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两座思想文化的高峰,一座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时代,涌现出了孔子、老子、墨子、韩非子等划时代的人物,这次思想解放运动奠定了中国封建社会思想文化的基础。另一座是唐宋时期,以北宋苏轼时代为最高峰,三苏、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曾巩、张载、程颢、程颐、周敦颐、邵雍等都是这一时期的风云人物。
唐诗宋词是中国古代文学皇冠上的明珠,而苏轼更是集诗词、书画、文章之大成,他在政治上也颇有作为。如果说李白是诗仙,是诗中之道家,杜甫是诗圣,是诗中之儒家,王维是诗佛,是诗中之佛家,那么,苏轼则是集儒释道三位一体,是古今第一人。今天我们跨越时空,走进他的精神世界,去领略他高贵、有趣的灵魂。
儒家是苏轼精神的主色调
公元1037年1月8日苏轼出生于四川眉山,摩羯座。其母姓程,是眉山一户富裕人家的女儿,她十八岁嫁入贫穷的苏家,从此撑起了整个苏氏家族的天空。程夫人知书识礼,非常重视教育,她用智慧唤醒了夫君苏洵浪子回头,二十七岁开始发奋读书,最后与两个儿子一起入选“唐宋散文八大家”。母亲的敦敦教诲使苏轼从小就立下了坚持操守廉洁奉公的范滂之志,也在苏轼心里种下了宽厚仁慈的种子,他的进士论文《刑赏忠厚之至论》中阐发的儒家仁政思想,得到了欧阳修强烈的点赞。
二十岁那年,苏轼、苏辙两兄弟同时高中进士,此时的苏轼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他对自己治国平天下之才极度自信,立下了辅佐当今皇上为圣君的宏愿。
公元1074年,苏轼由杭州通判调任密州知州,当时的密州又穷又偏,还有旱灾、蝗灾,苏轼从儒家的高度责任感出发,对人民的疾苦表现出深切的关怀。他通过百日会战,将蝗虫消灭,又率领百姓兴修水渠,引山水解决生产用水。治穷先治愚,苏轼经常深入村落,狠抓教育。两年后他弟弟苏辙来探望他时写下:至今东鲁遗风在,十万人家尽读书。密州面貌焕然一新。
时值西夏犯边滋事,他又以古代豪杰自比,写下《江城子·密州出猎》,表达出强烈的报效国家民族于疆场的愿望。
即使在政治上连遭打击,苏轼的进取精神从未磨灭。
贬谪惠州时,苏轼始终心怀爱民之心,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为百姓做实事、谋福利:建造水磨坊,推广插秧种植工具,发放药物救济贫民,又兴建了惠州东西两座桥梁和广州的引水工程。虽然是一名被贬谪的“犯官”,他依然尽全力施行“德治仁政”的理念。他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他甚至想要终老于惠州。
贬谪到儋州时,他为儋州带去的文明火种,点亮了祖国最南的那一片天空。他兴办学堂,给当地民众教授医学,传播农学知识,培养了海南第一位举人。南荒从此梧桐茂,百代繁花次第开。
佛道是苏轼精神的副色调
为什么在缕受打击的情况下苏轼依然能够高举理想主义大旗而不倒呢?这得益于他深度涉猎的佛道思想,在人生最低谷时期,是佛道精神拯救了他。苏轼的母亲一生信佛,这很大程度影响了他。
“乌台诗案”后他也曾想过自行了断,贬谪到黄州后,他也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什么“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不如“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一个宰相坯子,曾经的青年才俊,沦落至此,犹于海棠花陷于污泥,从云端跌入深谷,他需要自救。在中国古代,很多失意者最后选择了归隐,他们隐匿山林,忘于江湖,在山水中安顿自己的灵魂。
苏轼在黄州也问道于山水,面对滚滚长江,他写下了《念奴娇·赤壁怀古》,
一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响彻云霄。“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表达了苏轼对周瑜的欣佩之情。当初周瑜少年得志,在从容谈笑之间就消灭了强大的敌军。而自己身处逆境,空有满腹才学却报国无门。这首词感伤中透露出豪迈,能感受到苏轼壮志未酬的强烈的英雄主义气概!
在《前赤壁赋》中,他写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我所思慕的人在哪里呢?在天一方!这里美人意指苏轼一心想要报效的朝廷,或者说是宋神宗。听起来好像是缠绵悱恻的情歌,其实是宛转地泄露出不受重用的心结,就连合奏的洞箫声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作者借箫声和歌声向远在天边的“美人”传达自己的思慕之情。用美人比作朝廷和君主从屈原时代就开始了。
苏轼在另一名篇《寒食帖》中也流露出同样的情绪:“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他发出了“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感慨,《前赤壁赋》里他在与客人的对话中说服了自己,长江水在不停流逝,但长江一直永恒的存在;月亮有阴晴圆缺,人生也有高低潮。“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最后在《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中一句“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昭告着苏轼的死去,苏东坡的重生,致君尧舜的理想不灭。
苏轼在黄州完成了蝶变,从苏轼变身为苏东坡,他从庙堂中走出来,从书本中走出来,去山坡耕地,请教农民农事,这接地气的人间烟火温暖了他,也拨开了他眼前的迷雾,他豁达了,觉悟了。两年后,他路过庐山时,写下了: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他知道要认清事物的本质,就必须从各个角度去观察,既要客观,又要全面,他的思想升华了。
至情至性的苏轼
支撑着苏轼走出人生低谷的除了佛道思想,还有延绵不绝的亲情。苏轼、苏辙两兄弟从小情同手足,随着苏轼一路被贬,苏辙的命运也跟着哥哥一起沉浮,但他毫无怨言,像大哥一样照顾着苏轼一家。那首著名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也是苏轼写给苏辙的。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这种兄弟情深支撑着苏轼走过了人生的一道道千难万险。
他对第一任妻子王弗的爱尽在《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里,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如果王弗不是那么早去世,苏轼在官场的遭遇不会这么坎坷,他内心是依恋王弗的,有她在,苏轼会心安得多。
惠州西湖六如亭有副对联: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亭下埋葬的是苏轼的红颜知己王朝云,她在苏轼仕途最黑暗的时候给了他足够的体贴和精神上的慰籍。她去世后苏轼愈发孤独,这副对联深深表达苏轼对她无尽的思念。
作为时代的文坛领袖,苏轼声名显赫,有些热爱他的粉丝一路陪伴着他走过贬谪的路,这是他伟大人格的感召力。他贬谪到哪,那里的人民都伸出热情的手欢迎他,虽然地处蛮荒,但民风淳朴,这深深感动了苏轼。连曾经的政敌王安石也是他的粉丝,不仅在乌台诗案中替他说话,即使远在金陵,也时刻关注着苏轼的状况,关注着他的新作,在苏轼第一次被贬黄州北归途中,两位巨人在金陵握手了,君子和而不同,他们的风采照耀千古。“臣一路走来,没有敌人,看见的都是朋友和师长”这句话是司马懿说的,放在苏轼身上最适合不过了。
公元1100年,苏轼遇大赦从海南北归,翌年病重,临终前写下绝笔诗《庐山烟雨》: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他是一位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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