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书道幽玄,非关腕力;墨池深渺,岂止形骸。观夫慧珺先生之行草,若姑射仙姝执龙泉而舞,洛川神女披云锦以歌。纤毫藏岱宗之雄,素楮纳沧溟之阔。昔卫夫人传笔阵于右军,管道昇写梅竹伴松雪,今周公振管,续千年兰亭之脉,开一代巾帼之风,岂非翰苑奇观乎?




溯其渊源,髫龄染翰,豆蔻摹颜。黄浦江潮淘就金石肝胆,类风湿疾炼成铁石心肠。初师沈尹默得晋唐法乳,复从翁闿运窥汉魏堂奥。当其执管临池,悬腕如苍鹰攫兔,运锋似昆刀截玉。观其甲戌年所书《蜀素帖》,点画间犹见米南宫之"风樯阵马",转折处暗合王觉斯之"蛟龙骇兽"。海上书坛耆宿谢稚柳曾叹:"此女笔力,可扛周鼎。"
若言其化古为新之妙,譬犹公孙大娘舞剑器,形追盛唐,神驰当代。丙辰年所书《赤壁赋》长卷,始以《圣教序》为骨,渐入《祭侄稿》之悲怆,终现《黄州寒食》之苍茫。一笔之中,枯润相生若阴阳交泰;数字之间,疏密相应似星汉列张。尤以"乱石穿空"四字为绝,撇捺如吴钩出鞘,竖钩似屈铁回环。此非深味东坡"大江东去"之慨,焉能得此吞吐八荒之气?
至若其书道变法,更显丈夫襟怀。世纪之交,沉疴愈笃而书风愈烈。壬午年所创《行书千字文》,解散楷则,独标孤愫。横画多取北碑方截之势,竖笔常带汉简率意之趣。细观"宇宙洪荒"四字,"宇"如危楼挂月,"宙"似古柏盘空,"洪"若崩云坠石,"荒"类野马脱缰。海上印人韩天衡评曰:"昔见徐青藤狂草谓看剑,今观周公行书如闻战鼓。"
然艺途多舛,毁誉相随。或讥其书"霸悍过甚,失之婉约",岂知剑气箫心,本属同源?昔班昭续《汉书》而遭"闺阁干政"之谤,李清照赋金石而蒙"妇人弄翰"之讥。周公作字,常于关节剧痛时挥毫,血指汗颜中泼墨。戊寅年住院期间,以输液架为笔挂,病榻为书案,日课《书谱》不辍。此等气概,岂簪花傅粉辈所能解?《法书要录》云:"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其于翰墨,非惟寄情,实为证道。
今观宇内书坛,丑怪横行,巧媚当道。有以蓬头跣足为高古,以搔首弄姿称创新者。反观先生遗墨,如寒梅立雪,瘦骨铮铮。东瀛书道代表团观其现场挥毫,惊为"卫铄再世";法兰西汉学家译其书论,赞作"铁腕柔翰"。昔康南海谓:"碑学之兴,乘帖学之坏。"周公独辟蹊径,以碑版雄强化帖学文秀,铸就金声玉振,此实破壁开疆之功也。




嗟乎!自嫘祖始蚕,钟郝垂范,中华女子多以德工见称。至若卫夫人笔阵图传,管夫人竹石名世,千年始得一遇。今周公以病弱之躯,承书道绝学,五十年临池不辍,八万纸废稿成丘。观其《岳阳楼记》册页,渴笔飞白处,似闻江湖夜雨;观其《前赤壁赋》手卷,浓墨重按时,如见乱石崩云。此非独书艺之精能,实乃中华女儿之脊梁。
文末系以颂曰:
申江汤汤,佘山苍苍。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病梅傲雪,枯兰含香。
铁腕凌云,柔翰破霜。
帖碑融冶,汉宋兼彰。
彤管青史,永耀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