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入殓师,专门负责给死去的人化妆。
人们都说我化妆技术一流,可以完美还原死者生前的模样。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人。
1
“梅姐,又来活了,这次难度挺大。”
助理小丽边嚷嚷着,边推进来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
“又一个跳楼的,直接从28楼的天台上跳下来的,看来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最近死人真多,不过这种跳楼自杀的最惨,死得很难看。瞧瞧这个,脑浆子都没剩多少了。”
我戴上白手套,淡淡瞅了一眼需要打上马赛克才能公布画面的尸体。
从这摊已经破碎到变形的残躯上方,看到了一个温婉明媚的女人,正木然着一双眼睛,没有喜悲。
“死都死了,谁还在乎难看不难看。”
我麻木地拿出棉签,沾上罐子里的清水,为死者清理脸上的血渍和污泥。
很快,女人白净透亮的脸蛋,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哇,真不愧是我梅姐,一出手就这么干净利落。怪不得馆里把所有难搞的单子都推给咱了。要是换成老刘,估计一个小时都擦不干净。”
我淡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因为我刚才用的,不是普通的清水,而是“唤魂水”。
可以快速地清洁死者的面部污渍,还原死者面容,同时唤醒死者飘散的魂魄。
我看到,飘在上方的温婉女人,眉眼稍微动了动。
我把她崩出来的脑浆,塞回到碎裂开的脑壳里,然后往空中一抓,悄悄灌入了一点灵力。
没办法,她的脑浆已经所剩无己了,根本不够塞满一颗脑袋。补充完灵力后,女人的脑壳丰满了一些。
我看到那个飘荡在半空中的女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嘴角咧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很好,她的魂魄开始觉醒了。
我从梨花木匣子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金丝银针,穿上银丝线,开始一针一针地缝合她开裂成“东非大裂谷”般的脑壳。
“啊……”
我每缝一针,女人就凄厉地尖叫一声。
直到我九针全部缝完,女人的尖叫声还一直响彻在我的耳边。
我伸手掏了掏耳朵,然后淡淡看向半空中的女人,在心中默默念着口诀。
“固魂针,针魂固。四方魂,八方渡,九九归一,万事归途。李舒琴,该醒来了。”
我的口诀刚一停,半空中那个叫李舒琴的女人,就猛然飘到我的脚边,拽着我的裤脚,直直跪了下去。
“祖师,求求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我愿献上来生十年的阳寿,换那群骗子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骗子”这个词,我再次掏了掏耳朵。
没办法,最近想让骗子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2
助理小丽看我不停地掏耳朵,歪着头,疑惑问道。
“梅姐?你耳朵怎么了?很痒吗?”
我微微“嗯”了一声,在小丽关切的目光中,拿着挖耳勺,掏出一点白色的耳屎。
“清明散。”
我默念了一声,将那小小一团耳屎,递到了李舒琴的面前。
“清明散,吃下去可以耳聪目明,下一世就不会那么愚昧无知了。”
李舒琴激动地朝我磕了几个头,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那小小一团耳屎仔细捏进了口中。
我看她吃完,淡淡开口。
“你果真愿意拿来生十年的阳寿,换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
李舒琴砸吧砸吧嘴,整个脑子都肉眼可见地又饱满了一些,眼神也清亮了不少,看样子已经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了很多。
这一世已经是个悲剧,而来生有我“清明散”的加持,相信她不会过得很差。
所以,来生锦绣的十年阳寿,此刻已经不是简单的数字,而是实实在在的幸福。
拿未来十年的幸福,换这一世的遗憾,值吗?
没想到,李舒琴却坚定点头。
“祖师,我换!”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换!那群骗子实在是太可恶了,不能让他们继续害人!”
我木然地叹了一口气,“贪、嗔、痴……罢了,你想换便换吧。这次是因何被骗?”
李舒琴羞愧地低下了头,白净的脸蛋上,微微透着窘迫的红晕。
“刷单返利。”
我微微一抬眉毛,“这么简单的骗术……”
剩下的“你也信”这三个字,被我重新咽回了嗓子眼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贪、嗔、痴、慢、疑”,在别人看来是极其明显的骗术,或许在他人眼中,就是实在可信的项目。
有句话说得好,你现在没有被骗,不是因为聪明,而是因为运气好,没有碰到。
碰到那个专属于自己的骗局,或许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陷阱,把自己的理智烧个干净。
近期送到我这里的死尸,有孩童游戏充值闯大祸,怕被家长责骂跳河的;有大学生拍裸照网贷被逼跳崖的;有急于脱单遇见帅哥,开始被“杀猪盘”磨刀霍霍宰杀的;还有养老金被全部骗光的孤寡老人,一根麻绳上吊的……
五花八门,形形色色。
骗局虽然多样,本质却是相同。
“贪字头上一把刀,一旦动了贪念,就如同给自己头顶悬了一把刀,随时都有可能被伤。这人生的一切,都只是因果罢了。”
“有贪念的因,必有坠入深渊的果。”
“李舒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意拿来生十年的阳寿,换一次复仇吗?”
这一次,李舒琴仍旧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她的天灵盖上,心念一动,就收了她来生十年的阳寿。
我原是陪葬在妇妌墓中的青铜方鼎,千年的岁月洗礼,还有帝王家的浓郁灵气,促使我早早有了自己的意识,修炼出了形态。
三千年后,我被一群拿着铁锹的人挖掘出来,郑重其事地摆在了博物馆里,供世人参观敬仰。
一开始还有些新鲜,久了,我便不想整日被困在死气沉沉的博物馆,看一颗颗脑袋挤来挤去的。
于是,我化作人形,进了可以跟死人打交道的殡葬行业,也算是回归了老本行。
这么多年,我靠着和死去的灵魂做交易,吸食了不少灵气和阳寿,修为又是一番大涨。
但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说到做到。
不然,也枉费了这些魂魄叫我一声“祖师”。
我将李舒琴的记忆全部接收,越回顾越气愤。
“梅姐,梅姐?”
助理小丽见我一动不动,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
我从李舒琴的记忆中抽离出来,淡淡转头,抬眼看向小丽。
小丽见我看她,捂着胸口尬笑一下,“家属还在外面等着呢,你要是收拾好了,咱就让家属见死者最后一面了。”
“好,不急,我最后再给她上个妆。”
我拿出粉扑,仔细地给李舒琴的脸颊扑上粉,打上腮红,画好眼线,涂上眼影,抹上口红。
一切整理完毕,一个温婉美丽又楚楚动人的女人,就完全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哎呀我的妈呀,她长得可真漂亮。我要是长那么漂亮,还有啥事想不开啊。”
小丽在一旁咋咋呼呼,她作为我的新助理,刚来半个月,见识不多,被一个死人惊艳到,还是第一次。
身为一个凡人,尤其是凡间的女人,相貌大概就是一柄上好的宝剑。
可惜,小丽没有。
不然,她也不会对这个处处看脸的社会失望,转而投入死尸的世界里。
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她丑陋的相貌。
我摘下手中的白手套,一个精准的抛物线,就扔进了两米外的垃圾桶。
“完事了,推出去吧。”
小丽得令,推着焕然一新的李舒琴,走了出去。
“哎,真是个美人,可惜了。”
远远的,我还能听到小丽的嘀咕声。
我洗干净手,把“唤魂水”和“固魂针”收起来,慢慢悠悠地走出门去。
经过走廊的时候,我看见一个西装男人,正抱着李舒琴的尸体大哭不止。
旁边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正是她的父母,都哭得撕心裂肺。
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眸子里盈满了泪水,紧咬着嘴唇。
她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也在摆动着莲藕般的小胳膊,咧嘴痛哭不已。
这些,都是李舒琴的家人。
“祖师,祖师,一定要替我报仇!”
李舒琴的魂魄被我收进左手腕上的玉手镯里,听到家人们的哭声,她再也忍不住,也跟着撕心裂肺地哭。
我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疼。
凡人的哭声,最是聒噪了。
门口站着两个警察,无奈地看着这一幕,悲伤地摇了摇头。
“祖师,我的手机,那是我的手机!”
经过李舒琴的提醒,我看到了其中一个手机证物袋里的手机。
“你报警了?”
我边问李舒琴,边用意念将里面全部的信息提取了出来,仔细查看着骗子的套路。
“是,我报警了,但是警察说大概率是追不回来了。这些骗子的基地大部分在国外,而且他们是产业化经营,团队合作,分工明确,产业链完整,根本就追不回来!”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两岁男孩哭闹得越来越凶,像个泥鳅似的扭来扭去,十岁的姐姐根本抱不住他。
可是,现在除了她,没有人可以抱她弟弟了。
“李舒琴,走到这一步,你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