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传奇开始,小说逐步发展为情节完整的故事性作品。并且在叙事的同时,开始注重人物形象的描写。较魏晋小说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比起以《水浒传》为代表的白话小说,唐传奇的人物塑造还并不成熟。唐传奇的特点主要体现在如下两方面:
(1)情节完整的故事性作品,以叙事作为小说的主要模式
鲁迅先生说:“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跟魏晋小说相比,唐传奇的篇幅已大大增加,故事情节也臻于完善。在情节安排上能做到委婉曲折,引人入胜,扣人心弦。它既善于揭开矛盾冲突,充分表现主题,又合情合理,剪裁得体,唐传奇正是有意识地用复杂曲折而紧密奇幻的情节来吸引读者的。把《幽明录·焦湖庙祝》与沈既济《枕中记》作比较,就能清楚地看出唐传奇在情节创造上的自觉追求。《幽明录·焦湖庙祝》全文仅有一百多字,结构粗糙,情节仅为梗概。“县民汤林行贾,经庙祈福”,庙祝就突然发问:“君婚姻未?”于是汤林在梦中未经任何贫富变迁,却突然身登仕途,显赫官场。后来不知缘由的“遂遭违忤之事”,离开了柏枕。《枕中记》以《幽明录·焦湖庙祝》为蓝本,创造出了情节远为复杂、完整的传奇。志怪中的汤林抱着游戏态度入梦,自身原本并无明确的人生目的。《枕中记》的卢生则不然,他具有强烈的名利欲,在欲望不能实现的时候,他还为之叹息不平。他怀着“荣适如志”的愿望入梦,梦中的世界正是他人生理想的一种映现。汤林的经历是寥寥数笔带过,我们从中并未看到他的个人追求,卢生入梦后,却先回到自己家中,而后一切都仿佛是在现实社会中发生,他的好运同他一贯的追求联系在一起。最后揭示尘世现实犹如“梦幻”的道理。全文以“人生之适”犹如“梦寝”为主题,以旅邸主人“蒸黄梁”这一细节为线索,组成一个情节完整的感人故事。
唐传奇的故事情节,委曲完备,首尾照应,结构完整。“始就一人一事,纤徐完备,详其始末……”这与唐传奇之前的作品有着根本的区别。以往子史著作中包含的故事、寓言、物语或小品,其故事情节不过是夹在议论文中的事实例证,不过是作为申述观点的手段而已。因此,不管作者写得多么精采,终究是不占主体位置的,因而既可以省略,也可以替换。而对于唐传奇来说,情节却是文章的真正主体,离开了情节,唐传奇便不复存在。叙述故事这一行为从充当阐明观点的辅助手段变为目的本身,也就是以叙事作为小说的主要模式,这无疑是唐人小说观念的一个根本性转变,它把传奇小说与子史著作两者清楚地区分开来,同时也成为判别唐传奇与魏晋小说的重要依据。
(2)在叙事的同时,已经开始进行人物形象的塑造
唐传奇的人物塑造还只是小说人物塑造比较初级的阶段。纵观中外小说史,我们不难发现:没有深刻、鲜明乃至达到典型高度的人物形象,便不能揭示复杂的人生,不能使小说具有真正的社会内涵。因此,人物塑造的成功是小说进入成熟的标志,性格塑造的渐具规模,则标志着小说的走向成熟。魏晋小说一般不注意人物性格描写,唐传奇大抵也是如此。如《玄怪录·刘讽》那样对闺中声口维妙维肖的描摹也还不算是性格描写,又如《传奇·封陟》对于封陟的“木偶人”性格的描写也还是初步的,即使是“就一人一事纡徐委备”的作品中,虽然对主要人物的叙述比较完整,但是对人物性格的刻画也是粗线条的。如《贾人妻》、《张逢》等作品,人物形象模糊,很难给读者留下鲜明的印象。唐传奇虽然已经开始进行人物形象的塑造,但作者更注重的是故事情节,而不是人物性格的刻画。
当然,唐传奇中也是有描写的比较成功的人物形象的。如李娃和霍小玉。同是忠于爱情的妓女,李娃既冶媚狡黠而又善良钟情,胸怀坦诚,极有主见;霍小玉的性格则是孤僻抑郁、温婉细腻,执着而又刚烈。柳毅的正直、书生式的豪爽、自我约束而略带几分矜持;虬髯客则是雄豪桀骜、爽快大度,一副胸怀大志的大侠气派。崔莺莺是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形象,其性格具有矛盾复杂性:知书达理却又春心萌动,渴望爱情却又矜持守礼,情与礼的矛盾,既符合封建闺阁少女的思想行为方式,又具有人物形象的独特个性,使读者在更深的层次和更强的力度上感受到莺莺内心情感波涛的奔涌。以上的这些人物形象,实际上都是在小说情节不断推进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塑造出来的,唐代小说所描写的众多人物形象,堪称典型的似乎也只有李娃、霍小玉和崔莺莺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多数还只是处在一般个性化的层面上,这是因为唐人还没有建立起典型意识,而只有“征其情性”的性格意识,不过这已经是小说的一大进步了。
小说叙事模式开始注重故事情节,并且在情节当中完成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这是一种必然的进步。当然,“叙事”和“记人”本不可分,只是侧重而言罢了。总而言之,唐传奇的出现,标志着文言小说基本成熟。作家开始有意识地通过艺术虚构来进行人物塑造,但唐传奇对人物形象的塑造比较单薄虚弱。虽然故事情节完整,感情真实,但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