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我国传统节气“小雪”的第三天,北方多地雨雪纷飞飘零。
一位优雅又高贵的世纪老人在这一天与世长辞了,国内诗词界、教育界和媒体一片哀恸之声——南开大学讲席教授、加拿大皇家学会资深会员(唯一一个中国古典文学的会员)、南开大学中华诗教与古典文学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叶嘉莹先生逝世,享年100岁。
官方讣告一经发布,国内重量级的权威官媒即纷纷予以报道,并对叶教授一生的经历、功业、学术以及成就等等进行了不吝誉美之词(略显夸张)的高度褒奖与颂扬。
正如郭德纲相声中所揶揄的“到了年纪自动就成了大师”那样,同胞尤其热衷和精通于此道:只要逝者年龄到了足够的界限,都会获得意想不到的礼遇——刻意地拔高、过度地褒奖。
我自然对叶教授传奇的一生充满无限的敬意,尤其是她捐赠全部的身家,在南开园的象牙塔中潜心中文诗词的教学、传承与研究工作,孜孜不倦,在三尺讲台上一站就是70多个春夏秋冬,这无疑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无私大爱”。
但是,刻意包装、无端吹捧,反而对她这样的名士风流来说是一种羞辱和“大不敬”。叶教授的前半生可谓身世颠簸、境遇多舛,直到晚年时分才得以安定下来,心无旁骛地“传道、释业、解惑”。所谓的名利和荣辱于她,根本无足挂齿尔。
我不揣冒昧地认为,叶老师绝对是一名优秀乃至卓越的中华诗词教师,其执着于中华文脉传承的园丁式哺育事业,足以“彪炳史册”。
但硬要为其戴上“大家、大师、先生”等高帽子,则显言过其实,恐难服众!而有所辨识的后学之辈闻之,莫不会汗流浃背、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矣……
诚如才高八斗的钱锺书说。“宋诗词研究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钱锺书先生曾经对叶嘉莹有过一次专门深入的评价,具有较强的批判性。
“叶嘉莹女士曾过两次。并蒙以《迦陵论词集》相赠。又以《评王静安论〈红楼梦〉》抽印本等为媵。颇读书。亦尚有literary sense。终恨‘卖花担上看桃李’。只须以其集中‘论“常州”派’一篇及王论《红楼梦》一篇与《也是集》中七九-八三页。一一七-一二二页相较。便见老朽之学穷根柢。直凑单微。数千言胜于其数万言也。其引西书。则显未读叔本华原著。遑于其他。其于引T.S.Eliot。Empson。皆近乎扯淡。虽半辈子在美洲。而于西学亦殊浅尝也。欧美中青年学人来讲学者。亦似于本国经典未尝读过。只从其教授讲义中道听途说。误谬时出。旧宣统老师Johnston尝云。与胡适之谈。知其实未看过康德。今则此风普遍。亦于中国学者之实未看过杜甫韩愈等而高谈唐代文学也。狂言不足为外人道。”
钱认为叶的学术研究的深度有限,虽然他认可她的人品和教学能力,作为一名教师称得上卓越,但在古文学方面的造诣则“不够深入”。
钱还指出,叶对西方文献的解读有纰漏,显得“幼稚而无益”,指出叶在引用西方文献时,“显示出未阅读原作”的疏离感,对她的学术深度提出了质疑。甚至认为叶嘉莹的西方学术训练浅薄,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对古代文学尤其是诗词的深入理解和解读。
一代鸿儒钱锺书
钱的言辞或许有“刻薄乖张”的地方,但他绝非满嘴跑火车信口胡诌,是有其一定的道理的。
窃以为,叶教授意欲效仿王静安先生开创在中国古典诗词解析、演绎的一方崭新天地,只能是一种理想而已。理想很美好,但是尚未达成,毕竟“力有不逮”,并无开创性质的论说发布!
而所谓诗词文化的解析弘扬,大是多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模样,甚至有不少“钓名沽誉、欺世盗名”之徒(非指叶教授)。诗词阐述研究,于个人是修养心性、陶冶情操的通幽小径。惜乎小径太小了,容不下更多的人行走,于社会的作用终究有限,过度夸大显然是不合乎时宜的。
还是那句话,叶老师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好老师,但她不是优秀的学者,更不是开宗立派的大家。她的学术文章,新意了了,前人早已说过了。因而不应该过于拔高、过度颂扬。
论学术造诣与成就贡献,我以为叶尚不及另一位与其同庚同时代、亦长期在外漂泊的女文学家兼翻译家齐邦媛教授(于2024年3月28日逝世,享年100岁)。
齐教授在80岁之后写成的传记作品《巨流河》,哀而不伤、有理有据,温婉又高贵、内敛却有力,还原那段属于整个民族苦难屈辱的历史,在两岸三地的读者之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不为尊者讳,实事求是讲,齐邦媛教授在传播和翻译中文诗词、引介外国文学方面显得更为专业、专注、谨然有范,卓然有成〔绝无厚此薄彼之意也〕。
不盲目、随意地拔高,拒绝不切实际地吹捧,即是对百岁老人叶嘉莹教授最好的追思与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