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我是摄政王亲手送进宫的宠妃。
却没有人知道我曾是他的枕边人,肚子里揣着他的孩子呢。
后来摄政王权倾朝野拥着我说,
“这将是吾为你和孩儿打下的江山。”
我却将沾满毒药的金簪插进他的心脏,讥笑道,“那你可以去死了。”
事后,我将他和我夫君的人头挂在上京城,风光暴晒,
告诫天下,天子杀人,也得偿命。
1
我叫合兮,是贱婢营里爬出来的恶鬼。
十四岁以前,我的每一个日头都在发疯,为了活着而发疯。
贱婢营里我是罪臣之女,提过恭桶,刷过马概,
冬天难熬时,盖过天地寒风,吃过冻的发硬的死老鼠。
好像在我六七岁的年月里,我也是粉雕玉琢的嫡女,也曾锦衣玉食。
直到家族被冠上谋反,我睁眼看着双亲被斩。
圣上说,皇恩浩荡,念我年幼,送入贱婢营改造。
家破人亡,没有人信我阿爹不曾谋反,但是我信,所以那些该死的人,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2
贱婢营里小小年纪的我学会了很多阴暗的心思,我不敢大胆抬头看太阳,
我怕心尖那些密密麻麻的不堪将我淹没。
十四岁这年,我藏了一个老嬷嬷的发簪,小小的身体积攒了不少力气。
这些年我早已摸清了这里的路线,我再次投身到昔日老公公怀中。
他很是欣喜,“你这妮子被我调教的不错,日后好好跟着我,能少吃些苦头。”
布满皱子的老脸抱紧我,干枯的老手一如既往放在我身上,我毫不犹豫拔下发簪,插进他的喉咙。
他怒瞪着,脖颈间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他的双眼如地狱的恶鬼带着诅咒。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可其实在心里我已经练习了无数遍。无悔,闭上眼,擦干发簪上的血,我寻着记忆中的路,离开。
我早就可以逃了,只是我没有,为了杀这个老阉人,记忆中十岁的我,被他丢到冰凉的湖里,他看着我垂死挣扎。
那时他说,若想活,以后就得乖顺听他的话。
我忘不了阿爹在刑场上喊冤,死不瞑目,所以我点头了。
我活了下来,冬天娇小的身躯被这个该死的阉人抱在怀里,用他那恶心的体温取暖。
他没少抱着我,感受我细嫩的肌肤,眼底尽显贪婪。
我见过很多比我年长的姑娘,声声惨叫 被他玩弄致死。
他在等我成年,而我也在心底盘算了无数遍,弄死他。
好在如今地头蛇死了,我也跑出了这贱婢营。
3
跑到脚上的鞋磨破,我被当成乞丐,混进了上京城。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上京繁华,比起我们常西,真的好了不少。
我窝在上京一角,看着很远的皇宫沉默不语。
混进上京的第五天,我摸清了方向,学着人牙子叫唤的模样,
蹲在人牙市场,等着混入达官显贵之家。
脸蛋被我涂的脏兮兮的,来往的人牙子看我一眼,都觉得嫌弃。
我选了一家没有工钱,却管住的府上,北楚质子府,听说穷的叮当响,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我。
无权无势的病弱质子做不到带我入宫,但是我想钻入这个人府中韬光养晦。
我曾在几天前见过他,一尘白衣,陌上公子,他路过时,还向街头乞讨的我扔了一个馒头。
而我如今也算成了他这家徒四壁的质子府唯一的丫鬟。
带我进去的老奴走一步都要喘好久,发黑的印堂和贱婢营将死的嬷嬷没什么两样。
果然我住进来的第三天,他死了,那好心的质子给了我不少银两,让我找人将这老奴好好葬了。
掂了掂手里的银钱,我第一次不懂了,都是奴婢,何必花这些钱,不是送去乱葬岗吗?
不过我还是听话照做,本想拿着银钱跑路找下家,但是想着那倒霉的世子若是没人照顾,说不定只能坐着轮椅等死。
所以我咬牙决定了回去,就当先在质子府韬光养晦。
他见我踩着黄昏点回去,白衣俊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很是明媚,我低头不敢直视,这样的笑,像朗月清风,却不是我这种阴暗蝼蚁可看的。
4
这个残废质子叫郎清淮,听着就很不错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如天上朗月,出尘无双。
每次推他出去晒着日头时,我总喜欢蹲在阴暗的树下打量着他。
仔细端详看着神情悠然,这个人干净的像一张宣纸。
明明身在敌国,苦为质子,他却不紧不慢的生活,毫无怨言。
闲来无聊时,他会喊我过去,问我习不习得字时,我总是低着头,一副惶恐,说道,“公子抬举,奴婢不会。”
他竟会教我习字,相处时日多了,天上的朗月会主动怀抱我,虽然只是教我笔画,一字一画。
幼小的心尖传过一丝丝异样,我下意识的反感想要逃离,却又眷恋他身上的明媚。
我日渐对他上心,从吃食到穿衣,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甚至一个人躲在黑暗里照镜子时,都能看到自己眉宇间未曾褪去的温柔。
我贪婪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出色的样貌愈发像阿娘了。
就连眉宇间的柔和也是,我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家仇,可能我也会嫁一平凡人,像阿娘一样,
和夫君举案齐眉。
而如今那样的生活对我这种生处黑暗的人来说,算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不等我主动逃避公子,他便跟我说起了往事,“合兮,在北楚我有个深爱的姑娘,她叫禾柒,是我们北楚最骄傲的小郡主。”
看着公子眉梢都带上欢快和欣喜,我的心尖却传来酸涩痛意,心想,他喜爱的姑娘一定是众星捧月的。
后面的日子面对公子我坦然了不少,他会滔滔不绝的跟我说他喜爱的姑娘。
他会说她的喜好,她的秉性 甚至我端坐着看着他作了一副又一副画像,全是属于那个姑娘。
我很羡慕那个众星捧月的小郡主,高高在上不说,公子也对她一心一意。
公子也会打趣我,“合兮有没有人说,你生的很好看,不要总低着头,你应该和禾柒一样爱笑。”
我配合着公子露出一抹笑,他这团朗月,总是一次次照亮我的黑暗。
我渐渐迷恋上了这种日子,整日和他待在一起,我会认很多字了,我好学,会认会读,会写。
公子夸我天赋异禀,我没有告诉他,其实儿时我也是家中嫡女,本就有夫子。
我在公子房间看了不少书,他说,“禾柒和你一样,总爱看医术,还有一些奇门杂治,所以这些年我看到感兴趣的,就会收集起来,我想她看到一定会很喜欢。”
公子说起郡主时,整个人是鲜活的,他说,“那个小丫头总是有一天会医好我的腿,他真的很努力。”
我分不清自己对公子的情感,也总是在刻意逃避,但是我知道我比不上郡主,因为我学医是为了自保,为了以后活下去。
我对公子也只有算计,在这里韬光养晦,学会习字,下棋,琴棋书画,我也会耳濡目染。
三年了,我在质子府呆了三年,整个人变得愈发内敛。
公子还和以前一样,对未来很是憧憬,他的郡主也会时常写信给他。
“合兮,我可能要回去了,我的小丫头说他父王要力保我回去了。”公子欣喜了好几天,我内心却愈发空落。
不过也好,他回去了,我也能好好找下家,血海深仇我一定会报。
哪怕不自量力。
5
是夜,我用学得的刮骨疗法硬生生烤红匕首割去了额头的肉,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我忍着剧痛刮了一下又一下,压抑的呼痛吵到了公子,他推着轮椅来到我身边。
我第一次在一个人眼里看到对我流露出来的心疼,他竟然在心疼我。
他握住我的手,温柔体贴的替我擦去密密麻麻的汗珠,心尖涌上暖流,瞬间就不那么痛了。
一连三天,我承受了剧痛刮骨,好在额头上的贱奴二字被我刮掉。
我如释重负的昏迷过去,就好像剔除了骨子里的自卑 日后我敢大大方方的抬头。
醒来时,公子眼里有心疼,他守着我,很是焦急。就好像两个孤单的人报团取暖。
公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儿,他一定要平安回去。
心肉长出来时,我忍着剧痛给自己纹上了彼岸花,挡去了丑陋的伤疤。
一连专心纹了好几遍,尽心打磨,一遍又一遍,所以我没怎么去关注外面,关注公子。
等着额头的彼岸花栩栩如生时,我欣喜的第一时间跑去给公子看,可这次他眼底带着哀伤,惊艳之余更多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合兮,去城西给我买个北楚的梅子酒过来好吗?”公子一身白衣,他笑了很好看,我急忙点头。
在我快出门时,他推着轮椅跟我到门口说,“合兮真的很漂亮,这次出去后,记得抬头爱笑。”
我俏脸微红,害羞的不敢回头,急忙跑开,看都没有看公子一眼。
可却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很多年后,伤痕累累的我独自舔着伤口,却永远记得公子的这句话。
6
我买了梅子酒欢快跑回质子府时,意外听说街上议论纷纷。
北楚战败,血流成河,我急忙钻进人群,急切的打听郡主下落 却听到郡主被我朝摄政王
带回府中,准备纳为侍妾。
世事无常,国破山河,公子回去的梦碎了,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拼命跑回府中。
然而那场大火却吞噬了这世间唯一的美好,熊熊大火很壮观,质子府地处偏僻,无人帮我救火。
我呆愣在原地,而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倒在质子府门口。
一步两步,原来这种痛可以让人撕心裂肺。
等我走进时,那个只在画像上见过的郡主奄奄一息,她自刎了。
我把她抱在怀中,手忙脚乱想替她止血,她虚弱的露出一抹笑。
“兮兮别哭,我,我去陪淮哥哥了,”她的鲜血染湿了我的衣裳。
“兮兮,淮哥哥说的不错,你,你真的很漂亮。”她死了,死在我怀里。
在我十七岁这一年,一场大火带走了清风朗月的公子,敢爱敢恨的郡主也死在了我怀里。
后来,秋日的风吹起他们的尸骨,离开这异国是非地。
他们会一起去草原骑马,会一起回北楚摸鱼,只可惜,这世间无人叫心疼我合兮。
也无人再叫我一声兮兮。
6
我变成了一个爱笑的姑娘被抬进了摄政王府,成了摄政王宠妾。
换句话说,我成了禾柒,那个爱笑的郡主。
我用易容术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模样,除了额边的彼岸花妖异绯红,怎么也遮盖不去。
不过好在,摄政王并未真正见过禾柒真容。
我穿着红色的舞衣,被摆在台上,这些人要我的肢体摆出一个羞耻的动作。
我不得不照做,不过我抬头颔首,整个人一直笑着,神色羞涩。
和郡主一点都不一样,如果是她,她会选择去死,而不是这样的屈辱活着。
可我不一样,我是个小人,我得利用这个身份活下去,甚至不放过该死的每一个人。
台上我和几个同邻女子都被他们肆意打量,眼神恶心又露骨。
台下官员把酒生欢,淫秽的目光扫来扫去,还不忘打口哨。
一时间歌舞升平,不过歌舞都和我们无关,此刻的我们只是北楚战败的婢女。
眉间的彼岸花栩栩如生,很快我引起了摄政王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