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人民的名义》里，赵瑞龙遥控祁同伟等人给刘新建传递消息，才使得后者在羁押期间有恃无恐，整天幻想着主办案件的侯亮平能下台滚蛋。而现实中，类似串供的情节甚至比文艺作品的演绎更甚。

江苏泰州当年的一起职务犯罪案件，其串供的方式更是能在异地隔空进行。不但犯罪嫌疑人中途翻供，证人也都纷纷改口，事后经过办案人员的调查，才最终揪出了为他们传递信息的中间人——关押嫌疑犯的看守所长。正是这个看守所长和犯罪分子沆瀣一气，才导致案件的调查一波三折。

史瑞林，原江苏泰州经济开发区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因为巨额受贿，在2003年左右落马。2003年4月的一天，泰州检察院的检察官，前往泰州看守所，对史瑞林例行讯问。流程开始后，史瑞林面对检察官侃侃而谈，然而对面的陈检察官越听越感觉事情变味了。

原来在这次讯问中，史瑞林推翻了此前的所有的供述。他承认自己受贿，可又说自己很冤枉。按照史瑞林新的供述，他受贿的数额，没有此前所说的几十万之多。一边哭诉，史瑞林还一边列举了具体的案例。

一个姓常的人，曾经送给他两万，在此前的审讯中自己交代了。可史瑞林说后来又想了想，并没有收这个人的钱，而且对姓常的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接着，史瑞林又提到一个栾姓的行贿人，此前史瑞林交代说，受贿栾某12.5万，这次他又改口说根本没有这么多，他的理由是自己记错了。

还有一个王姓的行贿人，史瑞林先前交代的是收了两万，可这次却说是借的，而且还跟王某打过借条。

就这样，根据史瑞林一条条新的供述，对面的陈检察官听的是越来越紧张。此前，反贪部门侦办史瑞林受贿的数额为42万元，可按照史瑞林现在的说法，他受贿的金额连五万块都不到。差额如此巨大，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于是，陈检察打断史瑞林的供述，并警告他一定要实话实说，因为以后这都是量刑依据，所以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就像刘新建第二次受审时翻供和百般抵赖一样，史瑞林好像也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无论陈检察官说什么，他就是一口咬定现在的供述才是真的。而且，史瑞林还倒打一耙，表示此前之所以承认受贿那么多，是没有经受住反贪局的吓唬，自己稀里糊涂就招供了。

而且到最后，史瑞林还进一步表示，如果不相信他今天说的话，可以去找他提到过的那几个人对证。眼瞧着史瑞林有恃无恐，陈检察官清楚，再这么审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叫停了讯问，开始仔细考虑问题究竟出现在了什么地方。

让他没料到的是，刚离开看守所回到家，电话便直接打来了。正如史瑞林所说的那样，此前几个行贿的人纷纷找到检察院，说是证词有出入。更为诡异的是，这几个人的说法，居然跟史瑞林的供述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史瑞林被关押在泰兴市看守所，而所有的证人又都在泰州。傻子都能猜出来，前后的供述和证词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肯定是串供了。可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陈检察官坦言，办案这么多年，经手的职务犯罪案件也不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向领导建议，先暂停对史瑞林的审讯，揪出幕后传递消息的人再说。检察院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初步认定是泰兴看守所出了问题。

检察院决定，先更换史瑞林的羁押场所，切断他和外面的联系，然后再对他的监舍进行突击搜查。几天后，依旧是陈检察官出面，前往泰兴市看守所宣布了这个决定。

他先把手续交给了副所长季新生，而后由驻所检察官去监督史瑞林搬迁。陈检察官特别交代，史瑞林的所有物品不能抛弃和损坏，床铺更要彻底搜查，不能遗留任何物品。驻所检察官当即向史瑞林宣布了转移的命令。

得知这个消息，史瑞林有些吃惊。但他强装镇定，开始慢吞吞的收拾起了自己的物品。这中间，史瑞林本想撕毁一张纸条，旋即被检察官发现并制止了。一切收拾好后，史瑞林带着所有物品又进了讯问室。

陈检察官让史瑞林把所有物品掏出来，接着其余检察官再次对物品进行了挨个检查。当一个印有“泰兴市公安局”的笔记本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史瑞林的情绪明显出现了异样。接着，又有三十多张明信片出现，史瑞林的情绪更加不一样了。

最后是三大包各类药品，正当检察官要仔细看的时候，情绪剧烈波动的史瑞林突然说自己难受，需要吃药。陈检察官看着史瑞林的状态，便同意他吃药。吃过药后，便开始了转移。

按照此前的计划，史瑞林将被转移到姜堰看守所。但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史瑞林的血压却升高了，姜堰看守所拒绝收押史瑞林，于是检察院又连夜将史瑞林送往了泰州市的医院。面对史瑞林血压突然升高的情况，陈检察官内心充满了疑问。

根据他对史瑞林的了解，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此前也没有出现过血压升高的情况。那些明信片和笔记本是什么，药物又是治疗什么病的，这些都需要办案人员尽快去查清楚。当天夜里，陈检察官就开始研究起了那个笔记本和明信片。

表面看起来，明信片就是普通的明信片，上面的言词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笔记本里并没有史瑞林写的任何文字，仅仅是一些记录的数字。陈检察官知道，所有的秘密应该就藏在那些数字里，可他一时还猜不透那代表什么。

又过了一天，陈检察官还是像算数学题一样，挨个探查着一组组数字。联想到史瑞林翻供后，提到的受贿数额，和一组数字有点相似，陈检察官渐渐明白，这一组组的数字，就是给史瑞林提供的翻供参考。明白了原委后，陈检察官兴奋不已。接着，他又在笔记本的后面，看到了几个看似随意涂画的数字。不仔细看，那几个不同页码的数字就像是乱写的。而连起来看的话，他发现那是一个手机号码。

就这样，陈检察官初步掌握了笔记本上的秘密。检察院随后决定，一边继续审讯史瑞林，一边去查询那个手机号的信息。

出院以后，史瑞林已经被转移了羁押地点，他的内心一直是七上八下的。不过面对检察官的审讯，史瑞林还在强装镇定。他一口咬定，自己的受贿数额没有那么多，而且自己自从被捕后什么都没做。

检察官则讯问史瑞林被捕后在监舍做过什么，重要的是，笔记本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那些药物又是谁给他的？面对检察官的一系列问题，史瑞林根本没有要说的意思。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案件一时没有突破。

就在此时，另一路调查号码的检察官有了重大发现，那个手机号是史瑞林妻子的。审讯还没有结束，这个消息就被传递到了审讯室。陈检察官明白，自己此前的猜测都是对的。看着史瑞林一副咬死了不认账的样子，他突然以一种轻松的口吻问道：那手机号码是谁的？

一句话犹如平地起惊雷，震的史瑞林有些猝不及防，他佯装镇定的态度开始破防。或许史瑞林根本没想到，检察官居然能够查到那个号码。情绪已经破防，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史瑞林的情绪出现了波动。最终，他只能乖乖回答问题。

史瑞林招认，笔记本上的数字，确实是事先设计好的翻供参考，各组数字不但他知道，外面的几个证人也清楚一切。至于那些药物，则是狱警给他的降血压药物。接着，史瑞林又供认，那个手机号码是他妻子的。

眼看史瑞林已经招供，陈检察官便趁热打铁，进一步讯问他是如何知道妻子的新号码的？史瑞林表示，他曾通过看守所里的人，给妻子打过一个电话。妻子后来把新的号码告诉了他，就这样他和外面建立了联系。

在陈检察官的步步紧逼下，史瑞林终于说出了，在看守所内为他提供帮助的人——季新生。此人正是泰州看守所的副所长。陈检察官意识到，事情可不像史瑞林说的那么简单。但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有了重大的突破。

审讯结束后，办案人员立刻调查了史瑞林妻子新号码的所有通话记录。在众多的号码中，他们很快又发现了一个叫王海峰的人。这个王海峰，是泰兴看守所的一名狱警。不用说，他肯定也跟史瑞林的串供有关联。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调查一直在秘密进行。除了季新生和王海峰之外，看守所的所长苏联杭，之后也进入了办案人员的视野。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三个人帮助史瑞林翻供和串供的犯罪事实，彻底浮出了水面。

原来，苏联杭此前和史瑞林就认识，两个人还算是老相识。出于友情，当史瑞林因受贿罪被羁押在看守所后，苏联杭为史瑞林提供了诸多便利。他甚至前后两次，违规安排史瑞林和家属，在看守所的一个办公室里见面。正是借着这个机会，史瑞林才能和家人一起商量串供的对策。

苏联杭这么帮助自己，史瑞林当然不能视而不见。他的家人随后给了苏联杭4000块钱和一批五粮液酒。苏联杭心安理得的收下了这一切。

但史瑞林要想和外面联系好一切串供的事情，仅凭两次见面是绝对不行的。于是在苏联杭的关照下，副所长季新生也被拉了进来，他按照领导的指示，为史瑞林的串供提供具体的“服务”。

通过季新生的传递，史瑞林接送信件超过了六十次。同样是在季新生的掩护下，史瑞林还曾和家里通过七次电话。就这样，史瑞林在看守所里遥控家人，很快和几个行贿的证人建立了联系，并且跟他们挨个串了供，商量好了翻供的说辞。

季新生为史瑞林做这一切，同样也不是白干的。史瑞林的家人和朋友，先后给了季新生六千块钱和一条中华烟。

而一些具体的串供材料，则是季新生委托狱警王海峰具体传递的。王海峰将案件的材料，直接带给身处监舍的史瑞林，通过这些材料，史瑞林最终想好了对策。除此之外，王海峰还违规将一批药品提供给了史瑞林。

这批药品能够使人血压上升，史瑞林之所以要服用这些药物，是想为接下来的取保候审提前做文章。此后，王海峰同样收受了史瑞林家人送的钱和五粮液酒。

就这样，靠着苏联杭、季新生和王海峰的帮忙，身处监舍的史瑞林，如同《巡回检查组》里的杀人犯黄四海，不但能随意和外面联系，随时掌控外面的动态，还能肆意串供并最终妄图翻供，逃避法律制裁。

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史瑞林的翻供太过于突兀，最终被检察官们发现了问题。而且办案人员顺藤摸瓜，也把藏身于司法系统的“内鬼”给成功揪了出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其实，类似史瑞林这样的串供现象，在案件审理的过程中时有发生。尤其当犯罪嫌疑人和司法系统内部的某人相识的情况下，就更容易让他们建立某种联系。这种联系一开始不见得就是为了串供，但便利的条件，客观上为可能的串供提供了极好的机会。

要想杜绝此类问题的出现，羁押制度的严格落实之外，驻所检察官切实做好监督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有让法律法规落到实处，不会各种违规的现象提供机会，那么最终违法的情况，也就不会发生。

文|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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