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父亲瘫痪在床,生活无法自理,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脱下这一生最热爱的军装。
离开部队那天,我回头望着待了十五年的军营,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掉,在心里默默说着告别的话“再见了,我的战友们,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牵挂着你们……”
口述|肖保国(整理:白叔)
我叫肖保国,今年59岁,老家住河南南阳,在家里排行老五,上面有四个姐姐。
1975年,部队来我们公社征兵,我听说这个好消息,立马跑回家里告诉了父母,我要去当兵。
当时,母亲死活不同意我入伍,她说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想让我延续香火,担心入伍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不测,岂不是要了她的老命。
从听到我要去当兵,母亲就开始每天以泪洗面,生怕我偷偷跑去当兵,不管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有一天,我的表舅来家里做客,知道我想去当兵,母亲一直不同意,表舅立马怒了。
表舅是一名老兵,曾经还上过战场,后来因为身体负伤,无法继续留在高原地区服役,不得不复员回到地方工作。
清晰记得那天表舅对母亲说“妹子,孩子想穿上戎装报效祖国,这是好事儿,你为啥拦着不让?他不再是个孩子,已经是大人了,你没有必要再留他在身边,每天守护着他。”
听了表舅这番话,母亲对我去当兵这件事有了商量的余地,再加上父亲也支持我去当兵,母亲才松口同意我去部队里锻炼。
1975年12月中旬,我坐在闷罐火车里,和战友们用嘹亮的嗓音唱着军歌,对未知的军旅生涯充满了好奇。
在火车上,我们凭借自己的想象力或者道听途说来的讲述,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军营生活。
我从小就有一个军人梦,如今能梦想成真,内心非常激动,来到部队以后,不敢有一丝丝的松懈,每次参加训练时,都使出浑身解数,抱着勇夺第一的目标去一次次突破自我。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庄稼地里的农活不需要教就会干,没当兵之前空闲的时候还喜欢练武术,在村里,和年龄相仿的人摔跤,没有一个人能摔过我。
我这样的身体素质,刚来部队里就成为了上级首长重点的关注对象。
新兵连考核那天,我以连第一名的成绩被分配到侦察连。在那里,我度过了三年时间,先从一名普通战士做起,一年后被连长任命一班班副,后来代理班长。
在成为班副之前,我虚心向每位战友学习,从不拿自己的长处和人家短处比较,参加训练时,哪怕我拿到了名次,我也不会狂妄自大,非常低调地做好自己。
没当兵之前,我只觉得能成为军人是一个男人一生的荣耀,当兵之后,我才发现之所以军人能成为男人的荣耀,是因为在训练场上、战场上,每一个军人都可以不顾个人安危冲在最前面,面对狡猾的敌人,他不会有半丁点胆怯。
说实话,从穿上军装的那一刻,我就不想脱下来,为了能留在部队里,每次训练比赛,我都尽百分百的努力。
时间不会辜负每个付出的人,只要你肯去努力,肯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1979年3月,本是我们这批兵的退伍季,退伍前夕,连长把我喊了出去,小声地告诉我,团部正在考虑我的提干问题。
他说我们这批新兵里面,像我这么优秀的兵凤毛麟角,让我先不要声张,是否能被任命,很快就有结果了。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晚上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从入伍第一天起,我就想留在部队里,但对于提干这件事,自己不敢想象。
一个月后,连长当着大家伙的面儿宣读了提干命令,我被正式提拔为一连三排排长(又一批新兵入伍,连长说上级首长让我先去新兵连当连长,新兵连结束,再返回三排。)
此时此刻,我站在原地,感觉像梦幻一般,当连长走到我跟前时,我才肯相信这是真的。
成为排长以后,我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严格,每次出去执行任务,为了给战士们做个表率,我都是冲在最前面。
后来在部队里又服役了十二年,先后任命为排长、副连长、连长,之后又调到团部就职。
1991年,正是我军旅生涯最高光时刻,老家打来电话,说父亲得了重病,正在医院治疗,大姐叫我尽快赶回去。
在部队里待了十五年,我没有好好在父母面前尽孝,当初母亲去世时,我因为去执行任务,未能赶回去参加她的葬礼,回去时,跪倒在她的坟前,嚎啕大哭一场。
或许是对母亲充满了愧疚感,这次听说父亲重病在床,正在医院里治疗,我决定复员转业回地方。这个想法,我思前想后考虑了很久,毕竟忠孝两难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转业那天,上级首长觉得我这次转业挺可惜的,毕竟上级首长正在考虑晋升我的职务,即将从副营提到正营。
我也不舍得脱下军装,但父亲当时处于怎样的状态,作为他的唯一儿子,我一点也不知晓,我要不回去,岂不是被老家的人笑话死。
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组织为我安排了一个体面的工作,在机械厂当副厂长,我去厂里报到那天,发现自己的上级领导正是我曾经带过的新兵。
起初,我没有认出来他,刚见面时,他小心翼翼询问“你是肖连长吗?”
我上下打量一下他,感觉有点似曾相识,但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对,我是,请问你是?”
“肖连长,真的是你呀,我是1979年12月入伍的新兵,当时你是我们的新兵连长。”对方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1979年,那是我提干后带过的第一批新兵,对于眼前这个人,印象有点模糊,但又觉得似曾相识。
眼前这个人叫曹猛,他告诉我,当初在新兵连时,我们对大家的要求特别的严厉,而且曾经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怒斥过他。
被他这么说,我心里很惭愧。
曹猛告诉我,他在部队服役三年后,退伍那年考上了大学,之后进入机械厂工作,一步一个脚印从技术工程师走到了厂长的位置上。
那天,我们俩忙完厂里的工作,私底下,俩人推杯换盏,他说这辈子能成为的我的兵,是他一生的荣耀。
回家那天,我觉得人生充满了戏剧性,自己曾经带过的兵最后却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和别人说,肯定不会被大家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