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为恶毒小师妹,我这辈子最嫉恨的人就是大师姐。
我看不惯她那副剑道魁首的模样,也厌烦师门长辈对她寄予的厚望。
更让我恼火的是,师兄们提及她时,脸上那迷恋倾慕的神情。
然而,当大师姐被污蔑、被通缉,身受重伤且下落不明时……
我还是带上剑,骑着鹤,离开了仙山去寻找她。
毕竟,要是大师姐死了,将来我跟谁斗嘴呢?
六岁那年,江郡遭遇大旱。
逃荒途中,娘把口粮省给了爹和弟弟,自己却饿死了。
爹看着嗷嗷待哺的弟弟,最终把我带到了人牙子面前。
我只值一两三钱银子。
就在我即将被卖入青楼时,一个手持剑、身着道袍的女子盯着我看了许久。
她问我:「你怎么不哭不闹呢?」
我歪着头反问她:「哭闹有什么用吗?」
小时候,弟弟在饭桌上抢走我的鸡腿,我又哭又闹,换来的却是爹娘的一顿打。
不被宠爱的孩子,连当众流泪都是一种奢侈。
所以,娘死的时候我没哭,爹卖我的时候我没哭,即便即将落入青楼,我依旧没哭。
没用的事,我从来不会去做。
女子听了我的回答,反倒笑了。
她从人牙子手里把我赎了下来,带我上了龙虎山。
她评价道:「这孩子根骨不佳,但心性坚毅。
「说不定将来在道途上能有所成就。」
我成了龙虎山的外门弟子,那女子便是我的师父。
师父姓路,于是我的名字从王盼娣改成了路未歧。
仙山上修士的修为境界划分简单,从道序一到道序九。
掌门师伯是道序三,师父修道天赋稍逊,多年修炼停留在道序五。
而我,连道序九都还没达到,远未入门。
仙山的时光过得飞快,两年转瞬即逝。
这天,师父从山下回来,交差后和掌门师伯闲聊,话题转到了弟子身上。
掌门师伯顺便问起我的修为进展。
师父叹了口气说:「她还是卡在道序九,根骨确实差了些。」
掌门师伯见师父沮丧,便安慰她:「未岐这孩子很勤奋。」
师父摇头道:「天赋的差距不是勤奋能弥补的,你运气好。」
掌门师伯谦虚了几句,但难掩骄傲。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她是在羡慕掌门师伯的徒弟,也就是大师姐宴宫卿。
宴宫卿是龙虎山上某位飞升祖师的后人,天赋异禀。
才十四岁,就已经达到道序五了。
仙山上的人都知道,大师姐将来会继承龙虎山门楣。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站在门外,抠着掌心的剑茧,转身离开。
心里对素未谋面的大师姐,又多了几分恨意。
书名【仙山姐妹情】,内容来自 「纸糊」。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山道上,远处传来阵阵笑声。
有人在荡秋千。
花影斑驳的树下,一个青衣少女把秋千荡得很高。
她宛如一只灵动的鸟儿,消失在盛开的玉兰花丛中。
她不施粉黛,五官艳丽,眉眼间比身后的花朵还要清艳。
她就是宴宫卿。
看到我,宴宫卿从秋千上轻盈落下,递给我一枝玉兰花。
她说:「路师妹,你好像不太开心。
「这枝玉兰花送给你。」
我看着那洁白的玉兰,还有宴宫卿比玉兰还白的手,心中无名火起。
我冷冷地说:「大师姐。」
伸手打掉了玉兰花,又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劳驾让让,师妹我要回去练剑了。
「我可不像你,天赋高、资源好,还有闲心玩儿。
「你在这儿逍遥,我还得为修行努力呢。」
宴宫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我又骂道:「什么破花,丑死了,还好意思拿出来。」
她的尴尬让我心情好了些。
我翻了个白眼,撂下狠话,像只斗赢的公鸡般昂首离开。
很快,我就后悔得罪了她。
师父下山除妖,掩护百姓撤离时,被大妖所伤。
妖毒入骨,只有龙虎山上的大还丹能救她。
但大还丹的药材极为稀罕,兑换所需的灵石和宗门贡献点,对我和师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师父躺在床上,清秀的脸庞和脖颈布满黑色斑点。
我知道,等这些斑点蔓延到胸口,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我低声下气地四处借灵石和贡献点,可差距还是很大。
我痛恨自己的无能。
要是我修为再高些,下山就能帮师父一把;要是我嘴甜些,就能从精英弟子那儿换到资源。
负责丹药兑换的许师兄给我指了条「明路」:「小路,你还是处子吧?
「要是你真想救你师父,我可以帮你引荐法师兄。」
我脸色一白。
法师兄叫法绛春,他是内门精英,天赋绝佳,是除宴宫卿外,下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但他的心术人品……实在不怎么样。
法绛春喜欢用处子的红丸炼丹来提升修为,下山历练时,凭借好皮囊骗了不少凡女。
这在山门内是半公开的秘密。
而且他修为不错,是道序四,有望突破到道序三。
他亲叔叔法景垣,是道序二的龙虎山太上长老。
寻常弟子和长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只能敬而远之。
一个有修为的处子,红丸对炼丹更有帮助。
许师兄看着我,眼神像在打量货物,意味深长地说:「小路啊,路师叔对你有养育之恩。
「你也不想她死,对吧?」
我想起师父在青楼门口赎我的场景。
要是没遇到她,我可能早就成了青楼女子。
我心一横,点了点头。
法绛春在这事上倒还算「有风度」。
他先让丹房的许师兄给了「嫖资」,然后约我寅夜相见。
换来的大还丹喂给师父后,她脸上的妖毒渐渐褪去,呼吸也平稳了,伤势明显好转。
我松了口气,趴在榻边喃喃道:「师父啊师父。
「我知道你遗憾我根骨不好,羡慕掌门有宴宫卿这样的徒弟。
「可是……」
我觉得宴宫卿要是遇到我这种情况,肯定不会这么牺牲。
龙虎山上的「精英」弟子,资源来得容易,根本不懂得珍惜,也不会在意师徒、同门之情。
但我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说了也没用,只会让师父有压力。
何必两个人都痛苦呢?
所以,有时候为了表面平静,人要学会闭嘴。
奇怪的是,我说完这些,原本昏迷的师父眼角竟沁出泪花。
我掏出旧帕子,帮她擦干眼泪。
这时我才发现,这帕子就是当初师父赎我时给我擦脸的那张。
真是因果循环。
事已至此,只能坦然面对。
书名【仙山姐妹情】,内容来自 「纸糊」。
我刚进法绛春的院子就摔倒了。
不愧是道序四的修士,高阶和低阶修士差距太大。
仅仅是威压外放,就这么恐怖。
不知道他是故意给我下马威,还是没收住势。
反正我摔在青石板上,下巴磕破了,头上的素银簪子也掉了一地。
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一只修长的手把我扶了起来。
法绛春外表俊雅,确实能骗到不少人。
他紫衣飘飘,容仪如玉。
他说:「方才师兄练功没收住,路师妹没受伤吧?」
我站稳后,笑眯眯地说:「客气了。
「别说法师兄是故意的,就算是有意的,师妹我也得忍着。
「毕竟师兄给的嫖资不少嘛。
「我都做这营生了,哪还有自尊?」
法绛春听了,噎了一下,脸色变幻不定。
过了一会儿,他冷着脸指了指厢房。
我明白他的意思,进了厢房,自觉坐在床沿,脱掉外袍。
尽管我心里已经预演过今晚的结局,但当法绛春冰冷的手指伸过来时,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皱眉,自己好歹是道序八的修士,不应如此怕冷,看来是潜意识里的畏惧。
法绛春也察觉到了,调笑道:「师妹嘴上厉害,骨子里还是胆小。」
我刚要反驳,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兄,师兄,我出关了!
「我终于晋升到道序三了!」
是宴宫卿!
这个没脑子的蠢货,怎么哪儿都有她!
法绛春是个混蛋,以他的手段,宴宫卿离他太近,说不定会被他算计。
我心里骂个不停,但脸上装作没事。
法绛春缩回手,眼神里带着威胁。
我赶紧示意自己不会多事。
他这才施展清洁法术,清理掉身上的香气,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我虽然嫉妒宴宫卿,希望她出丑,但更不想法绛春害她。
毕竟,她除了不太懂人情世故,也没什么大错。
于是我躲在门后,看着他们聊天。
法绛春温柔地说:「恭喜师妹了。」
然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白玉如意,「这宝贝和师妹的功法匹配,就当是贺礼了。」
宴宫卿开心地收下,又递给法绛春一个储物袋,「师兄,闭关前借你的丹药,都折成灵石还你。」
法绛春推辞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我看着那个质地很好的储物袋,再看看自己腰间龙虎山弟子制式的储物袋,又恼又自卑。
我打消了管闲事的念头。
人家是高贵的剑道魁首,我只是个为了灵石出卖自己的穷鬼。
我居然还妄想救她,真是可笑。
这时,门又开了,法绛春打发走宴宫卿,回到我身边。
他坐在床沿,嗅着宴宫卿留下的储物袋,脸上露出疯狂的迷恋。
我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对弱势女人狠辣的男人,居然喜欢上比他强的女人。
龙虎山真是个能出笑话的地方。
法绛春压在我身上时,我一直笑着。
他疑惑地问:「师妹好像在嘲讽我?」
我忍着体内的刺痛,笑着回答:「师兄多心了。
「师妹我天生下贱,为这肉体的快乐开心而已。」
法绛春也有个优点,就是出手大方。
他在床笫间用采补之术,让我丹田干涩疼痛。
我脚步虚浮地要离开时,他叫住我,给了我一瓶丹药,说:「今夜辛苦师妹,这丹能补充元气。」
我接过药瓶,行礼道:「师兄太客气了。」
他急着消化我的红丸,示意我离开后,就去密室修炼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在山道上,没走多远,就因丹田疼痛差点跪下。
我扶着松树,哆嗦着打开药瓶,吞下两枚丹药。
药力起效后,我松了口气。
法绛春这混蛋太狠,差点把我采补致死。
我本想把药留给师父,但自己身体实在撑不住了。
不吃药我可能会境界倒退,到时候解释起来很麻烦。
药力还没完全发挥,宴宫卿出现了,她关切地问:「路师妹,你怎么了,满头冷汗?」
她递来帕子,我最狼狈的时候被她撞见,愣住了。
我接过帕子,刚想提醒她离法绛春远点,她就说:「我正要找你呢。
「刚出关听说路师叔受伤要大还丹,我这儿有一瓶,你带回去吧。」
她递给我一个药瓶。
看看人家,随手就能给我一瓶珍贵的疗伤丹药,我辛苦十年都赚不到。
我忍不住迁怒她:「师姐,麻烦你带着你的丹药,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可以吗?」
宴宫卿拿着药瓶的手停住了,她黯然地说:「路师妹,你好像很讨厌我。」
看到她失落的样子,我心软了,提醒她:「你离法绛春远点。」
我语气冷淡,宴宫卿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刚要说出实情,几个师兄走来,里面有和法绛春交好的人。
要是被他们听到,肯定会惹麻烦。
我只好说:「因为我喜欢法师兄。
「大师姐离他太近,我会吃醋的。」
宴宫卿脸色瞬间变白。
看来她喜欢法绛春,这也不奇怪。
法绛春是龙虎山精英,他们认识早,还常切磋,师门长辈也希望他们在一起。
宴宫卿这样的天骄,自然会喜欢青年才俊。
她肯定看不上我。
想到这,我讥讽地笑了笑。
短暂沉默后,宴宫卿拂袖离开,脚步有些踉跄。
道序三的高阶修士不该这样,难道是刚晋级,丹田不稳?
算了,我自己都顾不好,管不了别人。
几个师兄弟在一旁看热闹,脸上兴奋的表情让我又想笑。
男人总是以为女人会为他们争风吃醋,真是可笑。
其实他们是嫉妒宴宫卿的实力。
这时,一个师弟拦住我,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问:「听闻你最近缺灵石?」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看出我红丸已失,想占我便宜。
弱者就是这么可怜,稍有破绽就会被人欺负。
我没点破他,实力差距摆在那儿。
我羞涩地说:「多谢师弟关心。
「法师兄已经借给我了。」
我指着法绛春的院子。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借他的名头应该没事。
他的实力和背景,不是一般人能惹的。
师弟听了,立刻收起贪婪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同门之间,关心是应该的。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我客气地点点头,等他们走后,脸色冷了下来。
做了一次「婊子」,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标签了。
我捏紧大还丹的药瓶,师父的伤快好了,这瓶药可以卖钱,换些修行资源。
说不定能补好根基,冲击道序七。
我站在山路边,望着月亮,想起小时候逃荒听到的莲花落。
都说女子如莲,可我和宴宫卿相比,却如此凋零。
不愧是大师姐,宴宫卿随便给点丹药,就能让我的生活好起来。
确认师父没事后,我托师姐把大还丹卖了,换了修行资源。
我租了间密室闭关,想冲击道序七。
像我这种没天赋的修士,只能靠时间硬磨。
我在密室里闭关一年半,吃尽了辟谷丹,才补回被法绛春掠走的元气。
出关补充辟谷丹时,听到有人夸赞宴宫卿:「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
「不到二十五岁,就晋升到道序二了!
「龙虎山以后就靠大师姐了。」
道序二,我这辈子都达不到这个境界。
我眼红嫉妒,买了辟谷丹准备回去闭关,却看到宴宫卿。
她笑着打招呼:「路师妹,好久不见。」
有些人活着就光芒万丈,刺痛我这卑微的人。
我想讽刺她,但想到修行资源是她给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我客气地问:「大师姐,找我有事吗?」
宴宫卿看着我,不满地问:「师妹,你很缺灵石吗?把我送的大还丹卖了?」
被她抓到了,我理直气壮地说:「大师姐送了丹药,物权就归我。
「我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
宴宫卿愣住了,接着问:「路师妹,你很缺修炼资源吗?」
她的关心让我恶心,我真想骂她不懂底层修士的难处。
要不是打不过她,真想给她一剑。
我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每次碰到宴宫卿,我就控制不住脾气,看来她克我。
我以为这样能让她走,没想到她严肃地说:「师妹,我是龙虎山首席弟子。
「我有责任监督你们修炼,不拖龙虎山后腿。
「这个给你。」
她捏住我的手腕,放了一枚骨簪在我手心。
我看不出这簪子是什么骨头做的,但能感觉到灵力传入丹田,很是舒服。
我说:「师妹福薄,受不起大师姐的栽培。」
我想把簪子还她,怕欠人情。
万一要用命还,我还有师父要照顾。
宴宫卿强硬地说:「师妹,修道本就艰难。
「你顾虑太多,怎么能到道序七呢?」
我想了想,收下了簪子,说:「算我欠大师姐一个人情。」
宴宫卿笑了,笑得很灿烂,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我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好像让我离法绛春远点。
原来这簪子是让我放弃法绛春的贿赂!
她真是瞎了眼,居然喜欢法绛春!
我捏紧骨簪,很生气,但又很无奈。
我和她只是师姐妹,管不了她喜欢谁。
贸然说坏话,她会觉得我争风吃醋。
算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跺跺脚,决定先闭关。
书名【仙山姐妹情】,内容来自 「纸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