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一期主题是“理想主义的疯子”的访谈，在央视财经《对话》栏目播出。

此次嘉宾是一个长相“粗犷”，皮肤黝黑，神态平静的小老头。

镜头里，他身穿一件淡蓝色衬衫，咖啡色长裤，脚踩一双黑色运动鞋。衬衫并不束进长裤里，任由下摆突兀地垂在半空。

时隔20年，现任中国首富钟睒睒，第二次出现在《对话》节目的演播台上。

在此之前，他几乎从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这些年，钟睒睒顶着首富的光环，外界流言蜚语从没有断过，这次他坦诚回答了许多问题，揭开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2020年，巨额财富终于将隐匿在聚光灯后的钟睒睒推向前台。

这一年，农夫山泉在港股上市，开盘当天暴涨85%，一度突破4000亿人民币的市值，将当家人钟睒睒送上中国首富宝座。

只是，首富身份没持续多久，仅半个小时股价回落，钟睒睒又从首富的位置上跌落下来，被媒体戏称“半小时首富”。

2021年，钟睒睒又凭借4400多亿人民币身家再次成为中国首富，此后数年，四次蝉联。最高时，钟睒睒个人财富超过巴菲特，位居全球第六，亚洲第一。

有网友调侃，一个钟睒睒，约等于马化腾加一个王健林，再加一个刘强东。

然而，“资本家”的常规语境下，“首富”并不是一个完全正向的标签。它底色中隐隐暗含的某种“原罪”，促使很多人拿起放大镜，试图从巨富背后找出可供指摘的蛛丝马迹。

2024年，随着宗庆后离世，夙愿达成。大批网民顺着“道德”的藤蔓，游走在宗庆后与钟睒睒之间。他们对娃哈哈的传奇津津乐道，并不太能接受另外一个，关于农夫山泉的故事。

1988年，全国第五个经济特区——海南经济特区成立。热火朝天的建设潮下，一个个“商业传奇”不断涌现，感染了很多人。

时任《浙江日报》农村部记者的钟睒睒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下海奔赴海南，创办了新中国第一家私营报纸——《太平洋邮报》。

那时，钟睒睒意气风发，势必让邮报走出中国，走向世界。

然而，事不随人意。这份报刊仅发行了几期就戛然而止，所有的投入也石沉大海。

钟睒睒不甘心，接下来的几年，又尝试种植蘑菇，摆地摊，养虾，无一不以赔钱收场。心灰意冷之下，他甚至一度想要回去继续当记者。

直到赶上房地产的崛起，钟睒睒才靠生产窗帘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时代的洪流奔泻而下，每一天都是新的可能。

钟睒睒与宗庆后的羁绊，很早就开始了。

1991年，经人介绍，他去清泰街娃哈哈总部拜访了宗庆后。

当时，看到罐头厂里很多设备闲置，就随口说八宝粥在东南亚很受欢迎。没想到宗庆后听罢，真让人重新收拾了生产线，研发起了营养八宝粥。

随后，宗庆后也给钟睒睒提出一个建议，在海南成立办事处，专门卖娃哈哈儿童营养液。就这样，钟睒睒摇身一变，成为娃哈哈海南、广西的代理商。

新市场开发远没有想象中的容易，当时，钟睒睒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市场，货怎么也卖不出去。刚好遇到其他地区的经销商来进货，才解决了出货问题。

不同于坊间诟病“串货”说法，在钟睒睒的描述里，市场经济初期，管理粗放，压根没有渠道管理、囤货之类的现代销售理念。因串货被开除，更是无稽之谈。

多年后，在农夫山泉的一次销售会议上，钟睒睒开玩笑：当年我们没卖掉的货，估计是被卖去了广东，如果放到现在就要被认定为冲货了。

没想到，随口一句戏言，在宗庆后离世后，成了他“忘恩负义”的罪状。

90年代初，养生保健品逐渐进入大众日常，海南的饭店里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一道龟鳖熬制养生汤。

连饭店都在做养生，钟睒睒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1993年，他火速注册了一家叫海南养生堂的药业公司。公司一成立，这才意识到产品研发是个大问题。

说来也巧，他当年的采访对象洪孟学彼时也放弃铁饭碗跑来海南，钟睒睒一看，你不是技术出身嘛，以后就是公司的总工程师了。

随后，他们又请来三位中医药学专家，八个月后，终于研制出一种滋补药丸，取名“龟鳖丸”。

记者出身的钟睒睒，一上来就表现出极高的营销天赋。产品一上市，他大打亲情牌“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只一年时间，龟鳖丸从海南起步，迅速畅销全国。

钟睒睒在保健品行业做得风生水起，据说，当年仅浙江一个省，一个月就卖了2000多万。

至于做农夫山泉，完全是一场意外。

中国商人骨子里普遍有一种情结，“衣锦还乡”。尝到成功滋味的钟睒睒也不例外，他很快将目光转向了浙江。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用200万收购一个濒临倒闭的保健酒厂。实地考察时，却被酒厂旁的千岛湖牢牢吸引了。

千岛湖又称新安江水库，长约150公里，宽十多公里，平均水深30.44米，属于国家一级水体。不光湖水晶莹剔透，风景更是美不胜收。

钟睒睒伫立许久，忍不住捧起湖水抿了一口，感觉入口微甜。心想，那么好的水，怎么能浪费。

于是，一拍脑门，当即决定放弃收购酒厂，改为做水。

1996年，浙江千岛湖养生堂公司成立。

时隔五年，钟睒睒带着农夫山泉一脚踏进饮用水领域，与老相识宗庆后迎面相撞。

彼时的饮用水市场被“娃哈哈”“乐百事”牢牢占据，钟睒睒心里跟明镜一样，要想在巨头林立的市场里分一杯羹，必须另辟蹊径，打出差异化。

于是，就有了那句耳熟能详的“农夫山泉有点甜”。

可即便广告做得再好，想要在铁板一块的市场里熬出头，根本不可能。那时，农夫山泉跟其他对手一样，主要以生产纯净水为主。

就在几大巨头为争夺市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2000年，农夫山泉突然宣布，将全面停止生产纯净水，改为含有矿物质的天然水。原因是，称纯净水不含矿物质，对人体健康无益。

为此，钟睒睒再次打出差异化广告“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做大自然的搬运工。”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拍了组实验性广告，证明用天然水培育的水仙花，比用纯净水培育生长得更好，在央视黄金时段反复播放。

还不算完，紧接着农夫山泉又发起了一项“争当小小科学家”的活动，号召小学生对天然水和纯净水进行比较实验，验证哪种水更好。

宗庆后得知消息大为光火：“水仙在粪水里长得更好，难道粪水比纯净水更好吗？”

随即，联合69家纯净水企业，以“不正当竞争”为由，将农夫山泉告上法庭。农夫山泉不甘示弱，反手又以同样的理由将娃哈哈诉诸法院。

后来，杭州市领导出面，两人才在领导的见证下握手言和。

虽然，这场备受瞩目的“世纪水战”以农夫山泉败诉，被罚款20万结束。但如果将目光拉长，农夫山泉却赢得漂亮。

凭此一战，农夫山泉不仅迅速打开了知名度，2000年后，基于产品差异化结构，也基本绕开了与娃哈哈等巨头的正面竞争，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改变了中国包装水市场的格局。

但挑战并没有结束。2009年底，海口工商局发布了一份报告，报告披露，农夫山泉某批次水溶C100西柚汁饮料砷含量超标。

农夫山泉瞬间深陷舆论漩涡，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销量几乎腰斩。

一个月后，事件两极反转。经过调查，发现海口相关部门工作过程存在违规，初检结果有误。

这边事情刚一解决，新的危机接踵而至。

2013年，《京华时报》用67个版面、近80篇报道，直击农夫山泉不符合国家标准，水质甚至不如自来水。

钟睒睒暴脾气，二话不说，揣着证据就把《京华时报》送上了法庭。

当时还有一个插曲，就在钟睒睒硬刚纸媒的当下，又有人来找宗庆后，想在背后搞小动作。

宗庆后直接回了句：“是有人故意在搞农夫”，挥手把对方打发了。

钟睒睒性格孤僻，他自己也说：“我的性格没有阿谀奉承的习惯，不喜欢打交道，也不喜欢喝酒。”

但2014年大年初二，他还是特地跑去清泰街拜访了宗庆后。

农夫山泉自从成立之初就带着“反叛”基因，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战斗”中度过的。也正是斗争的洗礼，为农夫山泉带来飞跃。

到了2017年，农夫山泉营业收入直达175亿，里程碑式地超过娃哈哈，成为行业第一。

自下海以来，钟睒睒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直到2020年，才终于迎来了他的幸运年。

2020年9月，已经覆盖天然水、果饮、茶饮、运动饮料等众多品类的农夫山泉在港股上市。开盘85%的涨幅，让钟睒睒的身价瞬间飙升至4000亿港元，首次超越马云、马化腾，成为中国新首富。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在新首富的光环下，还有另一个板块在发光发热。

2001年，钟睒睒曾出资1710万买下北京万泰生物95%的股权，在他的主导下，万泰生物开始进行宫颈癌二价HPV疫苗的研发。用了四年时间，终于研发出首个国产宫颈癌疫苗。

早在农夫山泉上市前的4月，万泰生物成功登陆科创板，在经历了连续26个涨停板后，单个股价也从最初的8.75元飙升到136.6元。

据说，为减少曝光，两家公司上市当天，钟睒睒都没现身，只是应邀录了一段视频。万泰生物上市不久，他甚至辞去了所在万泰生物的一切职务。

可能很多人将农夫山泉的成功，更多地归功于营销的成功。

记者出身的钟睒睒，有着文人墨客特有的气质。

农夫山泉那些广为流传的经典广告语基本出自钟睒睒之手，就连他自己也曾清高地表示：“做这么多年企业，就是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广告创意。”

事实是，钟睒睒对企业有着更加独特的坚持与见解。

“你看生意两个字，生就是生存，意就是意义，企业生存的意义就是生意。企业的最高境界不是大，而是长远。”

从农夫山泉创立之初，每一处水源，不管寻找的过程多么艰难，他都要亲自去现场考察。而好的水源大多位于人迹罕至的山区密林，年轻人尚难通行，眼看钟睒睒坚持要去，心里也经常打鼓：“能行吗？”

更多的时候，是在等待。因为没有找到理想中的水源，农夫山泉一直没有涉足高端水领域，这一等就是10年。

同样的例子还有橙汁果饮。为了开发纯天然橙汁饮料，农夫山泉花费7年时间，解决了橙汁榨汁杀菌后变味的问题，接着又耗费巨资，攻克了“柑橘癌症”的黄龙病，一大批果农为此受益。

2011年，为了制造不含糖和任何添加剂的健康茶饮，他耗资上亿引进了日本的先进无菌生产线。

或许是理念过于超前，这款名叫“东方树叶”的茶饮，不但没有受到市场追捧，甚至还经常登上最难喝饮料排行榜，连续亏损6年。

混迹商场多年，鲜少露面的钟睒睒被套上了“独狼”的称号，他觉得挺贴切：“我就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同行们在干什么、想什么，我根本不管。”

今年宗庆后老人去世，再一次打破了宁静。

面对网络铺天盖地的谩骂，钟睒睒少有的亲自下场，写下一篇《我与宗老的二三事》，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作出了解释。

尽管舆论汹涌，提及那场“水战”，他仍倔强地表示，水中的矿物元素对人体健康至关重要。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宗庆后缅怀，他说：“我对宗老企业家精神的尊敬，从没动摇过。”

之后，即使母亲因忧虑离世，钟睒睒也只是简单发了一则讣告，便再没发声。

《对话》节目中，钟睒睒再次提到了办公桌上的那尊堂吉诃德像，左手搭在书本上，右手一把宝剑低垂。自己还不能称为“理想主义疯子”，那是非常高的境界。

但可以努力做一个“理想主义者”。

被问及最想撕掉的标签，钟睒睒很平淡：“既然贴上了标签，一定有内在的道理，你就慢慢去消化，不要去撕掉。”

参考资料：

雷达财经：《宗庆后逝世，钟睒睒“躺枪”》

财富：《中国首富钟睒睒是怎样炼成的？》

最华人：《被围攻的钟睒睒，和他背后不得不说的故事》

作者：后风

编辑：柳叶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