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老通吃:邂逅达·芬奇

日月来了历史 2024-03-19 02:41:47

上海博物馆人民广场老馆

早年求学,正值所谓“资产阶级自由化”风潮浪卷。官衙灭之,似也倒洗澡水连同丢了娃。其实彼时,我们不仅叛逆,内心亦向往辩证。只有真切触摸到美丑善恶,方知选择与扬弃。时就西方绘画而言,绕不开文艺复兴及其“三杰”。学生如我,对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及其代表作如数家珍。1998年夏秋,我在卢浮宫一睹蒙娜丽莎那神秘的微笑。在里三层外三层的观赏中,请原谅我也困惑——徐悲鸿何以总是画马?李可染何以总是画牛?黄胄何以画了一辈子驴?审美背后是理念与情感,中西方思想在撞击中骤然如打铁花。

上博“对话达·芬奇——文艺复兴与东方美学特展”展厅

除去家门口的河南博物院,上博是我造访最多的博物馆了。在其浦东新馆“千呼万唤始出来”前夜,它没有冷落人民广场老馆及其忠实粉丝。自12月10起,上博“对话系列”迎来第三个大展。它与意大利特雷卡尼研究院联袂推出一场跨越时空、美美与共的文化盛宴:“对话达·芬奇——文艺复兴与东方美学特展”。经在线预订,老汉我坦然尊享50块钱打折票。尽管大作寥寥,我想其延申与比较亦有所值。毕竟1911年蒙娜丽莎曾失窃,法国警方为此封锁了国境线,甚至怀疑到了毕加索。此后其作多养在深闺——不可移动或禁止出境。

达·芬奇《杂项研究》,米兰盎博罗削图书馆和美术馆藏

达·芬奇《石料切割装置》(1513年),米兰盎博罗削图书馆和美术馆藏

达·芬奇的《大西洋古抄本》充满了无穷的好奇与创意,其传世亦堪称传奇。他1519年去世,学生弗朗切斯科·梅尔齐继承了其手稿。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御用雕塑师彭佩奥·莱昂尼从梅氏之子奥拉乔处获得,遂将绘画图稿结集出售,现藏英温莎城堡和皇家图书馆。余则汇编为1119页《古抄本》,涵盖其1478年以后涉及数学、生物、军事、建筑、地理等多学科研究。世称达·芬奇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科学家、发明家和文艺复兴“最伟大的全才”。

达·芬奇《火炮发射场景和一匹马》(1503),米兰盎博罗削图书馆和美术馆藏

达·芬奇《防御工事》(1502-1503),米兰盎博罗削图书馆和美术馆藏

随后,手稿又经两次转让。先有莱氏之婿坡里多罗·卡尔奇卖给米兰贵族盖里祖·阿考那蒂,后有盖里祖又转卖给米兰盎博罗削图书馆。这是红衣主教费德里科·博罗梅奥创建的机构,他跟贵族盖里祖是亲戚。然而好事多磨,1797年,拿破仑军队征用手稿并运至巴黎。后经雕塑家安东尼奥·卡诺瓦斡旋,唯《古抄本》于1815年终得还乡。经修复,手稿被拆分成散叶展陈。我有学友曾有幸在盎博罗削图书馆亲睹过部分真迹,如今不免重逢的亲切。

达·芬奇《头发飘逸的女子》(1492-1501)油画真迹,帕尔马国家美术馆藏

《头发飘逸的女子》油画真迹及上博特展门票

《头发飘逸的女子》油画真迹细节

《头发飘逸的女子》据说是意大利唯一一幅准许出境的达·芬奇油画真迹。其实这是一幅画在胡桃木板上的未完成作品,描绘一位头发飘逸的年轻女性,侧脸,垂目,微微颔首,浅浅含笑。肃立其下,感觉内心转瞬间沉静如深潭,似有一种冰消雪融的脉脉柔情。我想,但凡优秀的绘画是可以画出温度、画出内心的,就像他不朽的《蒙娜丽莎》。忽然想起中国两句古诗,与生俱来的美丽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后天养成的魅力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前者是浮在浅表的贼光,后者是由内而外的玉泽。美是隽永,它可以无国界、跨种族。

米开朗基罗·博纳罗蒂(1475-1564)人体素描《腿》(1524-1525),佛罗伦萨博纳罗蒂之家藏

伯纳迪诺·卢伊尼(1480-1532)木板油画《男孩与羔羊》(1520),盎博罗削馆藏

乔瓦尼·安东尼·波塔费奥(1476-1516)素描《年轻戴帽男子》(1500),盎博罗削馆藏

乔瓦尼·安东尼·波塔费奥(1476-1516)素描《女子半身像及眼睛》(1502),盎博罗削馆藏

弗朗切斯科·梅尔齐(1491或1493-1567)素描《男子侧身像》(1510),盎博罗削馆藏

达·芬奇说,弟子不如师,悲也。哈哈,我中学时曾在日记里恶狠狠地写到:假如学生超不过老师,这社会就无法进步。如今我得坦承,无论你多努力,平台决定了你的高度。与达·芬奇同时期的米开朗基罗自不待言,他的得意门生伯纳迪诺·卢伊尼、乔瓦尼·安东尼·波塔费奥和弗朗切斯科·梅尔齐,在画作的意向和技法上似乎都在呼应恩师。尤其梅尔齐,陪同暮年的恩师从罗马前往法国卢瓦河谷,并成为其遗产继承人。中国人自古讲究师承关系,不仅有其流,更要有其源。那么,达·芬奇这位全才全然来自天赋异禀吗?此展不语。

五代佚名绢本设色《闸口盘车图卷》(907-960),上博馆藏

《闸口盘车图卷》(局部)

《闸口盘车图卷》(局部)

《闸口盘车图卷》(局部)

《闸口盘车图卷》(局部)

上博馆藏的五代佚名《闸口盘车图卷》,据说也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今得一见,亦是幸甚至哉。它现身于“对话达·芬奇”特展,或许出于科技发展史的中西文化比较。西方史学家视水磨为中古文明科学技术的象征,此图卷即唐宋时期水力应用的实证。彼时的欧洲,尚处在黑暗的中世纪。始于14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因科学和艺术革命而揭开了近代欧洲历史的序幕。意大利则是这场伟大运动的发起者、领导者和主场。达·芬奇所处时代相当于我国从英宗亲征到武宗南巡的明朝中叶。这是一次让中西方擦肩而过的盛衰转折。

明唐寅纸本墨笔《秋风执扇图轴》,上博馆藏(图源网络)

大明才子唐伯虎有《秋风执扇图轴》,据说上博开馆至今仅露过一面。画西汉班婕妤娉婷立于中庭,风鬟雾鬓,衣袂飘逸,因秋风见弃而一扇在手、一怀愁绪,却怨而不非、令人动容。“她”似乎作为对应达·芬奇《头发飘逸的女子》同时期、同题材而惊艳亮相,却全然是中式的纸墨笔砚、兼工带写、线条勾勒和色彩皴染。它于淡墨氤氲中,表达的是一份合一心境,追求的是一种生动气韵。有人戏说,西人画亲眼所见,故有透视法;中土画眼所见继而心所思,故为散点法。读中国画,背后要读出文人士大夫的处世哲学与审美意趣。

南宋梁楷纸本水墨《白描道君像图卷》(1204),上博馆藏

梁楷乃南宋嘉泰年间画院待诏,性情豪放,不拘法度,人称“梁疯子”。此前读过其《泼墨仙人图》和《李白行吟图》,寥寥数笔,满纸淋漓,传神如可与言。后世徐渭、朱耷、石涛、金农以至齐白石,多受其影响。这卷《道君像》骤然以“传移模写”的白描示人,让我一改早年印象,推断为其供职于宫廷时不得不收敛个性之作。事实上他因厌恶院体羁绊,随后不久就“金带悬壁”而逍遥游了。擎此图轴以“对话达·芬奇”,或许只是以技法上的白描来对话素描吧。二者皆绘画初级形式,最终却独成门类,以单色见丰富,以简约见情感。

上博“对话达·芬奇”展厅一隅

上博“对话达·芬奇”展厅一隅

两千年前,丝绸之路架起亚欧大陆桥,东西方文化无不在碰撞中互动、借鉴以丰富和提升。放眼向洋看世界,既不能固步自封,亦不可妄自菲薄。于是圆明园建起大水法,《图兰朵》唱响《茉莉花》。文化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只要你有足够自信,就不怕“泡菜国”申遗啥子丹青、针灸、燃灯会和端午祭。达·芬奇是永恒的,蒙娜丽莎和头发飘逸的女子亦将走向永恒。我们则有顾恺之、阎立本、吴道子、李公麟、赵孟頫、徐渭、董其昌、朱耷……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因为,他们也已嵌在璀璨星空成为不朽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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