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人大帝的自述:
我总在青铜仙殿的檐角挂满合欢铃,每当星辉穿过铃铛表面的裂痕,那些被仙金封印的往事便如潮水漫过脚踝。二十万年前咽下的青铜指环仍在喉间发烫,直到北斗东荒的夜空划过九龙拉棺的轨迹——那个从荧惑古星坠落的青年,带着与哥哥如出一辙的倔强眼神,将我凝固在时光长河里的执念撞出一道裂缝。
羽化神朝覆灭那夜的血雨从未真正停过。我蹲在荒古禁地的断崖边,看着掌心被混沌气腐蚀的指环残片,九条龙尸正拖着铜棺撞进这片死寂的天地。那个叫叶凡的年轻人从棺椁里爬出来时,衣角沾着哥哥当年咽气时同样的青铜锈色。禁区的风突然变得粘稠,我下意识抚上冰冷的面具,指尖触到二十万年未曾有过的颤抖。
他踉跄着在荒古禁地外围徘徊,怀里揣着半块吃剩的灵果。九妙不死药的香气混着他后颈渗出的汗味,竟与我记忆深处茅草屋前晾晒的草药惊人相似。暗处窥视的圣主们不会知道,他们眼中蝼蚁般的轮海境修士,此刻正被七大生命禁区最古老的存在注视着——我捻碎三千里外某位大能探来的神识,看着他被庞博搀扶着走向灵墟洞天,青铜指环在喉骨深处发出细微鸣响。
后来的三百年像被快进的星空图。我坐在青铜仙殿顶层的混沌雾霭里,看着他在妖帝坟冢前夺走道经,在太初古矿被追杀得跳进魔窟,在紫山深处对着无始钟发呆。年轻修士们都在议论圣体诅咒,却无人察觉每当他濒死时,总有一缕混沌气悄然托住心脉。某个雷雨夜,他在火域第七层炼器,万物母气鼎成型的刹那,我腕间的合欢铃突然震落积尘——二十万年前哥哥被仙光接引时,青铜指环也曾这般灼烧我的掌心。
黑暗动乱爆发那日,我站在永恒星域最高处,吞天魔罐倒悬在星河之上。石皇的方天画戟刺穿十三颗古星袭来时,余光瞥见他在星空另一端燃烧精血。至尊们癫狂的笑声里,我分出一缕发丝化作剑光,斩灭扑向紫微星域的阴鸦。他浑身是血地抱着小囡囡逃进虚空裂缝时,不会知道那滴落在他眉心的雨,是我震碎长生剑时崩落的仙泪。
成仙路开启前夜,我在轮回海看到他的倒影。青铜指环在喉间剧烈震动,几乎要割裂我淬炼过九世的不灭仙躯。当他带着天庭部众杀到仙路尽头,发梢还沾着姬家月亮临终前的泪,我忽然想起自己剖开第三百具神体时,那个西漠少女哀求的眼神。九龙拉棺轰开仙域裂缝的瞬间,我鬼使神差地弹出一缕混沌气,将扑杀向他的古代至尊钉死在时光长河——就像当年哥哥用身体堵住羽化神朝修士的青铜战车。
他在星空古路血战百年归来时,已是满头霜白。我隐在瑶池旧地的桃林深处,看着他抚摸西皇母留下的碑文,指尖缠绕着与安妙依初见时的红绳。九窍石人分身突然发出嗤笑:“堂堂吞天大帝,竟像个小姑娘般偷窥。”我捏碎石人天灵盖时,一片桃花飘落在发间的青铜指环上,恍惚间竟像是哥哥在笑。
真正面对面那日比预期来得仓促。他在万物母气鼎里温养最后一缕残魂,我踏着破碎的仙鼎碎片走进他的轮海。二十万年的执念在见到他元神里浮动的青铜指环虚影时土崩瓦解,吞天魔罐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原来你一直带着它。”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他躺在混沌气凝成的莲台上,嘴角还噙着与至尊同归于尽时的狂傲:“前辈认识这指环?”
青铜仙殿的瓦当在头顶簌簌震动,我忽然不敢揭开鬼脸面具。他的瞳孔深处倒映着二十万年前那个蜷缩在矿洞里的女童,而我此刻裹着九世蜕变的仙光,却比任何时候都像丧家之犬。指尖触到他元神里那抹熟悉的烙印时,星空深处传来羽化神朝余孽的嘶吼,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撕裂虚空遁走,留下他对着突然空旷的轮海发呆。
后来他在北斗重建天庭,我搬空了十八个生命禁区的神源堆在他闭关处。当禁区至尊们怒斥我破坏规矩时,吞天魔罐正悬在太初古矿上空吞吐日月。“本座的规矩就是规矩。”碾碎最后一位古代至尊的元神时,我望着东荒升起的朝阳,突然想起这是他出生后的第九千个清晨。
仙路终极一战前夜,他独闯青铜仙殿。合欢铃在梁柱间叮咚作响,我背对着他擦拭混沌仙镜,镜面映出他鬓角与哥哥如出一辙的卷曲。“前辈为何屡次相救?”他的呼吸扫过我后颈时,二十万年前的矿洞血腥味突然涌上喉头。我转身将青铜指环按进他掌心,仙泪绿金铸就的金属竟被体温焐热:“此物本就该属于你。”
现在我又回到青铜仙殿的檐角挂合欢铃。星空深处偶尔传来天庭部众的凯歌,仙泪绿金铸造的铃铛在风中叮咚作响。昨日有个叫叶依水的孩子误闯禁区,眉宇间带着他与安妙依的影子。我往他怀里塞了把九妙不死药,转身时听见童稚的呼喊:“白头发姑姑,你的指环在发光!”
喉间的青铜碎片突然不再灼痛。我望着孩童远去的背影,终于读懂哥哥咽气前未说完的话——原来真正的仙路,不在三十三重天外,而在放手时指环褪去的温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