想再沉迷于煲汤和家务的烟火气了。
离开公司后，她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小宝皓皓发烧，已送医院。
HR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如果她现在入职了，这时候不还是得请假吗？
第六章
周悦兰接到母亲电话后，急匆匆地打车赶往妇幼保健医院。
可帝都的交通，仿佛特意要跟她过不去。无论早晚高峰，始终一个“堵”字，让她心急如焚。
坐在车后座上，周悦兰焦急地望着前方的车流，不时低头看手机，心里如焚。
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硬是拖了两个小时。
好不容易到达医院，她却接到母亲的电话，得知他们已经回家了，还是黎志明接的孩子。
周悦兰放弃了打车，改坐人满为患的地铁，脸被挤得几乎贴在玻璃窗上。她的心中，隐隐唱着一句歌：“北上广不相信眼泪。”
回到家门口，周悦兰换上拖鞋、消毒洗手。屋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重，母亲抱着哭泣的小宝，皓皓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曦曦则可怜兮兮地躲在姥姥身后，拽着衣襟。
至于黎志明，脸色阴沉，眉头紧锁。
“皓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周悦兰急切地抱起孩子。
“现在忽冷忽热的，孩子容易感冒。医生给挂了盐水，烧是退了。”许岚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孩子哭得好可怜，你知不知道？”
周悦兰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安慰她，同时也想让母亲不要过于自责，特别是在黎志明面前。可看到皓皓埋着针头的痕迹，她还是心疼得眼眶一热。“开药了吗？”
母亲叹了口气，闷声回答：“开了些药，但医生说孩子小，难喂。点滴见效快。”
“医生图省事嘛，实在喂不进去，混在奶粉里就行。”周悦兰轻轻抚摸着小宝的头。
此时，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曦曦抬头，眼中带着泪光，小声说：“妈妈，我饿了。”
周悦兰环视了一圈，发现家里没人吃饭，“你们……”
沉默已久的黎志明终于开口：“周悦兰，我能问问，你到底怎么带孩子的吗？孩子饿得没人做饭，小宝发烧你不在家。你在忙什么？还有什么比你的孩子更重要吗？”
周悦兰从恋爱到结婚，黎志明一向叫她“悦兰”或“宝贝”，像这样直接连姓一起叫，还是头一回。
“我……”她喉咙发紧，满腹的自责一时难以宣泄。孩子生病，身为母亲的她难受得比谁都深，可谁家孩子没得过病？只是她知道，以后自己必须更加小心尽责。
许岚得空，走进厨房，“我去煮碗面吧。”
可黎志明显然并未结束，指着小宝的针眼道：“我让你晚点给孩子断奶，增强抵抗力，你却执意早早断了。悦兰，我不要求你辛苦工作养家，你只要照顾好孩子就够了，这都做不到吗？”
医学上说，母乳喂到两岁是理想状态。可现代女性多会在产假结束后重返职场，能坚持一年母乳喂养已经不容易。
周悦兰做到了，两个孩子都做到了。为此，她的胸部下垂，早已不复从前的形状。
可让她最气愤的，是黎志明的双重标准。
她还记得他曾经流露出的失望，说她不再像从前那样饱满。如今，他却反过来责备她没有坚持母乳喂养。
周悦兰瞄了眼茶杯，心中仿佛有一头愤怒的狮子咆哮着，满脸写满了愤怒和失望。
她冷笑道：“你凭什么既要求母乳喂养，又要我保持身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吧！”
这一刻，她对黎志明的失望透顶。
许岚在旁劝道：“悦兰，少说两句吧。”她最害怕夫妻争吵，以前周悦兰的父亲曾暴力相向，这一幕令她心生恐惧。
周悦兰转向母亲，轻声道：“妈，你先抱着小宝进房间休息一下，我和志明说点事。”
许岚担忧地看着她，似怕他们动手，她知道女儿终究处于弱势。
周悦兰用口型告诉她“没事”。
待母亲和孩子进了房间，周悦兰直视黎志明：“黎志明，说话要讲良心。当初为了下奶，我放弃了吃辣，煲了多少汤，喝了多少汤？两个孩子都吃了一年母乳，我这个当妈的，问心无愧！”
黎志明耸了耸肩，冷冷地哼了一声：“生儿育女不是天经地义吗？我只是希望你多花心思在孩子身上。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周悦兰仰头望着天花板，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她已经将每天的时间、精力全部奉献给家庭，怎么到头来还是个不讨好的角色？她想质问一句，“请问，你都做了什么贡献？”
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含蓄地提了一句：“有空看看《爸爸去哪儿》，也许对孩子的成长有帮助。”
育儿不仅仅是母亲的责任，父亲的参与也同样重要，而不是只做一个“工具人”。
这时，黎志明的手机响了，他瞄了一眼后站起身，顺手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冷淡地说：“我有个会议要开，不在家吃饭了。”
他径直离开，重重关上了门。
周悦兰听着关门声，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又加班了？也是，今天她没煲汤。
吃完晚饭，两个孩子都入睡后，周悦兰戴上塑料手套，默默地洗着碗。
许岚站在厨房门口劝她：“悦兰，别气了。夫妻之间嘛，哪有不闹矛盾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咱们女人该忍的就忍。”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周悦兰转头问：“妈，你除了给我打电话，还给志明打过吗？”
“打了啊，这么大个城市，我也不认路。志明还挺能干，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
许岚对黎志明满意得很，把他视为模范女婿。
周悦兰低声重复道：“不到半小时？不是说他最近工作忙吗？”
稍一思索，她拿起曦曦的跳绳，走向门外。
跳绳是全身运动，非常适合她这种需要减肥的人。
许岚在后面喊道：“一天忙活了那么久，不累吗？大半夜还出去做什么？”
第七章
三年前，曦曦刚满一岁，周悦兰打算重返职场，开始了瘦身计划。
那时，她一日三餐几乎只靠减脂汤、掉秤羹，再加上瑜伽、普拉提和划船机的加持，足足苦熬了三个月，才甩掉身上的赘肉。
真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写照啊。
但回头看看，现在似乎又回到了“新手村”，一切要重新开始。
跳绳十几分钟后，周悦兰气喘吁吁地握着绳子，坐在花坛旁喘息。
不难理解为何如今的年轻人生育率低了，这减肥的艰辛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
坐在花坛边，周悦兰刷起了微信朋友圈。孩子们都睡了，她难得拥有片刻的自由。
朋友圈里，大学同学兼室友的唐倩正发着茶卡盐湖的美照。
青海的天蓝得清透，湖水如镜般倒映着天空，仿佛一双清澈的眼睛。唐倩的剪刀手指向天际，笑容满面。
周悦兰心中不禁感到一丝羡慕。
唐倩没有牵挂，孑然一身，随时可以背起行囊去远方。
她忍不住给照片点了个赞。
很快，唐倩的微信消息就跳了出来：“哈喽，虎妈大人，难得今天有空，光临我的朋友圈啊！”
周悦兰苦笑。自己哪算什么“虎妈”，真正的虎妈可是送孩子进了哈佛，自己不过是个“家庭煮妇”罢了。
她拨通了唐倩的电话。
“嗨，倩倩。”她犹豫了一秒，才说出口：“我……想重新工作了。你觉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一阵拍桌子的声音，唐倩毫不犹豫地答道：“回去啊，为什么不？当初你辞职，我就是反对的。大好年华、大好前途不要，回家带孩子，你说你亏不亏？那你老公是什么态度？”
周悦兰扯了下嘴角，至少朋友是支持她的，“我还没和他说。你可是我铁杆闺蜜，当然先告诉你。”
唐倩向来机灵，一下子就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看来，我在悦兰心中地位不低啊！不过提醒你，现在经济形势和以前不一样，你也有五年没接触社会了，要调整心态。”
周悦兰低声应了一声，“我明白。我浏览了招聘网站，已经意识到现实了。唯一顾虑的是两个孩子……”
唐倩当初就担忧她的前途，认为即便请保姆也不该放弃工作。“当初我就说了，女人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悦兰，怎么回事？是不是黎志明……”
周悦兰连忙打断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呼了口气道：“别乱想，我们没事。我只是想换一种状态。天天被琐事烦着，心情不美丽。可有责任心的保姆真难找。”
“慢慢来吧，找不到好的，也可以让阿姨帮帮忙。”
周悦兰按了按眉心，母亲已经来了，但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是得和黎志明谈谈。
滑动着朋友圈，她意外地看到一则招聘广告。
“老火靓汤店诚聘大厨，要求认同我们的文化理念，对靓汤有独特见解。我们为爱而煲。”
周悦兰愣了一下，看来那个向她索赔的男人，是开餐馆的。
店址在簋街。
簋街，二环内，胡同深处，她想起那里有一绝的胡大小龙虾。不过，自从有了孩子后，她已经很久没吃辣了。
这个岗位倒是对她十分适配，可她从未把“厨师”作为自己的职业选项。算了，还是再看看吧。
第八章
白露刚过，秋分未至。
皓皓的感冒逐渐好转后，周悦兰的精力再次集中在求职上。
想找一份好工作，首先得有一个好形象。
于是，减肥计划正式被提上日程。她首先想到的是通过饮食来控制体重。
曦曦满一岁后，周悦兰曾花费不少时间研究各种低脂轻食和减肥汤羹，逐渐摸索出了一些方法，效果还不错。
现在，无非是再走一遍老路。
哼着不太成调的《卡路里》，周悦兰翻开橱柜，从里面抽出十几个袋子，几乎都是空的，只有少数袋子里还剩下一点残渣。
“也太费了吧，感觉上次买才没多久呢。”她低声嘀咕着，显得有些无奈。
许岚抱着皓皓走过来，看见女儿围着围裙在一堆塑料袋里翻找，不由得问道：“在找什么呢？”
“调味料，煲汤用的。”周悦兰叉着腰，看了看空空的袋子，果断解开围裙，“看来得去补货了。”
许岚眼前一亮，小碎步走到客厅，从玄关柜上拿出一张广告单递给女儿，像是献宝似的说：“永辉超市大促销，除生鲜外一律满两百减五十，正好适合囤些东西。”
女儿在家没收入，能省一点是一点。
周悦兰瞟了一眼单子，笑着说：“妈，您真是省钱小能手！不过我要买的是煲汤的中药材，超市不太全，而且价格也贵。还是去大市场看看。”
许岚也看过女儿煲汤时放的各种中药材，虽然记不住，但知道味道挺好。她靠着椅背坐下，顺手轻拍着皓皓的后背，“说到底，我们这一代人是真的不会讲究啊。你小时候家里不是萝卜白菜汤，就是白菜萝卜汤，照样长大了，哪像现在这么费事。”
周悦兰走到她身后，轻轻给母亲捶背，“妈，吃喝是人生大事，条件允许的话吃精致点没什么不好。老祖宗不是讲究‘药食同源’嘛，煲汤也是学问，这身肥肉就指望它减了，好喝又健康。”
看女儿对煲汤讲出这么多道理，许岚忍不住笑道：“你说的集市远不远？要不我陪你去？”
“有点远，带皓皓不方便。我一次多买点，够用一阵子，您就留在家吧。”周悦兰拿起阳台上的购物车，把手机放进小钱袋，戴上口罩，换上运动鞋。“尿不湿两小时换一次，妈您别总抱着他，放围栏里玩，我先走了。”
她挥了挥手，出了门。
虽然已入秋，但秋老虎还未退去，天气依旧炎热。
她在丽水家园外的公交站等了四十分钟，终于到达了五环边的石园大市场。
市场面积很大，分成多个区域，分别销售蔬菜水果、水产海鲜、牛羊肉、干果蜜饯等。
周悦兰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作料区。
菊花般的银耳，雪白鲜嫩，让人看着心生欢喜；杏仁粒粒饱满，百合片片被整齐码在簸箕里。
真不错。
周悦兰常用的中药材有二十多种，今天便打算全买齐。
不过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四处比价，仔细观察成色、品质和价格，只觉得眼睛不够用。
“霍山石斛咧，正宗产地，最后半斤，要的快点来啊。”
石斛被称为“中华九大仙草”之一，与灵芝、人参、虫草齐名，而各地石斛中，以霍山铁皮石斛最佳。
周悦兰之前网上买过，十克差不多要五十块。
她抓起两颗闻了闻，清香扑鼻。“老板，这怎么卖？”
“大姐，最后半斤，不散卖了，全包价八百，您要就带走。”
八百块对周悦兰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一时也用不了这么多。
她有些为难地说道：“太多了，我们家就自己煲汤，一次用不了这么多。能不能称一两？”
即便是一两，她也觉得不便宜，怕老板拒绝只好没提更少的量。
“老板，我全要了。”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传入周悦兰耳中，她微微一愣，有些耳熟。转头一看，竟然是上次索赔的那位饭店老板。
第九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向柜台上的霍山石斛，男人抬眼看见了周悦兰，似乎觉得她有些面熟，带着微笑说：“大姐，是你啊，真巧。”
周悦兰扯了下嘴角，心里不太高兴。哪个女人喜欢被叫“大姐”“大婶”的？她胖了些，但并不老。想到那次赔出去的八千块，她的心不禁又痛了起来。
“呵呵，世界真小。”她勉强笑了笑。
周悦兰抬腿想走，市场这么大，总能找到其他地方买石斛，她并不非要在这儿买。
“你买石斛……是入药吗？”男人友好地问了一句，显得很有礼貌。如果对方确实急需，他倒也不介意分一半，毕竟他们的孩子还是同学。
“入药我就直接去同仁堂、保和堂了。”周悦兰挥挥手，不在意地说道，“没事，我再随意看看。”
男人不再多问，干脆利落地买下了老板的石斛，顺便转账。“这批石斛确实不错。”
老板自信满满，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当然了，霍山的道地产物，今天石园市场就我一家。”
走出市场的周悦兰顿了一下，心里暗自叹气，“也就是说买不到咯。”
算了，反正本草药材种类多，不差这一味。
逛大市场的乐趣和超市截然不同，选择丰富，少了工业化的加工和包装，多了些山野田园的自然气息。
最重要的是，还可以砍价。
像周悦兰这样的家庭主妇，买东西精打细算、乐在其中。
买完二十多种药材后，周悦兰又转向果蔬区，毫不含糊地买买买，直到购物车塞得满满的。
一手叉腰，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周悦兰忍不住感叹：“这还没买肉类海鲜呢，七百多就没了。钱真不经花。回头还得去超市补点。”
她能戒荤，可家里的老公和孩子还得吃。
正要出市场时，一颗火龙果从她车上掉下去，滚向了路边。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急刹车声。
周悦兰惊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火龙果惹的祸。幸好这次没剐蹭，真是万幸。
男人靠边停车，下来捡起了轮胎前那颗幸运的火龙果，递给她，“没坏，还能吃。”
“对不起啊，谢谢您。”周悦兰满脸尴尬，小心翼翼地问，“这次……不用赔吧？”
男人淡淡一笑，温和地说：“嗯，这次运气比上次好。”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POLO衫，显得儒雅随和，微笑间让人如沐春风。“我看你好像买了不少药材。”
“我姓周，可以叫我周女士。”周悦兰忍不住纠正道，说完又有些后悔，心想怎么还透露了自己姓什么。和他打交道实在不走运，总是被卷进各种状况里。她赶紧岔开话题，“药材只是用来煲汤调味的。”
男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你好，周女士。我姓汤，高汤的‘汤’。你买的这些药材，是用来煲汤的吧？”
周悦兰无奈地点点头，真是太巧了。
她不想多聊，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那我过去了。”
“周女士，您这么多东西，坐公交太折腾了。要是不介意，顺路的话我可以送您到红星幼儿园附近，怎么样？”
考虑到她可能会拒绝，他干脆直接提到幼儿园。孩子们上学都选就近的，她的确没有理由说“不顺路”。
这倒是个贴心的提议。
周悦兰动了动脖子，因为拿着重物，她后背早已汗湿，黏黏地贴在衣服上很不舒服。
相比之下，坐私家车吹空调确实比挤公交要好得多。
可他们毕竟不熟，平白接受好意也不太合适，况且还隔着那八千块的“梁子”。“不用……”
“周女士，不会是怕我，担心我有什么企图吧？”
周悦兰忍俊不禁，自己既没钱也没色的，人家能图什么？就当是那笔赔款的“利息”吧。
“那就不客气了。后备箱可以放购物车吗？”
汤华绕到车后，帮她将购物车放好。
周悦兰坐进了后排，感觉副驾驶并不合适。
车开动后，汤华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随口聊起天来，“周女士，平时煲汤吗？这可是个耗费时间的活儿啊。”
“是啊，一锅好汤得熬三小时以上。”周悦兰本想少说话，但他的共情力很强，不知不觉间她也打开了话匣子。“再加上准备食材，时间更久。”
“在这个外卖流行的时代，还有人愿意花三个小时去煲一锅汤，真是难能可贵。”趁着红灯，汤华转头微笑，“周女士，冒昧问一句，您学过厨艺吗？”
“学厨艺，是要去蓝翔吗？”周悦兰脱口而出，随即捂住嘴，觉得自己太随意了。“没有，我是自学的，婆婆教过我一点，都是瞎做的。”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是专业的，自己水平顶多算“业余爱好者”吧。
“看你的食材采购，可不是随便做的样子。”汤华感慨道，“你是全职在家吗？有没有考虑过重返职场？”
周悦兰心中一动，难道他开车送自己，是想就地招聘？
“你也看到了，我家孩子还小。”她随意笑了笑，心里感慨着那句：“拿起砖，就不能抱你；放下砖，就不能养你。”在家庭和事业之间，她选择了家庭。
车厢里传来轻轻的叹息声，汤华笑道：“为了家庭，你牺牲了很多啊。”
周悦兰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大多数人看到她嫁了个好老公，做了全职主妇，便以为她过上了理想中的生活。
可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看出她背后的牺牲与付出。
她不想让情绪外露，别过头看向窗外。成年人的世界，哪有轻松二字。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没再开口。
到了红星幼儿园门口，车缓缓停下。汤华彬彬有礼地将购物车从后备箱拿出，“周女士，不瞒您说，我正开了一家餐馆，目前在招一位会煲汤的师傅。如果您有兴趣，随时欢迎来试试。”
第十章
不，没兴趣。周悦兰在心里默念。
十多年寒窗苦读，可不是为了当厨师的。
“谢谢汤先生。两个人既然组成了家庭，总是需要有人去做出一些牺牲。或许等孩子大些，我再顺理成章地回归职场吧。”
汤华没有多纠缠，他只是随意提议。接着走到后备箱前，大方地将一部分霍山石斛递给周悦兰，“听你说只要一两，那就拿这个吧，一百块就好。”
周悦兰看了看分量，几乎是对半分了，她心中暗暗觉得这价格自己赚到了。
“谢谢。”她爽快地拿出手机转账，微微扬起头，笑容灿烂。
就在她接过石斛的瞬间，旁边忽然有辆车驶过，刺耳的喇叭声让她下意识回头一看，依稀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黎志明？
可是，还不到下班时间呢。
推着满满的购物车回到家，还没进门，周悦兰就欢快地喊了一句：“今晚咱们喝霍山石斛南北沙参汤！”
黎志明已经换上了居家服，神情平静地说：“这几天，我要居家办公。”
周悦兰接回了曦曦。晚饭时，她特意炖了霍山石斛南北沙参汤。
考虑到丈夫和母亲的口味，她还加了一斤瘦猪肉。
猪肉先焯水，撇去血沫后，和药材一起下入砂锅，小火慢炖两个小时。
黎志明一整天都关在主卧，避免孩子们打扰，只在吃饭的时候出来片刻。
“这汤味道特别好，加了……石斛吧？”黎志明喝了两碗，显然十分满意。
周悦兰照例先照顾皓皓，把他安顿在餐椅上，围好围嘴，小家伙开心地拿勺子在小座位上晃动，笑得咯咯响。
接着，她给曦曦盛饭，“多吃胡萝卜，对眼睛好。还要多吃蔬菜，否则就像妈妈一样咯。”
曦曦伸长了手臂，“我要吃肉肉！”
周悦兰忙完这些时，发现黎志明已经喝了两碗汤。
她盛了些汤，自己也小口喝着，忍不住赞道：“石斛可真是个宝，明目、滋阴，还养颜呢。”
这汤可不便宜。
汤占肚子，这样她的饭量也会自然而然地减少，达到减肥效果。
“今天，那个人是谁？”黎志明突然问了一句。
看来，幼儿园门口的确是他看到她了。周悦兰不由得笑了笑，回答得坦坦荡荡：“曦曦的同学家长，正好顺路，就搭了他的车。否则坐公交来回挺折腾的。”
黎志明看着她，脸圆圆的，手也是肉肉的，似乎并不相信。
“人情债最难还，你自己把握好分寸。”他淡淡地提醒道。
这是在暗示她不要贪图小便宜吗？周悦兰压下心中的不快，平静地回答：“我心里有数。”
黎志明吃完饭，放下碗筷，“我待会有个视频会议，居家办公也不是放假，工作和休息完全没界限。我宁愿回公司上班。”
说完，他便回了主卧。
周悦兰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看好孩子，别打扰他。职场中的男人，也有无奈与身不由己。
许岚看着餐桌上各种盆碗残渣，摇摇头感叹：“你带孩子去吧，我来收拾。”
“还是我来吧。吃完就坐着对消化不好，还要减肥呢。”
这就是“家庭煮妇”的生活，离不开锅台灶台，琐碎又漫长。
周悦兰麻利地收拾完一切，已是半小时后。她随意瞄了眼手机，看到黎志明给她转了账——一万元，备注写着“九月生活费，老婆大人辛苦了”。
她的手指微微握紧，指节发白。
两个孩子的吵闹声和玩乐高的呼喊声似乎变得遥远，她的心里只剩一片沉默。
这生活费里，并不包含那八千。
果然，她犯下的错，还是要自己承担。
“妈，您先看着他们一会儿。”周悦兰走到主卧门前，轻轻敲了敲，发现门反锁了。
一分钟后，门开了，黎志明神情不耐：“不是说了要开视频会吗？”
周悦兰看了看他桌上，并没有开腾讯或钉钉，顿了顿才平静地说：“志明，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我打算重返职场了。”
黎志明像听到笑话般，声音拔高：“开什么玩笑？”
“你知道现在的就业市场有多差吗？很多大公司、互联网企业都在裁员，上万员工被裁掉。”
“行业不景气，企业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想招人？”
“再说，你在家五年，技能早生疏了，找工作也不容易。”
“更何况，你去上班，两个孩子谁来带？皓皓才一岁！”
周悦兰低头，默默抠着手指，心里清楚，丈夫对她回归职场充满抗拒，甚至在他心里已堆满了这些理由。
“我的意思是可以请个保姆。我创造的价值，怎么着也得比保姆的薪水高吧？”
“那可不一定。一个好保姆，至少七千以上，还不是那么好找。知根知底的保姆哪里容易找？新闻上虐待孩子的保姆比比皆是。我不放心，也不允许。”黎志明摇摇头，轻轻握住她的双肩，“悦兰，孩子的成长时光最宝贵。你也不想错过，不是吗？”
“什么都可以等，唯独孩子的成长不能等。你一眨眼，她就长大了。”大家的思维里，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注定有人要做出牺牲。
黎志明问：“悦兰，你也不想错过吧？”
周悦兰心中百感交集，早知他不会同意。她想据理力争，将所有牢骚和不甘一吐为快，可她也清楚，这些情绪发泄出来毫无益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平静地说道：“志明，你刚才，其实并没有视频会议吧？是不是被孩子吵了一天，脑袋嗡嗡的，想独自安静一会儿？”
黎志明被戳穿了，但并未显出窘迫。他揉了揉太阳穴，带着些许疲惫笑道：“可不是嘛？想着你天天都这样，老婆大人，真是辛苦了。”
这一刻，他又恢复了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周悦兰轻轻拉住他的手，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其实，也没那么辛苦了。你说得对，我确实见证了宝宝们很多成长的瞬间。”
她打开手机相册，里面除了煲汤的照片，全是孩子的各种成长记录。
“看，这是曦曦满月时的样子，可爱吧？不过那天你加班到半夜，回来时酒气满身。我知道，男人在外工作，需要应酬。”
“这是曦曦三个月零二十天，她学会翻身，像个小球似的从床的一边滚到另一边，我还录了视频。”
“曦曦六个月时学会坐，像个小大人一样。”
“九个月会爬了，蹭蹭地到处爬。”
“满周岁那天，她学会了走路。记得吗？我们说好了一起给她抓周，我准备了小玩偶、音乐盒、马克笔，还有代表土木工程的小木条，她抓起小木条呵呵笑。可惜，你不在。”
周悦兰翻到了一张母女同框的自拍照，拍摄地点似乎是个简易的棚子里。
“曦曦上幼儿园那天，我挺着大肚子，陪她面试，办理入园手续。那天还是周末。”
正如黎志明所说，这些确实是宝贵的瞬间。可问题是，作为父亲的他，又参与了多少？
黎志明面露歉意，一时无言以对。不过很快他又笑了笑，“上次皓皓生病发烧，我总算及时赶到了医院。”
哦，作为爸爸唯一的一次在场。
“那天我对你发火是不对，没体谅你的难处。看在我医院忙前忙后的份上，别生气，好不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周悦兰反倒更有疑惑，挑眉笑道：“我正想问呢，志明，你平时微信都不回，怎么皓皓一生病，你就这么快赶到？”
周悦兰记得，她接到电话后，路上折腾了两个小时才赶到医院。他是有飞毛腿吗，还是原本就在附近？
黎志明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发虚，眼皮微微抽动，赶忙转移话题。
“这些年，家里都是你在操持。你不知道我刚上任时压力有多大，公司凭什么给我年薪百万？我必须创造出两倍、五倍甚至更多的价值。那时我每天如履薄冰，全身心投入。”
说着，他缓缓松了口气，似是有所释然，毕竟职位坐稳了，家里有周悦兰支撑，一切都能被安排妥当。
“悦兰，我不太明白你在想什么。我自认为做得还可以：不出轨、不家暴，每月准时打生活费，尽力照顾你和孩子。你还希望我怎么样？还是说，我干脆辞职回家，当个奶爸？”
什么时候起，不出轨、不家暴，这些基本底线成了自我夸耀的资本？
周悦兰微微一笑，手指抚向胸前，温柔却坚定地说道：“志明，你是个好爸爸，对工作尽职尽责，供给我们衣食无忧。现在，我也想给孩子做个好榜样。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妈妈也有梦想，也追求独立、自由和美好。我想去工作。”
话说到这个地步，黎志明便明白，妻子的心意已决。但他还是不忘考虑实际问题，“我支持你追求你的理想。但前提是孩子得有人照顾。现在疫情严峻，大家都被困在家，保姆也难找。找来了保姆，那你妈怎么办？这些问题得先解决。”
这些的确是现实问题，短时间内无法解决，但得到黎志明的认可，周悦兰觉得自己迈出了一大步，“等疫情缓解，我会同时找保姆和工作。找到合适的保姆，再送我妈回老家。”
安抚了妻子，黎志明笑道：“如果你也能赚年薪百万，我巴不得在家相妻教子，做个‘煮夫’。”
第十一章
周悦兰则收到了好友唐倩的邀请。
“金秋九月，正是丰收的季节。金色生态谷的采摘季已拉开序幕。欢迎周悦兰女士带着全家人来打卡游玩！”
周悦兰忍俊不禁，唐倩的话术总是那么独特。
她和唐倩毕业后曾一起在地产公司共事，也是维持两人友谊的重要原因之一。
唐倩所在的公司早早转型，进军文旅地产，在京郊开发了一个千亩的智慧生态农业项目，如今已运营八年之久。
周悦兰发了条语音，“这个季节都有哪些可采摘的？”
唐倩秒回：“有脆梨、马牙枣、葡萄、欧李，还有板栗。”
周悦兰听得口水直流。
唐倩又补充说：“小孩子过来还能体验一些研学内容，比如节气对农作物的影响，植物的收割和加工，特别适合你家曦曦。”
周悦兰笑了，养孩子真是花钱的事。平时的兴趣班、周末短途游，假期的夏令营、冬令营，各种研学项目，家长们个个希望孩子们见多识广。
她查了下手机日历，中秋假期三天，时间刚好合适。
“九月十九日，我们一家人就去‘叨扰’了！”
“Welcome！”
周悦兰向黎志明提了这件事。
“这个时间不行，项目上要搞促销活动，中秋到十一都不行。”
“金九银十”对黎志明来说不可或缺。
周悦兰本来就没指望他同去，实质上只是想请他报销这次出游的费用。
“在这种情况下，长途游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周末去郊县游一游。可孩子们也需要看看世界，增长见识啊。现在去度假都包含研学项目呢。”
黎志明一下明白了，看来让她去工作也不坏，她赚了钱以后，就不会再向他要钱了吧？
“说吧，需要多少？”
周悦兰比了两根手指。两千。“还有，车子借我开吧。度假地在平谷郊县。”
一个小时的车程，乘公共交通来回得折腾半天。
黎志明答应了。
九月十九日，周悦兰带着母亲许岚、曦曦和皓皓，一家人前往金色生态谷。
项目入口有一座巨大的拖拉机雕塑，象征着项目的核心理念。
旁边的石碑上刻着一句话：“我们理想中的城市，不是墨迹污染的天地，而是繁花似锦、绿意盎然，每一片都闪烁着，熠熠生辉的金色光芒。”
在生态谷的入口和停车场，训练有素的保安和管家引导着游客们有序入园。
周悦兰停好车，抱着皓皓，许岚牵着曦曦，她们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唐倩，即便她戴着口罩。
老朋友重逢，唐倩隔着一米距离在虚空中做了个拥抱的手势，目光落在两个孩子毛茸茸的大眼睛上，笑着说道：“哇哦，欢迎‘大手牵小手’金色生态谷一日游，曦曦和皓皓小朋友，欢迎你们！”
曦曦礼貌地打招呼，皓皓则拍着小手笑得咯咯响。
周悦兰环顾四周，远处青山连绵，苍翠欲滴，空气清新舒适。她忍不住对身边的母亲说：“你看这里的环境多好，我妈和孩子们都喜欢。”
唐倩眯着眼，眼中闪着自豪的光芒——这是她深深爱着的事业和归属，“谢谢阿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养育一个孩子需要一个村庄’，我觉得特别有道理。所以趁有机会，多带孩子到大自然里、到乡村里走走。”
周悦兰一直认为自己在育儿方面也算有见地，但对这个“村庄理论”还真不太了解，心中暗叹，确实该多与人交流，不能闭门造车。她竖起大拇指：“唐倩，不愧是高层，见识和谈吐都不一样！”
唐倩笑着说：“这不是希望你们多来光顾几次嘛。”
“那请唐女神带路！”
金色生态谷占地几千亩，景色丰饶。采摘园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曦曦早已习惯了超市里整齐摆放的水果，第一次看到挂满枝头的果实，饱满多汁，激动得跳起来喊道：“妈妈，我要那个梨！”
她个子小，够不到那么高。
周悦兰抱起她，摘下一颗，但曦曦伸手要吃时被周悦兰拦住了，“曦曦，还没洗过呢。”
曦曦眨巴着眼睛，向唐倩求助：“唐阿姨？”
唐倩被小家伙的萌态融化了，身为单身丁克的她也忍不住柔声解释：“曦曦，这里的水果虽然没有施过化肥，但吃之前还是要洗洗。”
许岚笑着拿出保温杯，“曦曦，看姥姥的。”她将梨子冲洗了一遍。
梨刚洗好，皓皓立刻伸手抢走，小手劲大得让人吃惊。
曦曦朝弟弟做了个鬼脸，嘟囔一句“坏弟弟”，却也不去争。
许岚赶紧又给曦曦洗了一个。
梨子好摘，但板栗可不容易，它们外壳布满尖刺，果实藏在里面，采摘起来费时又费力。
摘累了，唐倩带大家来到温室大棚。在这里，三岁以上的孩子可以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亲手种下一棵小植物。
曦曦一马当先，拉着姥姥跑去体验。
周悦兰抱着皓皓，和唐倩开始聊起近况。
唐倩瞟了她一眼，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你好像瘦了一点。”
周悦兰笑了笑，作为女人，听到瘦了总归开心，“就一点点啦，瘦起来难，比减肥更难，任重道远呢。”
唐倩掩嘴笑：“那你多来我这儿锻炼锻炼，登山、种田，保管让你瘦下来！”
周悦兰翻了个白眼，半开玩笑道：“空谈呢！这里太远了，我又不是财神爷。”
提到“钱”，唐倩沉默了几秒，轻声问道：“那……新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这活计简直和减肥一样难。”周悦兰无奈地挑了挑眉，“各种被嫌弃，各种质疑。还有HR一上来就问我，‘除了带孩子你还会什么？’真是伤自尊。后来我上知乎一看，才发现像我这样的大有人在，这简直就是母职惩罚。”
看着周悦兰强颜欢笑的模样，唐倩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能有你这么优秀的员工，才是他们的幸运。总会有合适的机会等着你！”
周悦兰忽然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其实有个‘金主’给我抛了橄榄枝，你猜是哪一行？”
唐倩挑眉：“说来听听。”
周悦兰笑着摇摇头，“是厨师，让我去当煲汤的大师傅，我谢谢他咯！”
唐倩望向温室大棚那边，曦曦正认真地学习种植，模样让人忍俊不禁，“怎么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煲汤煲得好，天王老子都得来你这儿品汤呢。”
周悦兰也被逗乐了，“你这么一说倒是有道理。不过地方太远，在簋街，来回路上就得耗掉一半时间。”
“不过那边地铁也方便。”唐倩补充了一句，转而问道，“你知道这两年最难做的行业是什么吗？”
虽然周悦兰对外界少有关注，但听黎志明说过一些，“旅游、航空，还有IT互联网。”
唐倩点头，“正是。不过同时，‘短途游’和‘亲子游’却悄然兴起。再有一个就是餐饮，大家居家办公，出门聚餐少了，但换个角度，在这种情势下还在招聘的餐厅说明什么？说明生意好啊！说不定你入职之后，收入还比IT业高呢。”
周悦兰心中闪过一丝希望，唐倩的话犹如一盏灯，重新点亮了她的信心。
“那我就去簋街走一趟。尽力而为，顺其自然。他们不一定会录用我，毕竟我还可以继续干老本行。天无绝人之路嘛！”
周悦兰心头的压力少了许多。这时，曦曦兴奋地端来一个小花盆，骄傲地说：“妈妈，这是我种的小植物！以后我能再来种吗？我想种一个大植物园！”
周悦兰微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小家伙，这个温室可没那么多空间呢，要让别的小朋友也来种。”
唐倩笑着说：“我们还有共享丘田，每位业主可以领取十平方米的土地，种自己喜欢的作物和水果呢。”
“哼，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周悦兰哈哈大笑。
第十二章
与此同时，城市一座兼具艺术与商业的购物中心里，一名女子穿着宝格丽的卡其色格子风衣，露出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七厘米的高跟鞋轻轻敲击地面，时不时偏头看向一米外的男人，眼中带着幽怨。
“你总算来了。”女子轻声开口，带着几分责备。
男人环顾四周，低声回应：“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抽不开身。”
女子靠近一步，似在压抑情绪，“那……我们之间的事，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