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夏天，大张给我安排了一次相亲。
那个叫苏梅的女人很不错，离异无孩，职业稳定，还有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年龄也适合，小我4岁，素来迷信的老妈为此还去庙里求了一支签，那上面说我和苏梅是佳偶天成。看到这句话，一家子人都咧开了嘴。
单飞了七八年，这些年遇到的女人也算不少，可说真心话，能给我带来感觉的还真不多。遇到苏梅之前，我一度都想放弃了。就像哥们说的，随便找个条件般配的凑合凑合也就一辈子了。
是苏梅拯救了我。
那天在餐厅，一袭湖蓝裙子的她摇曳着从门外走进来望向我时，眼波流转。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敲了一下，那种惊动，18岁时遇到前妻算一次，然后，间隔20年，苏梅给了我第二次。
我和苏梅谈得很顺畅，中间有个小插曲，让我对她更有好感了。
邻桌一对00后小恋人在热烈讨论，女孩高举正义大旗，给某渣男戴上了“败类”的帽子；男孩看样子想替他喊两句冤，可强势的女孩压根不让他开口。
苏梅笑着冲我挤挤眼睛：“看到没，现在的小姑娘多厉害，真不饶人。”
虽然没有明着支持某渣男，可苏梅的语气分明透着几分理解和同情。这太出人意料了，搁一般女人那里，但凡听到个“嫖”字，就不分青红皂白乱棍打死了。
由是，我更觉得苏梅通情达理不流俗，简直恨不得立刻当成同类项合并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迫不及待给大张打电话，那小子嘲笑我动了春心，简直像个傻小子。
如坐针毡的等了一天，到了晚上，大张来电话了。听到他说苏梅不想和我继续交往的时候，我一下愣了，以为这小子在故意吊我胃口。
“是真的，有人和她说你风流成性……”
大张很愤慨，认为我无端被泼了脏水；我却一层冷汗渗出来——难道，苏梅的身边真有知道我底细的人？
大张不知道，刚离婚那两年，我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
2
我5年前离了婚，彼时单位有个同事在同城论坛上做版主，没事就喊我过去发帖子凑人气。我也实在闲，经常把一些酒后的醉话贴出来。
许岚也是混论坛的一员，我们刚认识时，她还没离婚，但危机已经出现——老公远在广州，一年也回不来几趟。许岚经常呼朋引伴去她家包饺子吃，我跟着去过几次，小三居的房子收拾得很整洁，卧室的墙上还挂着一把黄色的吉他。
“很多夜里我经常抱着它入睡。”许岚说这句话时目光平静，可我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伤感。
这个女人对我的好感我早就察觉了，可惜，她太普通了，短发细眼，胖乎乎的身形，一点俏丽劲儿都没有。
当然许岚也不是一无是处，她是报社的记者，一支好笔头，看问题也深刻，和她在一起我常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不过，也仅止于此。
2021年的一个冬夜，我刚睡下，电话响了。
“我在市医院，你能过来一下吗？”电话中，许岚泣不成声，我一坐而起，立刻打车奔了过去。
等我找到许岚，她正跪在地上哀号，急救室的门口，停着两具遗体——许岚的爸爸和弟弟开的车撞到了大货，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
一家四口，顷刻间只剩下许岚和她妈，这样的打击，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我用力抱起许岚，哭哑了嗓子的她气力皆无，孩子一样挂在我身上。那一刻，无论谁从身边走过，都会以为我们是一对患难夫妻。
等许岚情绪稍微缓和，我提出给她老公打个电话。谁想这句话又惹出了她横飞的眼泪。
我才知道，半月前，她刚刚离婚了。
天灾人祸好像一座大山，彻底压垮了许岚。那个时候，除了我，好像没人能帮她。
而为什么是我，当时我并没仔细想，现在想来，原因不外有二：一是大男人大英雄妄想症发作，二是许岚的绝望和悲伤打动了我。
我倾其所有地帮助许岚，
葬礼结束那晚，我送许岚回家，要走时，她忽然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求求你，不要走。”
即便再狠心的男人，看到她的样子，也不能离开吧。
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黎明时分，一个光滑的身子钻进怀里。挣扎复挣扎，我到底没有拒绝得了欲望。
3
就这样我和许岚走到了一起。
她不仅待我好，待我爸妈更好。其实我从没想过带她去见爸妈，可许岚没有通知我，自己去见了老人。等我接到电话赶回去时，许岚正给我妈洗头呢。
一家人都用责备的目光看我，他们的意思我懂，这么好的媳妇到手了，为什么不早点领回来。
我哑口无言，看着许岚在光影中的侧身，一颗心失落异常。
有段时间，我也逼自己完全接纳这个已然伤痕累累的女人，可是，感情的事做不得假。我不爱她，尤其是她走出失去亲人的痛楚深渊后，我愈发明白，自己对她真是谈不上爱。
但一切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还能怎么办？
和许岚坦白？她会不会疯掉？这个女人将我当初的所有仗义都当成了深情，而且，也正是借着这些“深情”，她才那么快愈合了失亲之痛。我怎么忍心将她再次推下万丈深渊？
可我成全了她，谁又来成全我呢？
我太不甘心了。
这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长着一双鹭鸶样的长腿，卷发翻飞，很有味道。我们很快滚了床单。不久，许岚听闻了消息，我等着她出招，谁知，她不哼不哈，装聋作哑。我心底的绝望更甚了，这种刻意摆出的宽宏大量的正室范儿，是要坚决和我死磕到底的节奏吗？
我愈发放纵自己。一次两次三次，终于，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劈腿，许岚吃不住劲儿了。她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继而哀求，最后以死相逼，我横下一条心，绝不回头。
许岚真的自杀了。
好在送医及时，人救回来了。魂飞魄散的我想了又想，到底没有去病房。
从那之后，许岚再无消息。半年后，朋友转给我一个链接，许岚写了一部自传体的中篇，那上面，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始乱终弃的小人。
我没法解释。好在时间渐渐过去，流言蜚语也慢慢平息。我以为一切可以从头再来，谁想，依然有人在苏梅这里给我两肋插刀呢。
想了又想，我决定去找苏梅，这个女人，若不尽上百分之二百的力气去追求，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4
见到我，苏梅淡淡的。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才吐出两个字：许岚。
我彻底傻了。
世界说大就大得没边，说小呢，简直就是条死胡同——苏梅竟然和许岚是表姐妹！
“表姊说她为你连命都不要了，可你……”
我这才知道，相亲当天晚上，兴高采烈的苏梅原想让表姊分享自己的喜悦。谁想，我的名字一出口，许岚就跳了起来。
张口结舌半天，我讪讪离开了。回到家，又觉得窝囊憋屈，我到底怎么辜负许岚了？！如果没遇到苏梅，这盆脏水背一辈子也就算了，但遇到了她，我必须得想说出心里所有真实的想法。
听完我的故事，苏梅默然良久，看着她垂下的眼帘，我心里忐忑得就像等待宣判的犯人。
“你的故事和我的过往真是有一拼。”我做梦都没想到苏梅会提起自己的过去。
“那时公司招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因为老乡的缘故，我待他比别人多了几分热情，谁想，他居然误以为我对他有好感，死乞白赖追求我，搞得满城风雨，最后，连前夫都误会了，坚决和我离了婚。看我恢复了单身，那男孩愈发过分，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报警，这才摆脱他。”
苏梅说得泪光闪闪，我听得既心疼又有点狂喜，苏梅肯打开心扉，是不是说明她……
“怕就怕表姊今后不再搭理我了。”看我傻傻地杵在那里。苏梅又来一句，我这才醍醐灌顶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过，表姊最近要结婚了。也许，等她幸福了，就能原谅我了。”
许岚要结婚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喜讯！不，我不是希望她谅解什么，而是从内心里期盼她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
“你别说，你还真有英雄主义情结。”苏梅的笑，娇俏中又带点揶揄。我脸红了，笨嘴笨舌地说：“从今天开始，我的英雄主义只为你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