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佛门,发宏愿,取经辞陛御驾前。
八十一难频经历,十万又行路八千。
寒来暑往十四载,一心朝圣上灵山。
南无旃檀功德佛,驮回废纸五千卷。
——开卷打油诗

苦心孤诣五百年,如来一心挑选的取经人,终究还是错付了!
西天取经的故事框架,来自于「达摩东渡」的典故,名为西游,实为东渡,作者匠心以至于斯。
为什么是十万八千里?
据《达摩宝传》,十万八千里,是达摩东渡途经的路程,也即西土到东土的总距离。
达摩是“半圣半凡”之体,初见梁武帝时,从半空而降,自云:“十万八千里,仅需半个时辰就到。”
然而即便有此神通,他还是“日间化缘千家化,夜间归向茅庵宿”,这正是唐僧取经的真实写照。

西天取经,孙悟空一个跟头就能到,却还是让唐僧步履乞食而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悟空和唐僧本是一体两面,孙悟空代表的是达摩“圣”的一面,唐僧代表的是达摩“凡”的一面。
达摩东渡以后,在东土寻找衣钵传承者,先是度化好佛的梁武帝,结果梁武帝不能明心见性,反将达摩视作骗子,命左右将他用玉棍打出。
后欲传法于神光法师,可神光法师也不信,手执铁素珠,给达摩打掉了两颗牙齿。
达摩不忍心抛弃神光,设法再度,便化作十殿阎君勾取神光魂魄,自认为已经了悟生死的神光,此时才知道达摩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悔恨之余,神光便舍弃众僧徒,只身一人前往追赶,一路受尽磨难,一直追到了熊耳山,才得到了达摩的真传,是为禅宗二祖慧可。
《西游记》如来传法的设定,也参考了这段故事,菩萨到东土寻找取经人,最初唐王和三藏都不信他,最后他大展神通,才让唐僧发愿取经。
唐僧虽然是以玄奘法师为原型,但从形象性格上来说,更多是参考了神光法师。
师徒四人到达灵山以后,如来先传的是无字真经,但唐僧不能了悟,认为是假的,如来这才传了他5048卷有字的“真”经。
《红楼梦》说得好:“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有字则无经,有经则无字,唐僧把真的当成了假的,假的在他眼中也成了真的。
历经千辛万苦,驮回去的只是一堆废纸。

《西游记》是讲“空”的,空就是大乘佛法的真谛,唐僧经历了这么多,始终没有参透大乘精妙,所以他的旃檀功德佛,也在真与假之间。
小说中的唐僧,之所以西天取经,更像是为了完成唐王交给的政治任务,所以一直执着于有相。正如如来所说:
“因你那东土众生,愚迷不悟,只可以此传之耳。”
这个结局,实则也是从达摩授法的典故中化用出来的。
神光本是一位讲经的高僧,在黄花山讲经说法四十九年,听讲之人超过百万。他讲经的时候,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所以自认为福德甚多,已经了脱生死。

然而达摩从天而降,直斥他为虚妄。
达摩曰:你说的是什么?
神光曰:我说的是法。
达摩曰:法在哪里?
神光曰:法在经书上。
达摩曰:墨的是字,白的是纸,如何有法?你既说纸上有法,我且画一纸饼与你充饥。
神光曰:纸饼如何充饥?
达摩曰:既然纸饼不能充饥,你说的纸上佛法,怎能了得生死?本属无益,与我拿去烧了。
在达摩祖师看来,纸上的阿弥陀佛,仅仅能用来引火而已,所有说它是废纸并不冤枉。
神光法师在黄花山讲法,唐僧在洪福寺讲法,神光自认为法在经书中,唐僧也认为法在经中,是为眼中有法、心中无法。

《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神光法师后来破除有相,潜心修无为法,最后成为中国禅宗第二代传人。
相比之下,唐僧自始至终,皆执着于有相,西天取经也不过为了给唐王有个交代。
可见,如来终究还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