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苦禅老师是一位名播海内外的大写意画家、杰出的美术教育家。他从事美术教育六十余年,培养、提携了为数众多的画家;他一生清苦,但对朋友、对学生,却一向慷慨相助。笔者作为他的一个普通学生,每当忆起苦禅老师教诲之恩,不禁怆然涕下。
五十年代北京大学的社团活动都安排在每周三下午。一次,社长、数力系学生陈贻迎等谈起苦于没有老师指点,最好能请名家给讲讲。我便说我见过一位老师,是和平画店的著名画家许麟庐先生的儿子指点给我的。那时我常去那里看画,与许先生的儿子很熟。一天我正在看画,他告诉我:“你看,那就是李苦禅,大写意画家”。以后又多次遇见,就是没敢贸然上前说话,这回我试试看,或许能答应我们的请求!
1956年初夏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我又到和平画店看画,正巧苦禅老师也来了,当时,我立即上前向苦禅老师深鞠一躬,说明想拜他为师,北大美术社想请老师去讲课。苦禅老师慈祥地微笑着,拉着我的手坐下,问了问美术社的情况,慨然答应我的请求。后来我和老师提起这次拜师时,老师说:“吾辈相交游并非偶然事,那是缘分。”
我和地理系的学生赵延铸去接苦禅老师来北大了。教学楼前一片红鸡冠、美人蕉灿然盛开。那天来的学生分外多,好多东欧的留学生也来听课,五十八岁的苦禅老师气宇轩昂,步履矫健,他见到同学们那样热烈期待他,分外高兴。苦禅老师开始讲课了,他讲,画是真、善、美的集中表现,画者既要继承传统,又要深入生活,向自然索取素材。画家应注意品德修养,人无品格,作画无法。之后,便开始示范作画,老师蘸水调墨,走笔纵横,顷刻间水禽跃然纸上,只见墨汁淋漓,江水浩浩。
围观的学生里三层外三层,大家聚精会神,整个教室静得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待老师画完后,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苦禅老师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的亲切话语,饱含着对下一代的希望。从此不少北大学生开始向苦禅老师学画,每逢星期日老师便应接不暇,李师母也忙得不可开交。回想往事,不知该怎样答谢二老!
松石栖鸦图60年代136.7x69
苦禅老师为教好学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但他从不取学生任何报酬,当时我们都年轻,尤其在寒暑假不管什么时候都去找老师,赶上吃饭还非要留下不可,真有些过意不去。记得有一天,我连续去老师家两次,看一幅《兰菊图》,那幅画纸很薄,但用笔、用墨、用水都恰到好处,毫无漫泐之感。老师见我特别喜爱,便爽快地取下说:“你拿去参考吧!”老师对学生从来都是这样慷慨!为学生作示范画稿,无论画得多好也不留下,总让学生带走临摩。后来,老师还送我笔墨、纸砚、印泥,请著名篆刻家刘冰庵先生为我治印。几年后我将要去通县教书,向老师辞行,老师从衣袋里拿出一些钱,非要让我在路上用,我一时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苦禅 春色满园 1962年140x70
苦禅老师常说:“磨墨就是磨人,作画要先作人。”为老师磨墨理纸是学生向老师学习的好机会,可以直接看到老师如何用笔用墨,以及作画时的章法布局。老师不仅花鸟画精伦,他的山水画也极为清新开阔,有咫尺千里之概。他的动物画亦颇富情趣,我见过老师的《维寿图》,画面是两个刺猬,用枯笔画成,略施淡赭,十分生动。苦禅老师对学生要求很严,认真批改学生作业,批评、鼓励兼而有之,有时也补画,或题跋。一次我画了一幅《蚕》,老师觉得尚可,提笔题道:“蚕吐丝为昆虫之天职,而游手好闲弗知劳动者见蚕将无赧颜乎?”本来一幅普通的写生画,经老师一题,则主旨为之焕然。
李苦禅 山水《剑门一瞥》1951年作1977年重题95.5×28
苦禅老师得齐白石、徐悲鸿之亲授,而又力追青藤、八大,成画坛一大宗师,其书法功力亦极深厚,得《二爨》之妙,如刀劈斧砍,古拙苍劲,与其绘画互为表里,所谓“书画同源,诗画同体”,这在苦禅老师的大量作品中均能得到真切的印证。
苦禅老师远去了,但他那高风亮节,那一幅幅留给人世的艺术珍品必将超越时间与空间,闪射着熠熠光辉。
(原载1988年5月31日《华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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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上海美术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