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到,当我再次听到有关江聿风的消息,是他复明了。
让我更想不到的是,他要结婚了。
原来他对我的喜欢没用,对我的承诺也没用。
江聿风是我暗恋了十三年的青梅竹马,截至今天,刚好十三年。
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是巴黎的凌晨。
她照例喋喋不休,我嘴里应着她,眼睛盯着面前的设计稿,时不时涂涂改改。
放下铅笔,我正思考着一会儿工作完要吃点什么,电话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心下一怔,还没等我出声,便听到那人开口。
“阿姨,我和小羽给您带了点水果,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我瞬间愣住,浑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般让我觉得窒息,手不自禁地紧紧抓住手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妈?是谁来了?”
我妈听到了我的声音,拿起手机镜头转向,“是小江回来啦,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小江年前准备去北京做手术来着,现在手术成功啦。”
妈妈的声音里满是喜悦,“现在还领了个女朋友来看我,说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只可惜呀,你回不来……”
“阿姨,是念念吗?”一个女声插进来,跟我打着招呼,“好巧啊念念,我刚刚还在和阿姨说……”
“嘟嘟嘟嘟嘟……”
还没等她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人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我的大学室友,何羽。
我感觉我的手止不住地抖,有些控制不住,我连忙拉开抽屉拿出药和水吞下,缓了缓这才好些。
视线落到抽屉最深处的那张机票。
可惜,还是晚了。
最后这顿饭还是没吃成。
我匆匆忙忙的收拾好行李买了最早一班的机票飞回了深海。
上了飞机,我愈感虚幻。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我和江聿风两个人的从前。
梦回十几年前,那时候的我,简直就是跟在江聿风身后的影子,妈妈时常嘲笑我是他的跟屁虫。
可是江聿风从来都不在意,他从出生就看不见,似乎有我没我,对他来说都一样。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他从来都不和我说话,也不理我,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窝在角落。
但我却从来都不在意,年少时的我,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生活里。
我们的关系,就像是超市里被迫捆绑在一起的临期酸奶,虽然不情不愿,但却能快速售出。
因为我的存在,江聿风的环境适应能力急速飙升,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被迫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分离。
我上初中那年,江聿风被送去了盲校。
照江叔叔说的,那里面都是一群小瞎子,是最适合江聿风的归宿。
从那时候开始,我和江聿风的一天一面,变成了七天一面。
他的话更少了。
再后来,江聿风直升了盲校里的福利高中,而我,则被妈妈安排去了离家二百多公里的寄宿高中。
我和他,又变成了一个月见一面。
不知什么时候,江聿风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会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的学校在什么位置,会不停地问我有没有什么变化,在新学校有没有遇到什么新朋友。
像是害怕我会随时把他抛弃。
我不知道他的改变从何而来,只是甘之如饴,心甘情愿被他绑在身边。
这种来历不明的占有欲,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于江聿风的重要性。
在高考的前一天,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求我不要离开他。
我向来心软,更何况是面对江聿风。
我摸了摸他的眼睛:“我们一起考深大。”
大学四年,我从跟在他身后变成和他并肩前行。
不知什么时候,如清风明月般的少年悄悄地卷进了我的心。
可不管我怎么明示暗示,江聿风从没回应过我,他只是任由我说着那些暗戳戳的话,从不给我任何回应。
他需要我,可那个人似乎又不必是我。
江聿风非常优秀。
在盲校的那几年,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小提琴,钢琴,吉他。
大学的每一年校庆舞台上都有他的身影。
我想,要不是因为江聿风看不见,他身边的位置怎么都轮不到我。
优秀的女生太多了,我也不过尔尔。
可因为我是全校唯一能靠近江聿风的人,几乎所有同学都默认我是他的女朋友。
但他们不知道的,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就像是我们俩中间的一条紧密连接的线。
存在即意味着束缚,放弃却又带着不舍。
我利用他曾经对我的依赖偷偷成为江聿风身边独一无二的人,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甘之如饴。
“聿风,晚上一起吃饭吗?学校附近刚开了一家川菜馆好像还不错。”
早早地我就在教室门口等着他下课。
下课时学校里的人流量太大,怕他受伤我每次都会提前来接他。
“不了。”
我习惯性接过他手里的书本,“那去食堂……”
还不等我说完,一只纤细的手就当着我的面揽上江聿风的胳膊。
“不好意思啊学妹,我和学弟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图书馆讨论教授的选题,你……”
她有些苦恼地看着江聿风,似乎在等着他做决定。
我知道江聿风向来把学业放在第一位,可我还是带了几分无厘头的较劲和希望。
“聿风,今天我……”
“下次吧。”
“一顿饭而已。”
轻飘飘的,无足轻重的说完,两个人的身影一同转身离去,把我留在了原地。
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我也说不清自己是麻木了还是不在乎了。
总之,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取消了预定的生日蛋糕,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宿舍。
这真是我从小到大过的最糟糕的一个生日。
我陪在江聿风身边整整十年,这十年间,他给了我无数承诺。
“念念,毕业后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你就是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
“念念,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可每当有人提及我们的关系,他永远只有那轻飘飘的一句话:
“没什么,朋友而已。”
好可笑。
他用朋友疏离我,却又用朋友这个身份绑住我。
小时候不明白情爱,长大了上大学之后身边不少男生都开始情窦初开,跟我表白的也不少。
一开始他们还会因为顾忌江聿风而收敛,可后来看到我们两个奇怪的相处方式后也渐渐的大胆起来。
“陈念,你到底喜欢那个瞎子什么?”
一直在猛烈追求我的体育学院男同学把我拦在教学楼下,脸憋得通红。
“我哪里比不上他?我会对你好……”
不等他说完,重重地一拳就砸在了他脸上。
因为看不到,重心不稳的江聿风在挥出一拳后也趔趄几步跌坐在地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打架,也是我最开心的一次。
直到他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轻飘飘地甩出一句:“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朋友,眼光好一点,别什么没素质的人都要。”
原来,他的失控只是在维护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心而已。
我的坚持和用心他通通看不见。
一句朋友,就否定我整整十年的感情。
可我偏偏就甘愿做那个廉价的好朋友。
我的伤心和难过似乎只有一瞬间,到了第二天我依旧笑意盈盈地站在江聿风身边扮演那个最称职的友情使者。
爱泛者则卑。
在这段本就不公平的关系中,我永远是下位者。
直到何羽给我看了一段视频。
和江聿风黏在一起那么多年,我一眼就认出了视频里的他。
视频开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开口:“江聿风,你和陈念每天都在一起,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江聿风似乎是喝醉了,脸颊晕红。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自作多情。”
我陪着他的那二十年,被江聿风一句自作多情讽刺得一文不值。
但凡他说不喜欢我,我都不会这么难过。
那种被人玩弄又被人抛弃的窒息感裹挟而来,让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时我刚为了江聿风放弃了唯一的留学名额。
当天我就冲去办公室,向老师撤回了自愿放弃的申请书。
江聿风,这是我第一次想要离开你。
也是最后一次。
在我离开的当天,江聿风才收到消息。
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身影,我还是忍不住心颤,前所未有的酸楚缠绕在我心头。
我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眼前水汽氤氲。
终于忍不住,我还是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或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江聿风冷静下来。
“念念?是你吗?”
“……”沉默许久,我才轻声应道:“嗯。”
江聿风的后背不自觉地绷直,手也紧紧地攥着衣角。
“念念。”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要走?”
“……”我抬头极力忍住眼底的泪水。
“嗯。”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江聿风愣住了,他苍白着脸,恍惚无神地双眼看着我,微微颤抖地声音开口:
“念念,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
“江聿风,你只是眼瞎,不是脑子坏了。”
江聿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但眼神却没有焦点。
他脸色铁青,双手忍不住发抖。
“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为什么要骗我!”
江聿风脸上无比沮丧,如同被全世界抛弃了般。
“江聿风。”
我嘴上笑着,心里却早已泪流成河。
“你要的陪伴我给不起,我没那么不要脸,被人讨厌还舔着脸往上冲。”
我努力抑制住心底的难过,牵动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你还想再用这句话绑住我吗?
“江聿风,难道你要我陪着你一个瞎子过一辈子吗?
“你别自作多情了。
“我不缺你这个廉价的朋友。”
这句话,我还给你。
转过身,我强忍着的泪水控制不住哗啦啦地流下来。
关上车门,我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没了声音。
我刚才居然那么说他。
我居然说他是个瞎子。
这是最坏最肮脏的话。
我偏头望向窗外,江聿风还站在原地,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或许是哭了很久的缘故,我感觉胸口一阵一阵地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江聿风,你不欠我的了。
之后我很少和江聿风联系。
只通过妈妈得知他一直在接受康复治疗。
我知道的,这很难很难。
妈妈说江聿风一直都没有女朋友,说是怕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就是这样,总爱给自己竖起铜墙铁壁,把别人隔绝在外。
也正因如此,我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一觉醒来,梦也醒了。
几年没回来,这座小城还是没变。
我抬手摸了摸包里的药,放下心来。
下了出租车,我先去了深大一趟。
当年离开的匆忙,都没好好和老师们打声招呼。
一进办公室,辅导员杨老师就发现了我。
“陈念?你回国了?”
“回来看看,顺便参加一个比赛。”
杨老师点点头,“是该回来看看,看看咱们祖国现在发展得多好。”
“当然。”
我笑着应和。
杨老师现在已经是杨主任了,公务繁忙,没聊一会儿就要去开会。
她有些遗憾,“只能下次再聊了。”
“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我找个人带你四处逛逛。”
实在不好推辞,我只能应下。
杨老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杨主任。”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一转身,直愣愣地对上了江聿风的目光。
他懒懒地掀了下眼皮,我没躲开,两人的视线毫不意外地碰上。
时间在那一瞬间似乎过得很慢。
我看着他。
那张脸上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羞涩和无措,只有生了棱角的冷漠。
江聿风就这样看着我,眸中情绪翻腾。
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笑容自若地向前两步,态度友好却疏离。
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旧友寒暄。
“好久不见。”
我缓缓附上他的手,“好久不见。”
见我愣神,杨老师在一旁打趣道:“怎么样,是不是变帅了?”
我轻轻扯了扯嘴角,“没错,是帅了点。”
对比从前,他的眼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情绪,身形也更加修长挺拔。
“是不是后悔当时没提前下手?”
怎么没下手?
当年我们金童玉女的消息遍布整个深大,就差谣传我俩未婚先孕了。
如果这还不算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是啊。”
我扯起嘴角,“我要是早点拿下他,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
“陈念。”
江聿风漠然开口:“不要开这种没必要的玩笑。”
杨老师被叫去开会了。
我和江聿风并肩走在校园里,相顾无言。
说是并肩,实则相隔十万八千里。
从前和他在一起时,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江聿风喜欢我把周围的事情说给他听。
那些他看不见,望不着的,是属于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可现在充斥在我们身边的,却是不可言说的尴尬。
我们之间横据着整整三年的光阴。
三年时间,能改变的太多,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去家里吃饭吧。”
江聿风在学校门口停住脚,垂眸望着我:“昨天去拜访阿姨,没能跟你……”
“好。”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同意了。
可江聿风的下一句话就让我如坠冰窖:“何羽说得好好跟你聚一聚,好几年没见了。”
“……”
过了好久,我才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好。”
江聿风,你好样的。
江聿风是开车来的,一辆我叫不上名字的SUV。
权衡利弊后我坐在了后座。
真的有些可笑。
小时候睡在一起都不觉得奇怪的两个人,多年以后竟然成了如此奇怪的关系。
我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一整晚没睡,下飞机又去深大溜了一圈。
我这常年熬夜的身子骨属实有些扛不住。
还是老了,不像以前。
刚到巴黎的时候,口语跟不上,身边又没有朋友。
每天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窝在图书馆里啃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课教材。
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后来驾轻就熟地赶作业、做project。
每天没日没夜地熬,写了无数个提案,做了无数次汇报。
似乎只有把我的生活填满忙碌,才能彻底消除那个在我心里存在过的人。
可尽管我再怎么努力,还是失败了。
在身处异国的无数次午夜梦回,近乎每一次都有江聿风的身影。
他的名字,成了我生命中磨灭不掉的烙印。
一路上都没人开口。
车子缓缓停下来,一抹纤细的身影小跑过来。
何羽打开副驾驶的门,往后一扫,看见我的位置后心下了然,旋即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她小鸟依人地揽着江聿风,十分开心地和我寒暄。
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我放慢了脚步跟在他们身后。
“念念,你快点呀。”
何羽哪里舍得让我错过一点他们恩爱的痕迹。
她十分亲昵地拉着我,娇滴滴开口:“都怪聿风,不早点告诉我你回来了,家里也没准备什么菜。”
“没事。”
我淡淡地笑着。
“我临时决定的,谁都没通知。”
哪里是没通知,是通知不了。
出国第二个月,江聿风就把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根本联系不上他。
何羽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没再说话。
家里亮着灯,厨房桌子上摆着早就点好的饭菜。
这似乎是他们为了结婚准备的小家。
周围的摆件都十分温馨,一看就是何羽的手笔。
毕竟江聿风向来就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心冷得可怕。
就连衣服也只穿黑白灰。
我曾以为自己和他是一类人。
我从小学跆拳道,每天热衷于和欺负江聿风的熊孩子打架。
经常遍体鳞伤瘸着腿跑到江叔叔家躲着。
那时江聿风和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陈念,你这样长大以后谁会要你?”
我总是笑嘻嘻地回他一句,“你啊。”
“瞎子配瘸子,没人比我们更般配了。”
江聿风抿唇笑着看我,不再说话。
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
江聿风不知道我的满身伤痕都是因为他,就好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我走的时候哭着挽留。
我们彼此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麻木地夹着菜,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江聿风坐在我对面,十分细心地帮何羽剥着虾。
果然眼睛治好了就是方便。
以前的江聿风连虾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自尊心强,和他去吃饭我都是点最方便的米饭之类。
哪里敢奢求他为我做些什么。
“念念,你不是最喜欢吃虾了吗?我特地点了你常去的那家,快尝尝。”
何羽夹了几只个头大的放在我碗里。
听到她的话,江聿风正在剥虾的动作微微一滞。
从前为了不让江聿风难堪,我每次都骗他说我海鲜过敏。
我端起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好苦。
这酒突然变得难喝起来。
我放下酒杯,抬头的一瞬间对上江聿风的目光。
下一秒,江聿风手里的虾就放进了我的盘子里。
“……”
何羽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她强颜欢笑地努力控制表情:“快吃吧念念,正好不用脏手了。”
“……不用了。”
我把虾夹回何羽盘子里,“我早就不喜欢吃虾了。
“一个人吃,没人给剥太麻烦。
“现在年纪不小了,懒得再去浪费时间。”
“是吗?”江聿风抬眼,眸中情绪不明。
“那你怎么没找一个?”
“……”我沉默片刻,直视着江聿风轻笑一声。
“又不是没找过,有什么用呢?有些人天生心盲眼盲,看不见别人对他的好。一个人挺好的,省得再自作多情惹人烦。”
江聿风肉眼可见地沉下脸来。
我就是看不惯江聿风现在一副顺风顺水家庭和睦的样子。
他不是想要忘记从前的一切吗?
我偏要让他记起来。
记起来那些年他欠我的。
气氛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何羽再次打破沉默。
“念念,我听聿风说了好多你们小时候的事,你们的友情可真好。”
她特地加重了“友情”两个字,似乎在给我什么提醒。
真可笑。
我和江聿风的事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友情?
真不愧是两口子,说屁话一个比一个厉害。
“何止是好,简直就是分不开的程度。”
我眼前有些模糊,似乎是看到了年少时执拗难以靠近的江聿风。
“你是没见过江聿风找不到我哭鼻子的时候。”
“啪嗒。”
筷子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让我瞬间清醒。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我怔愣一会儿。
我用眼神示意江聿风解释一下,就忙不迭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出了门,我在楼下站了一会儿。
冷风让我清醒了不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虽然我不想让江聿风好过,可说实在的,我不想破坏别人感情。
我掏出手机打算打一辆出租车,这才发现没拿包。
再次折返回去,刚出电梯门,我就听到了江聿风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
“何羽,你不要无理取闹。”
紧接着,何羽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她当初抛下你一个人出国,是谁陪着你走到现在的?”
之后是漫长地沉默。
我站在门口,脚步沉重到不知进退。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何羽红着眼走出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走进电梯。
江聿风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我的包。
我伸出手,“包给我。”
“走吧。”
他在我身边站定,丝毫没有要还给我的意思。
“?”
“送你回去。”
说完江聿风就抬手摁了下一班电梯。
“不用,我打车回去。
“你赶快去追人家吧。”
江聿风没说话,只是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走了进去。
他一副不把我送回家不罢休的样子,我只能妥协。
“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还是收收自己的大少爷脾气吧。
“不然谁能受得了你。”
出了电梯就是停车场。
我在电梯门口处站定。
“就到这儿吧,我打车回去。”
“……”
江聿风蹙眉看着我,扔下一句“麻烦”,扭头上了车。
顺便帮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不管过了多久都还是跟以前一样固执己见。
我真的奇怪何羽怎么喜欢江聿风。
侧目看着窗外不息的人流,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句迟了好多年的话:“这几年过得好……”
“刚才在楼上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江聿风几乎和我同时开口。
“……好。”
我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没再开口,反倒是江聿风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何羽很懂事也很体贴。
“在你出国之后……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
最后,像是承诺一般,他眸色深沉地透过后视镜看我。
“我一定会娶她。”
“是吗?”我轻笑一声。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深情。”
我跟他认识十几年,别说在一起了,就连一次像样的约会都没有。
总是迁就他,一步步把自己逼进了绝路。
江聿风,何羽的三年换来了你一辈子的承诺。
那我呢?
我的十几年要谁来还呢?
曾经那天真到可笑的梦醒了,原来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一纸机票,将它视为我最后的机会。
这确实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它让我跟过去属于我的江聿风道别。
而现在的江聿风,早就与我无关了。
车里逼仄的空气和江聿风冷漠的表情让我喘不过气。
我微微低下头不说话,想要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似乎是我淡漠的反应让江聿风有些不满,他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超车。
身体的悬空感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上渗出一片细细密密的冷汗。
我的手忍不住颤抖,满头大汗,心跳快得不行。
药,我的药。
大脑一片混沌,我无意识地在口袋里翻找着,可直到我把东西都翻出来也没看到我的药。
“陈念?”
江聿风似乎意识到我的不对劲,他放慢车速,侧目望过来,“你不舒服?”
我直冒冷汗,强忍不适开口:“停车。”
江聿风一脚刹车,车子稳稳停下。
“你怎么了?”
他解开安全带,把手伸过来试图摸我的额头。
“滚开。”
我猛地躲开,拿起包跌跌撞撞下车。
忽略身后江聿风的喊声,我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我打开包,找出药囫囵吞了下去,这才舒服了些。
“姐姐?你没事吧?”
我这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一个男生。
倒也不怪我眼神不好,他穿了一身黑,任谁都看不出来。
倒是一双黑亮的眸子十分惹眼。
笑起来就像是八九月的太阳,热烈得叫人难忘。
窗户中倒映着我狼狈糟糕的脸,和他脸上的笑容格格不入。
而此刻我却满心庆幸。
幸好。
幸好没让江聿风看到我这副模样。
生活似乎总是热衷于跟我开各种各样离谱的玩笑。
出国留学的第二年,我确诊了中度抑郁症和焦虑症。
过度激动时就会浑身发抖控制不住自己。
大夫说是因为我长期处于一种高强度压力下,精神长期紧绷焦虑导致。
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自救,才有了再次面对江聿风的勇气。
可是我好像还是来晚了。
回到家,妈妈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喜极而泣地抱着我不撒手。
爸爸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还没说什么,家里门铃就响了起来。
爸爸打开门,瞬间面带笑意:“是小江呀,快进来。”
江聿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叔叔阿姨,我找陈念有事。”
“……”
目光僵持,我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
半晌,我垂下手。
“出去说。”
楼下的路灯幽暗昏黄,我和江聿风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
这大概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了。
“你刚才在车上是怎么回事?”江聿风垂眸紧紧地盯着我。
“没什么,有点晕车而已。”
我毫不在乎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极尽敷衍。
“陈念。”
江聿风的脸变得难看起来。
“你从来都不晕车的。”
“……”
嗓子莫名有些发紧,鼻子酸酸的。
我确实不晕车,从来都不会。
这拙劣的借口被他就这么戳破,我冷着脸抬起头看他。
在国外的这几年,我收敛了自己从前冲动的性格,逐渐变得隐忍冷静。
可江聿风却还像从前一般,固执,自我。
好像全世界都要围着他转。
凭什么呢?
“江聿风,你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吗?有些事情,既然你曾经不想知道,那现在也别来问我。”
在无数个烦躁被药物控制的治疗期,我把江聿风当成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那些来自过去的电话,他却从来都没有接通过。
我已经忘记了那时的心情,也忘了有多少次站在机场,孤注一掷地想要回来见他一面。
公寓的抽屉里堆满了回国的机票,可我却从来都没有出发过。
江聿风,如果我早几年回来的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如果。
“陈念。”
江聿风的声音又沉又哑,似乎带了些难以察觉的隐忍,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你就非要和我这么针锋相对吗?”
“……”
我微微仰了仰头,用尽全力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
“江聿风,我没有故意和你针锋相对。
“同样的,你也不必假装嘘寒问暖来维持我们表面上的虚情假意。”
那十几年的青春,是我生命中最澄澈明亮的光景。
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
就算是江聿风也不行。
“你不要管我了。”
强挤出这句话,我只感觉喉咙间一阵苦涩。
方才咽下去的醉意又涌了上来。
我用力咬着舌尖,时刻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江聿风,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从前的感情很廉价。”
说完我转身离开。
身后的目光灼灼。
我知道他没走,但是我不敢回头。
这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江聿风。
或许是那晚的话戳到了他,又或许是在忙着跟何羽亲密。
总之,他像是重新在我的世界里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开始准备设计比赛,面试投递设计稿等一系列琐碎的事情让我忙得焦头烂额。
也无暇再去顾及那些无关的人和事。
直到我在设计比赛的初试看到了何羽。
以及……坐在评委席上的江聿风。
江氏是这次比赛的赞助商,而江聿风作为江氏的唯一继承人,以评委的身份出席自是理所当然。
至于何羽……
评委家属参赛,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聿风已经成了别人的底气。
初赛的考察很简单,基本只是在简单了解各位选手的设计理念。
“陈念,是吧?”
一位资历甚老的设计师拿着我的设计稿,有些激动地摘下眼镜。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选题呢?”
不只是他,在座的各位评委都有些不理解和好奇。
除了江聿风。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设计出现的原因。
出国之后我攻读了医疗器械设计,这是我经手的第一个设计作品。
也是我一直以来真正想完成的作品。
路障探索定位器。
是我送给江聿风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想象着江聿风知道这个礼物后欣喜的表情,我期待得一连几晚睡不着觉。
直到江聿风面无表情接过我手中的设计图,轻声打断我的异想天开。
他的话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刺人的冰霜,一瞬间把我钉在原地。
“陈念,你觉得我会当一辈子瞎子吗?”
“不、不是的。”
我愣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我明明是那个最希望他能看见的人。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江聿风心里清楚得很,他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个罪名安给我罢了。
凭借独一无二的设计理念以及扎实的专业功底,我理所当然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决赛。
“念念。”
江聿风把我拦在了休息室里,阴沉着脸垂眸盯着我。
“你来参赛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后退一步跟他保持距离,“你是评委我是参赛设计师,我想我并没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
在我们无数千丝万缕的关系中,我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最生疏却最体面的角色。
“没有理由?”
江聿风气笑,冷哼一声再次逼近我。
“陈念,没有理由你为什么要回国?
“既然走了,为什么听到我要结婚的消息之后又连夜赶回来?”
他的话就像是一根尖利的弯钩,直接刺破了我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我指尖微颤,用力推开他。
“我出国不是因为你,回国更不会是。”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我都已经后退一万步了,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从赛场后台走出来,何羽脸上挂着笑意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我。
“陈念。”
在我路过她身侧的一瞬,何羽轻声叫住我。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里碰上。”
“是吗?”
我面上浮起一抹敷衍的笑意,并不想和她多话。
何羽上前一步,羞涩地揽了揽耳边的发丝。
“我不想来的,聿风非说让我来试一试,说是拿了奖项对我们之后出国会有帮助。”
我猛地抬眸,“你们要出国?”
“对啊。”
何羽得意地点了点头,“聿风想带我去国外放松放松,有助于备孕。”
“其实我也觉得太早了,但是聿风他真的很喜欢孩子……”
喜欢孩子?
曾经我也幻想过,就这么一直待在江聿风身边。
两人三餐四季,最好再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可那时的江聿风只会沉着脸转身,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留给我一个踉跄的背影。
我清楚他的自卑和敏感,所以我拼尽一切想要把他从绝处深渊中拉出来。
是他自己不想上岸,又唯独把我留在了岸边。
我又开始忙设计大赛的事。
繁琐的设计流程和成品落地让我有些焦头烂额。
连续昼夜不分的作息,有一瞬间让我以为是回到了刚出国的那段时间。
为了不让爸妈担心,我干脆找了个房子一个人搬出去住。
江聿风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我的住址,整天拎着各种各样的补品来给我做饭。
但每次都被我拦在门外。
既然早就已经没了瓜葛,又何必打着弥补的旗号来打扰我。
国内第一次举办这样大型的设计联赛,自然是吸引了很多的专业设计师。
各个设计领域的大能几乎都在。
作为初赛的第一名,我被主办方放到最后压轴出场。
何羽是第一个。
她穿着一身白色纱裙,脚底踩着一双小洋跟米白色皮鞋,身影绰绰地走上台,看上去颇有几分自信。
不过也对,江聿风作为投资方之一,给自己的未婚妻求一个名次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随意地靠在后台的架子上,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出什么设计。
可是下一秒,我就看到何羽面带笑意地拿出一份熟悉至极的设计稿。
大屏幕上也展示着她的设计作品。
何羽的设计稿无论从走线还是设计成品,都和我的十分相似。
像极了那份我送给江聿风的,被撕得粉碎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的设计灵感来源于我的爱人。”
何羽一脸羞涩地开口,“我的爱人曾经是一名盲人,因此我想为了许多像他一样看不见的人做些什么,这也是我送给他的结婚礼物。”
由于我背对台下,因此我完全看不到观众和评委的反应。
将何羽抄袭我的事暂时抛至脑后,此时我最想知道的就是江聿风的反应。
他平时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他眼瞎吗?
以前我都提不得一句,现在倒是让人说了?
何羽长篇大论结束后鞠躬下台,面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路过我的身侧时,她悄悄地凑近我。
“陈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没本事。因为一个不知道来路的视频,你就扔下江聿风逃到国外。”
我的喉咙有些发涩。
“你什么意思?”
何羽捂着嘴轻笑起来,“念念,要不然大家都说你傻呢?”
“江聿风喜欢你那么多年,你愣是看不出来。
“我只不过是删了你的联系方式,你就心甘情愿整整三年都没回来看他一眼。
“说到底,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谢谢你,把江聿风这么好的男人让给我。”
台上已经开始播放我的设计作品。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上台的,也忘记了自己本来应该说着什么。
视线和江聿风相对的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眸色中的复杂难说。
一场设计比赛同时出现了两个极为相似的设计作品,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更何况其中还包括这次大赛最有希望获得第一名的中国选手。
已经有几位评委申请暂停比赛了,何羽也再次出现。
她眼睛红肿,一看到我又泫然欲泣,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念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着她埋进江聿风怀里,放声大哭。
我倒像是成了那个唯一的坏人。
所有人都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这个设计是我在很久之前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
我竭尽全力忍住指尖的颤抖,极力缓和着呼吸。
旁边的一位评委伸手推了推眼镜,极为严谨地开口:“那你有什么证据?”
“我有证据……”
何羽终于哭够了,她怯懦地从江聿风的怀里抬起头,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打开。
拿出一份用胶带重新拼接起来的年岁很久的设计稿。
我不得不佩服何羽,她真的很有手段。
一瞬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一个海外留学著名设计学院的高材生,居然为了一个设计比赛不惜抄袭。
更何况在这一行,抄袭是最为大家所不齿的事情。
何羽脸上的笑意极其刺眼,她示威一样揽住江聿风的胳膊,像一个风采无限的胜利者。
我忍不住有些想笑。
“何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任你拿捏的陈念吗?”
我往前一步扯过她手里的设计稿,端详几遍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不愧是我啊,十几岁时候画的设计稿还能被人拿来参赛。”
“你在说什么?!”何羽就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气急败坏地想要夺走我手里的设计稿。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江聿风。”
我丝毫不避讳地点名,“你来告诉你的未婚妻,这设计稿到底是谁画的。”
何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江聿风。
“聿风,你快告诉他们,这是我自己画的。”
“……”
江聿风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推开她。
“别闹了。”
江聿风挡在我身前,“我之后会联系律师处理这件事。”
看着何羽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姐,他以前是瞎子,又不是傻子。”
笑着笑着,眼前突然有些模糊,就连江聿风的背影都变得重影,我忍不住阖上眼睛。
“念念!念念!”
等我再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江聿风坐在一边,原本风姿绰约的人此时却显得疲惫至极。
“念念,你醒了!”
见我睁开眼,江聿风猛地站起身,走近一步。
“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
尽管不太想说话,但我还是逼着自己开口。
看到我没事,江聿风松了一口气,向前一大步,克制的脸上挂着浓浓的怒气。
“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明显是气急了,眼底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像是悲伤至极。
我静静地盯着江聿风,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几年的男人。
命运真的好会捉弄人。
在我已经接受这段感情无疾而终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了我第二种可能性。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又能做什么呢?
“江聿风,你说我不相信你。
“你有相信过我吗?”
我轻轻抬眼看向他。
“我当初为什么出国你心里不清楚吗?你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我头上,仿佛我才是那个罪大恶极抛弃你的人。
“你凭什么生气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
江聿风眼里满是懊悔。
“我知道一切都是何羽搞的鬼,那些年,是我的错。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也按照流程申请了侵权的诉讼流程,念念,你能不能原谅我最后一次。
“念念……我……”
“出去。”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我现在不想关心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故事。”
沉默许久,江聿风放下手里的粥和菜,转身离开。
空气终于清净了。
可还没等我舒服多久,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来人是面颊红肿浑身狼狈的何羽。
“有事?”
她一边抽泣一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念念,你一定要救救我。”
一开口,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脸。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聿风,我离不开他。你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你也已经释怀了,我求求你念念。”
“呵。”
我忍不住笑出声。
“你喜不喜欢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离不开他就干脆用502粘一起呗,反正你俩都是一种货色。”
“我怀孕了。”
时间仿佛一刹那间静止。
……
窗外的风声渐渐歇止,屋里莫名变得昏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何羽,你该不会以为到现在我还会对你心软吧?”
“陈念!我已经在给你脸了,你别……”
何羽气急败坏的暴露出了她的真实面目。
“是吗?”
我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的脸皮那么厚我要了有什么用?既然你那么喜欢江聿风,那你就带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去找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妈。出去。”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和她虚与委蛇,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在她走出病房的一瞬间,我忍不住出声。
“无法控制地成为你的孩子,我真为他感到不值。”
我把第一版设计的电子稿以及产权证明发给了江聿风,之后就彻底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迟到这么多年的悔恨只让我觉得恶心。
出院后我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只是随手买了一张不知目的地的票,打算在最后这几天在国内到处走走。
下了飞机,我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风里多了些冬天的味道,不知不觉,这一年又快过去,所有的遗憾也都无法弥补。
如果说在回国的飞机上让我知道自己有多爱江聿风,那么现在站在机场的接机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形色各异的人群,我终于明白。
在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中我多爱都没用。
我做不到像何羽那样,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爱情。
或许曾经我也期待着和江聿风平平淡淡的来日方长,可山鸟与鱼终归不同路。
手机吱吱地响个不停,几乎全是来自江聿风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他说赛事举办方已经正式向何羽提起了诉讼,不久就会开庭,后续赔款会直接打到我的卡里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因为情绪激动流产了。
我不知道这情绪激动到底是真是假,也不关心。
事情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我再也不想和江聿风扯上任何关系,直接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删除。
有些难受,像是三月份灌进肚子里的一杯冰茶,说不清道不明。
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从附近找一个旅店先住下。
就在我专心致志的时候,身边却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地声音。
我一转头。
一个男生看着满地的行李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冲我笑。
“姐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却被他熟悉的眸子钩住挪不开眼。
窗外一阵巨大的飞机轰鸣声,世界趋于无声。
我们的眸光中只有彼此。
就像命中注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