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宇,今年三十四岁,是省城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此刻我站在老宅院门口,望着屋檐下垂着的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手机里还留着今早母亲发来的语音:"大宝二宝今天可乖了,说等爸爸回来要表演新学的儿歌呢。"
厨房飘来麻油拌面的香气,母亲端着青花瓷碗从雾气里探出头:"小宇快来尝尝,你最爱吃的酸汤面。"双胞胎儿子像两只欢快的小雀儿扑进我怀里,他们带着奶香的小手攥着我的领带,非要我猜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妈,您怎么又瘦了?"我摸着母亲粗糙的手,虎口处还沾着面粉。她笑着把围裙往腰间一系:"带两个皮猴可比种地累多了,上个月周婶叫我去打牌我都没去......"
手机突然震动,是工地紧急会议的通知。我蹲下身给孩子们系鞋带:"等爸爸下周回来,带你们去游乐场坐小火车好不好?"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后视镜里母亲的白发在风里飘成蒲公英。
那个改变一切的午后,蝉鸣声格外刺耳。
"小王总!您母亲电话一直占线......"秘书冲进会议室时我正修改图纸,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三十七个未接来电,最新消息是邻居发来的视频:盖着白布的小担架,水泥地上蜿蜒的水渍反射着警灯红光。
急救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妻子瘫坐在长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我手臂:"他们说...说是自己煮鸡蛋......"我机械地抚摸她颤抖的脊背,掌心沾满她眼泪的咸涩。消毒水味道里突然混进熟悉的麻油香——母亲佝偻着身子挪过来,手里保温桶结着水珠。
"啪!"
保温桶砸在地上滚出老远,金黄的蛋花汤顺着地砖缝隙流淌。母亲跪着去捡碎片,玻璃碴子扎进她满是老年斑的手:"我真的就去了两小时...周婶说三缺一......"
监控画面里,大宝踮脚去拔电饭锅插头时,二宝正举着湿漉漉的小手喊哥哥。
殡仪馆的香烛味熏得人眼睛疼,妻子抱着相框喃喃自语:"早上视频还说想吃妈妈烤的饼干......"母亲缩在角落数佛珠,木鱼声和啜泣声此起彼伏。我盯着供桌上的四碗西红柿鸡蛋面——孩子们最爱吃的,面汤上飘着的葱花还是母亲切的形状。
"小宇,妈给你下碗面吧?"深夜母亲突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瓷碗。她手腕上缠着纱布,指节被烫得通红。我望着汤面上浮动的油花,想起急救室地上那滩蛋花汤。
警笛声响彻村口时,周婶家的麻将声还在继续。
"都是妈造的孽..."母亲最后摸了摸相框里孩子们的笑脸,把安眠药倒进面汤里。我安静地看着她吃完那碗面,就像小时候她看我吃完长寿面那样。四碗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葱花在汤里沉浮如同溺水的蝴蝶。
当警车红蓝交错的灯光穿透窗帘,我轻轻擦掉妻子嘴角的血迹。她无名指上的婚戒硌得我胸口发疼,两个孩子的小手印还印在厨房瓷砖上,像四片永远凋零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