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草原的夜风裹挟着河马的低吼，吹动帐篷帆布发出簌簌声响。吴征攥紧妻子的手腕，能感受到她掌心沁出的冷汗正顺着指缝滑落。十米开外，成年野猪猩红的獠牙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像两柄随时会刺穿黑暗的匕首。
这是他们结婚二十年的纪念旅行。从北极光下的求婚到撒哈拉沙漠的星空夜话，这段婚姻如同精心打磨的瓷器，在时光里沉淀出温润的光泽。直到此刻，帐篷外此起彼伏的象鸣声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金属碰撞声打断。
"你听！"妻子突然挣脱他的手，赤脚踩过满地露水冲向营地边缘。吴征望着她月白色长裙扬起的弧度，想起婚礼那天她踩着同样颜色的婚纱，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向未知。此刻她蹲在五十米外的灌木丛前，正用瑞士军刀撬动着某样金属物件。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炸开的瞬间，吴征才看清那是一枚军用级别的信号发射器。记忆突然闪回半年前的视频通话，妻子说要去内罗毕参加学术会议时，镜头里分明闪过同样的金属反光。喉间泛起的血腥味让他想起十年前的雨夜，妻子抱着高烧的女儿在急诊室走廊徘徊，消毒水的气味和此刻喉间的铁锈味惊人相似。
"这是偷拍设备。"妻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能用这些素材拍纪录片......"吴征数着她睫毛上凝结的露珠，想起瓷婚纪念日时她送的汝窑天青笔洗，釉色里藏着冰裂纹的隐秘伤痕。此刻帐篷外的野猪仍在踱步，獠牙刮擦树干的声响与妻子颤抖的呼吸声重叠成诡异的二重奏。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吴征正用瑞士军刀将信号发射器拆解成零件。金属碎屑落进河马出没的河水中，激起的涟漪惊走了岸边的鳄鱼。妻子蜷缩在睡袋里，发间沾着昨夜的草屑，像极了婚礼上被风吹乱的白纱。
"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景德镇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惊飞了树梢的犀鸟，"老师傅说瓷器要经过七十二道工序，每道火候差半分，整窑都成了废品。"妻子睫毛颤动的频率渐渐与帐篷外象群的脚步声同步，"可他说最珍贵的不是完美无瑕的器物，而是修补过的金缮——裂缝里渗进的金粉，让裂痕成了光进来的地方。"
野猪早已不知所踪，朝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非洲草原上。吴征望着妻子重新握住自己手的力度，忽然想起瓷婚的另一个名字——"温润之婚"。那些未说出口的猜疑与惶恐，终究在晨光里化作掌纹间相扣的温度，像极了二十年前帆船甲板上被浪花打湿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