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正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突然电话响了。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我妈。这个电话来的毫无征兆，但我隐约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喂，妈，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但心里却有些发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接着传来她熟悉又略带生硬的声音：“小东，我问你个事儿，你现在退休金一个月多少钱？”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紧。妈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探究，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说：“6100。”
“6100？”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微微拔高了一些，像是有点惊讶，又像是有点不满。
“对啊，6100，怎么了？”我试探着问。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她的语气变得漫不经心，但我知道，我妈从来不会“随便问”这种问题。
挂断电话后，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果然，一周后，邻居老王敲开了我的门，一脸急切地告诉我：“你妈在咱们小区门口找你呢，说是有急事！赶紧跑吧！”
我愣了一下，脑袋里嗡嗡的。
这才想起来，妈上次问退休金时，语气就有点怪。
我赶紧把老王请进屋，问他具体情况。
他只是摇头，说：“你妈在门口喊了好几声，说你躲着她，不敢见她。
我看势头不对，赶紧来告诉你，免得出什么乱子。”
一股无名火蹿上来，我心想妈这是干什么？可火归火，我还是有些心虚，毕竟从小到大，她总有办法让我“自愿”把自己的钱拿出来。
我妈是个极其能干又极其“厉害”的人 。
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爸早逝，她一个人把我和弟弟拉扯大。没文化的她在菜市场摆摊，靠每天凌晨三四点起床卖菜，硬是攒下了一笔钱，供我们读书。
小时候，我和弟弟都特别怕她。她只要皱一皱眉，我们俩就乖得不行。家里所有事情她说了算，连过年吃什么菜，她都得先定个计划。
可随着我们长大，她的“厉害”渐渐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尤其是我成家后，她总喜欢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你媳妇做饭味道不行吧？要不我来教教她？”
“小东，你们买房怎么没问问我的意见？你那小区风水好不好啊？”
“这次发奖金了吧？你别乱花，记得存起来，或者给我点，我帮你攒着。”
每次她说这些，我都想反驳，但又忍住了。毕竟她是我妈，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么忍心顶撞她？
结婚后，我和爱人小颖商量着，尽量保持和她的距离，但又不能太疏远。我们每个月给她寄点钱，逢年过节回去看看，算是尽孝了。
但我妈总是不满足。她觉得我赚得多，给她的钱少；觉得我对她“冷淡”，不像小时候那样听话。她甚至还多次跑到我工作的单位“找我聊聊”。
有一次，我正在办公室开会，妈突然闯进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问：“我听说你们单位发了奖金？你奖金多少？怎么没给我打钱？”
同事们一脸尴尬地看着我。我拉着她出了办公室，气得直发抖：“妈，您能不能别这样？我已经每个月给您寄钱了，奖金还没发呢！”
她却一脸理所当然：“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现在发了财，不该孝顺我？”
我无言以对。那一刻，我真想告诉她，我压力也很大，家里还有房贷、孩子要上学，我也不是印钞机。但我说不出口。
那天邻居老王来报信后，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我妈。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听见她的声音：“小东！你出来！你躲什么？”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低声说：“妈，您怎么来了？有事不能电话里说吗？”
她冷笑了一声：“电话？上次我问你退休金的事，你说6100，是不是？那你说说，这6100块钱，你打算给我多少？”
我愣住了：“妈，退休金是我的生活费，我还得养家，怎么能给您呢？”
她一下子火了：“你这是什么话？我辛辛苦苦养你到这么大，你现在退休了，拿着这么多钱，还不想着孝顺我？你良心呢？”
我也有点急了：“妈，我每个月已经给您寄钱了！而且，退休金是我的劳动所得，我也有我的生活压力！”
她气得直跺脚：“你弟弟家条件不好，房贷还没还完，你怎么不想着帮帮他？你就这么自私？”
“妈！”我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弟弟是成年人，他的事他自己负责！我有自己的家庭，不能什么都管吧！”
我妈这一闹，小区里围了不少人。我又气又羞，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妈，您这样逼我，我真的很难受。咱们回家再说吧。”
她盯着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指着我说：“好，好，你翅膀硬了，不认我这个妈了！你等着！”
说完，她转身就走。
那一晚，我坐在沙发上抽了好几根烟，心里乱成了一团。小颖坐在我旁边，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别太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
我点点头，却怎么也放不下。妈辛苦了一辈子，我知道她不容易。可她的控制欲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害怕她，甚至有点逃避她，但又无法真的对她狠心。
几天后，弟弟打来电话，说妈生病住院了。我放下手头的事，赶紧赶到医院。
病床上的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我坐在床边，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妈，对不起，那天我……”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小东，我也有错。我只是觉得，你挣得多，日子过得好，心里不平衡……”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老了，害怕没人管，怕你们都不理我……”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妈，您放心，只要我在，您永远都是我妈。只咱们也得互相体谅，不能总这样闹。”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后来，我妈渐渐变得“通情达理”了些。而我，也学会了和她更好地沟通。
孝顺，不是无条件的妥协；亲情，也需要边界和尊重。
这个道理，我用了半辈子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