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何文川的第四年，我治好了他的腿。
他求娶于我，承诺一生一世，永不再娶。
认识何文川的第七年，他领了曾经退婚的青梅竹马进门。
「落落，雨焉当初也是有苦衷的。你若爱我，理应成全我们。」
认识何文川的第十年，他找到了和离的我，跪在我面前。
「落落，你再救救我，好不好？」
我看着犹如一摊烂泥的他，笑了。
01
我冷眼看着面前的何文川和姚雨焉。
他们男才女貌，情投意合，确实看上去甚是般配。
我压抑住心底的疼痛。
「文川，你答应过我和我师父，永不纳妾。」
何文川皱了皱眉。
「落落，你不同意我娶平妻，我才要纳雨焉为妾。」
我气急反笑。
「合着这还是我的错了，我不应该拦着你娶平妻，我得高高兴兴地给你张罗呗。」
「我只是过来通知你，雨焉原本应该是正妻。如今她只占一个妾室身份，你还想怎样，你同不同意，雨焉都是要入府的。」
说完拉着姚雨焉离开。
我看着俩人，心里一阵悲凉。
我这七年真是喂了狗。
养条狗都能给我看家，更何况我还于他有救命之恩。
身旁的桃枝愤愤不平：
「姑爷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要不是小姐您亲力亲为照顾他七年，他现在还瘫着呢。」
是啊，我还停留在他恢复常人的喜悦之中，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日子。
结果他转头就要纳妾，还是一个曾经不要他的人。
不知道是我可悲还是他可悲。
七年前，何家重金四处求医为独子治病，求爷爷告奶奶找到我师父。
我师父带着我一起来到何府，让他病情不再恶化。
而我也对这个温文尔雅又有些忧郁的世家公子动了心。
那时，他与青梅竹马的姚雨焉刚刚退亲。
他萎靡不振，甚至不想要继续治疗，是我们的到来带来了希望。
何文川的病情稳定后，师父要走，但他的病情仍需要按时按摩和施针。
因此，当了解了我的心意后，师父主动向何府提出。
何母拉着我的手垂泪不止，说我若嫁进来，一辈子都不会亏待我。
那时，我是他们唯一的药。
可没想到，这药治好了人之后，药渣是注定要被丢弃的。
02
那天之后，连着好几天我都没在府里见到两人。
我被婆婆叫去敲打才知道，何文川说这几年在府中待得实在憋闷，所以带雨焉外出散心了。
半月后，二人才回来，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何文川给我带了不少物件和吃食，一起的还有一封纳妾书。
半晌，我才接过来。
他明显松一口气。
「落落，姚家退亲不是雨焉的主意，她也无法阻止，姚家如今势盛，她等我这么多年，又受继母苛责，我不能辜负她。」
我想问他那你就辜负我吗，忍了忍，又咽了回去。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既然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我阻止得了一封纳妾书，也不能阻止他的心。
姚雨焉给我敬茶时，我非常平静，平静到我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失手拿不住杯子。
「啊！」
听到姚雨焉的叫声，何文川瞪了我一眼。
「落落，你是医者，也是我的妻子，难道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我看着姚雨焉通红的手背，张了张嘴。
「我……」
他抱起姚雨焉。
「不必多言，你好自为之。」
没有给我一句解释的机会。
03
我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相识七年，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曾信任我一分。
他抱着姚雨焉，腰背直挺，步伐稳健，和第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
第一次见何文川，是在他伤腿半载后。
他本也是才貌双绝的翩翩公子，只是一次跑马时，马儿受惊他被踩在马蹄下，导致下半身致瘫。
昔日的世家公子一夕跌落神坛，折磨他的不仅疼痛，还有精神的溃败。
我和师傅刚来的时候，他拒绝配合，整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还借酒消愁。
屋子里总是闷着酒味，和伤口化脓散发的恶臭。
那时，我进他的屋子都要蒙两层面巾，出去后马上沐浴。
半个月，我们没有任何进展。
我师父都想一走了之，我于心不忍，劝了回来。
我去他的屋子里把他所有的酒都摔了，给了他一杯鸩酒和一根白绫。
「你要是实在不想活就选一样一了百了，何家还有时间再培养一个继承人。」
他抬眼看我，眼神空洞无神，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辰，我会和师傅会离开。」
第二天，他主动打开了关闭半年的院门。
毕竟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于是，我和师父留了下来。
而我，一住就是七年。
我的身份，也从神医身旁的小徒弟，变成大家族中的正妻。
入府七年，我没懈怠过一刻，给他熬夜，按摩，施针，全都亲力亲为。
他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在一边陪着。
他也曾抱着我的胳膊，承诺他此生此世只爱我一个，永不再娶。
当时我看着他认真而执拗的眼神，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
没想到，七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肮脏恶臭的废物重新变成了翩翩公子。
可他的承诺，却变了。
04
姚雨焉连着几天都来给我请安，风雨无阻。
每次我都淡淡的，她大概也知道不受我待见，坐一盏茶就离开。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七天。
七天后她不再过来。
听丫鬟说，她是因为给我请安淋了一场雨后，病得起不来床。
何文川特意过来。
「以后雨焉就不过来请安了，她身子弱，咱们府里人口不多，也不必如此苛责。」
我什么也没说，只觉得想笑。
姚雨焉地对我使的，明显就是后宅妇人的常用手段。
可她难道觉得，我还在乎吗？
不用再围着何文川转后，我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这七年我被困于后宅，什么新鲜事新鲜物件都不知道，干脆带着桃枝出去逛逛。
之前跟着师父在神医谷，最多也就是去谷外集市采买。
上京的市集自然不是穷乡僻壤地方可比拟的。
我和桃枝没见过世面一样，这个好吃，那个也好看。
连着三日，我和桃枝都会出去玩两个时辰，听听画本子，喝喝茶。
这天，我回府后，婆婆身边的丫鬟让我过去一趟。
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上下打量我。
「落落，你已为人妇，这几年你忙于文川没有热闹过，我理解，这几次我也没有拘着你。」
我跟着点点头。
「但是，你玩也玩了，乐也乐了，以后就不能再随意闲逛，出去前要和我报备。」
我收起笑，静静看着她。
「你也不用不开心，我们聘你的时候，你没有带任何彩礼，唯一的一个陪嫁丫鬟也是我们养着的，明天开始你来我这教你规矩。」
当年我嫁过来后，我师父特意说我不懂规矩，让他们担待。
当时她可是说我这是自然天性，活泼，不沉闷，倒是适合何文川。
如今，倒是嫌弃我没有规矩了。
05
我捏了捏手帕，终究还是没忍住。
「母亲这话恐憋了很多年吧。」
「我当年嫁进来，是你们求的，你们既想让我师父更上心，又想有人照顾何文川。」
「如今，何文川痊愈，我这个没有嫁妆没有规矩的医女，恐怕就入不得你们的眼了。」
「你们急巴巴地接姚雨焉入府，抬举她，不就是她家受皇帝器重，而我不能给你们任何助力？」
说完，我没看她的脸色，直接带着桃枝离开。
晚膳时，何文川又过来了。
明明一个宅子，我身为妻子想见他面可真是不容易。
师父刚给他用药的时候，嘱咐我在旁看着。
那阵我没日没夜守着他。
刚开始他还很抗拒，后来很自然地拉着我，给我讲些奇人趣事。
再后来，他好转些，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推他在外面晒晒太阳。
那时候的他拉着我的手。
「等我好了，我们也这样，一起去游山玩水，走遍大江南北。」
如今，他倒是记得，只是许诺的人换了。
我抬头看他一眼。
「你要和我一起用膳吗？我让厨房加菜。」
他走过来，我刚想招呼桃枝去加菜，抓过我的筷子扔出去。
「你还有心思吃饭，母亲都让你气病了，和我过去道歉。」
我甩开他的手，用手帕擦了擦手。
「我何错之有呢，是说你们抬举一个妾有错，还是说你们嫌弃我没有根基有错？」
他拉住我的手。
「落落，你多虑了，谁和你嚼舌根子，我发卖了他。」
我指了指心。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说的话你信吗，你敢起誓吗？」
他瞬间变脸，留下一句让我不要不知好歹，落荒而逃。
他当然不敢发誓，他做得一桩桩，一件件，哪件对得起我。
我只是不懂后宅阴司，我又不是脑子不好。
06
不过一刻钟，就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我不敬婆母，明天去跪祠堂。
我打发走她，看向愤怒的桃枝。
「你看，人就是这么现实，你有用时都巴着你，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就随便丢一边。」
桃枝擦了擦眼泪。
「小姐，不行我们找神医来。」
我笑笑没说话。
我师父来也不能改变什么，徒增烦恼罢了。
早膳刚刚吃过，就有俩婆子过来请我去祠堂。
说是请，不过怕我不去，又下了婆婆面子。
路上遇到何文川和姚雨焉，看着是要出门。
「姐姐也是和我们一起去看灯吗，咱们先去绣衣坊取衣服，再去多宝阁挑首饰，晚点看灯。」
我心里算了算，这一趟下来够我一个月的月例了，我和桃枝出去三次也没花上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