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灰烬里的光阴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待余烬渐冷，总能扫出几捧灰白的草木灰。老辈人常说，这灰里藏着天地灵气——撒在菜畦能催苗壮，拌进面团能发馒头，甚至能治跌打擦伤。从前家家户户的土墙边都垒着灰缸，像攒着金粉似的，谁家媳妇腌咸菜不用它调碱，谁家老头子晒药材不用它吸潮，倒像是缺了这灰，日子便少了些滋味。
可如今城里人烧煤气，乡下人用液化气，连稻草都成了饲料厂的原料，草木灰渐渐成了田埂上的弃物。超市里化肥成堆，杀虫剂琳琅满目，谁还稀罕这灰扑扑的土坷垃？可细究起来，草木灰里头的玄机，怕是比那些瓶瓶罐罐还要多些。
二、灰烬里的困惑前年回乡，见邻村老张的桃园遭了虫害，整日喷着刺鼻的药水。我寻思着不如试试祖传的老法子，便让他把草木灰筛细了撒在树根。半月后虫子倒真少了，可老张却直摇头："这法子慢，哪有农药来得利索？"这话倒让我心里发沉——从前家家户户用草木灰拌种防病，用灰水洗疮消肿，如今倒嫌它笨拙了。
更奇的是城里花市，总见年轻人买高价钾肥，却不知自家烧火剩下的灰烬便是天然钾宝。草木灰里头的碳酸钾能壮果，氧化钙能补钙，磷铁锌镁更是样样俱全，可这些养分在化肥面前竟成了"土气"的代名词。
三、灰烬里的新生其实用草木灰大有讲究。春耕时掺着腐叶土埋进地里，能中和酸性土，让庄稼根须扎得更深；夏忙时泡水取汁喷叶面，比化肥温和，倒能治蚜虫红蜘蛛；秋后拌着草木灰存红薯，保准不烂不变芽。只是得记住三忌：忌与铵肥同用，忌雨天施撒，忌浓度过高伤苗。
去年在滇南见着个茶农，他家的茶树年年施草木灰，茶叶又厚又亮，泡出的茶汤透着山野清香。问他缘故，他笑答："灰是老天爷给的药引子，引着雨水、阳光、土气在根须里头化开。"这话倒让我想起汪曾祺笔下的咸菜茨菇汤，最寻常的物事，偏要拿最本分的法子待它，方能品出真滋味。
如今我书房窗台养着盆文竹，每隔半月便撒把草木灰。看那灰末混着晨露渗进土里，恍惚又见儿时灶膛前的母亲，就着灰烬的余温烘烤红薯。原来这灰里头，不单是养分，更是教人记得：最朴素的智慧，往往藏在最寻常的烟火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