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语言话术》068
且说刘姥姥随着周瑞家的进了王熙凤的院子,回了平儿后,被请到了王熙凤女儿大姐的屋里坐地。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群人呼啦啦下来,又摆饭进来。直等了好一会儿,周瑞家的才出来带刘姥姥进去见王熙凤。
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的灰,慢慢的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立在面前了,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刘老老已是在地下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忙说:“周姐姐,搀着不拜罢。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个老老了。”凤姐点头,刘老老已在炕沿上坐下了。板儿便躲在他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引程甲本第六回)
脂评本的这段内容与程甲本大差不差,区别在“怎么不早说”这句改成叙述,而“问姑奶奶安”改成刘姥姥说话。其他也只多了“请坐”两个字,不影响叙述意思。
王熙凤的这段表现,实在是精彩。她知道周瑞家的去带刘姥姥进来见她,却并不抬头、起身等候,而是头也不抬的坐在那里,无形中给进来看见的刘姥姥施加心理压力。
刘姥姥来打抽丰,王熙凤作为主人不怕给钱,而怕她漫天要价不知足。先施以威压,让她生出忐忑之心,也就不敢狮子大开口。
王熙凤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直等她抬了头看见,估计已经僵持了一小会儿,足以让刘姥姥心中打鼓,七上八下了,这就叫威慑。
然后就见王熙凤一见刘姥姥,就作势要起身,身形未动,表情却已是满面春风的问好。“起身”相迎是礼数,显然王熙凤并不想真起来,也只是做做样子,刘姥姥肯定也不能让她起来,已经是拜了下去。
关于刘姥姥与王熙凤的辈分,之前就说过,他应该与王夫人平辈,长凤姐一辈才是,只是出于情节调整,才将刘姥姥与王熙凤平辈,但如此一来,又导致巧姐与板儿差了辈,就不多赘述了。
刘姥姥拜着,王熙凤才吩咐周瑞家的掺着不叫拜,还说不大认得,不知道辈分,不敢称呼,这都是场面套路话。其实,周瑞家的之前已经回过刘姥姥的身份,王熙凤又岂能不知道辈分?她如此说,意思是不以辈分论大小,也就不用她给刘姥姥请安问好了。
古人尚礼,刘姥姥再穷,年纪大,辈分高,凤姐按理也该施礼,只是双方地位差距,礼节也就都用语言抹平了。
王熙凤与刘姥姥初见的表现,就先施压,再笑迎,又客套,真正表现出笑面虎的本质,以及荣国府管家奶奶的气度。刘姥姥不过是个打抽丰的,入不得她的眼。如果不是周瑞家的一力周全,说是王夫人常会的,她是断不肯见的。只怕丢几两碎银子也就打发了。
所以,刘姥姥得周瑞家的相助,真是帮了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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