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国斌 来源：《外交官说事儿》

作者简介

张国斌 中国驻法国斯特拉斯堡前总领事，驻法国留尼汪首任总领事，先后在外交部非洲司、办公厅、礼宾司、钓鱼台国宾馆、领事司任职，常驻非洲8年、法国11年，走访140余国家，随同国家领导人出访30余国。

著有《外交官说礼仪》《新编公务员外事礼仪》《礼赢天下》《亮出最好的自己》《足迹》《绿岛仙踪》《皇家赌城》《中国外交故事》等。

2010年6月，中国运动员在留尼汪大放光彩。

首先，在去南非参加世界杯足球赛途中，法国国家队与中国国家足球队在留尼汪进行了一场友谊赛。随后，中法两国国家排球队也在留尼汪相遇，进行了世界男排联赛的两场比赛。

出人意料的是，在实力相差较大的情况下，中国队接连上演两场好戏。中国国家足球队以1:0战胜了强大的法国队；中国国家男排面对比自己强的法国国家队，也在两场比赛中取得了一场胜利。尤其是在中法足球大战中爆出的冷门，更是让不少中国人通过足球了解了留尼汪。

直到现在，当地华人华侨提起这两场比赛还意犹未尽，把那一年的6月戏称为“中国体育之月”。大家都说，留尼汪是中国队的福地，给中国队带来了好运。

一票难求

法国国家足球队和中国国家足球队将于2010年6月4日在法国海外省留尼汪进行一场友谊赛。消息传出后，马上成为留尼汪岛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

法国足球队宣传海报

2006年德国世界杯赛前，法国人为了对战同组韩国队，和中国队打了一场热身赛，最后获得亚军。2010年，法国队再次选择和中国队做最后一场热身，地点就选在离南非很近的留尼汪岛。中国队也同时将此作为迎接2011年1月第15届亚洲杯赛的一次练兵。

这场比赛是法国出征世界杯之前的最后一场热身赛，也是法国队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留尼汪岛进行国际A级赛事。在留尼汪这个人口不足百万的小岛上，这无异于一次狂欢，是岛上大事。

留尼汪岛

赛前一两个月，当地新闻媒体及各阶层人士，从省长到普通人，都对中法足球队表现出无限期待。留尼汪电台、电视台、日报等媒体大量报道了中法足球队的消息，对中国总领馆、我及其他领事的采访近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有，因此很多朋友戏言：6月在留尼汪是中国月。

这次比赛在留尼汪南部圣皮埃尔市举行，赛前预计有一万多人观看比赛，但是只有4400张球票对外出售，可谓一票难求。一些人甚至在开始售票的前一天下午就在售票点支起帐篷、备好睡袋，安营扎寨，等着第二天售票。

留尼汪电台、电视台的文艺节目还将球票作为奖品以提高收视率。不少华人华侨买不到票，给中国总领事馆打电话求票。在市场上，一张门票已经被炒到500欧元，比世界杯门票还贵。赛前一段时间，很多留尼汪人之间寒暄的话题之一就是“你去看中国队和法国队的球赛吗？”当然，得到的回答一般都是“想去啊，可是没票了吧？”

这次友谊赛是法国足球联盟和留尼汪足球联盟全程组织安排的。留尼汪政商各界对这场比赛寄予厚望，尤其2010年是留尼汪大区的旅游年，当地对这次比赛可能产生的旅游效应格外感兴趣，并希望借此机会使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了解留尼汪这颗印度洋上的明珠。

留尼汪政府也非常重视这次比赛，留尼汪省长授权，出台了很多额外的安全措施。从6月1日上午（中国队和法国队抵达的日期）到6月4日晚上，全岛一共出动700名警察和宪兵维持秩序。中国队球员下榻的酒店各个入口都有严格监控，以确保安全。

对于这场赛事，最激动的是岛上的4万华人。华人社团举着横幅等去机场欢迎中国球员。他们像迎接久别的亲人一样，兴奋不已。在他们看来，比赛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来自祖国的球员踏上留尼汪的土地。

时任留尼汪中华文化总协会主席林源祥

比赛开始之前，留尼汪中华文化总协会主席林源祥难掩兴奋之情，“不过唯一的苦恼是，我们不知道比赛时到底该支持哪一方才好。到时候我们会抽签决定，让一半的华侨华人支持法国队，另一半则为中国队呐喊助威。”

2010年6月1日上午10点，中国国家足球队一行33人抵达留尼汪罗朗·加罗斯机场，中国驻圣但尼总领事张国斌（左三）前来迎接。

留尼汪当地报纸的相关报道

在欢迎中国国家足球队的招待会上，中国驻圣但尼总领事张国斌分别用中文和法文致辞，热烈欢迎中国足球队的到访。

招待会结束时，于洪臣领队和高洪波教练向张国斌总领事赠送了中国足协徽章和中国队的球衣。

2010年6月1日，法国队和中国队于同天抵达留尼汪，开始训练。每次法国队展开训练时，都引起岛上球迷热情围观。即便是法国队上街骑自行车训练，身后也有球迷一直追着大牌球星们。而中国队抵达之后，并没有按照法国足协和留尼汪足球联盟的安排在比赛场地的体育场训练，而是在海滩、树林和驻地就地训练。

对于不熟悉中国队的留尼汪人来说，中国队的“闭门造车”更增加了神秘感。很多当地人看到中国队不公开训练都很困惑，“你们本来水平就不行，还不练球？怎么和我们法国队踢？”最后，留尼汪电视台终于按捺不住，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我回答说：“中国队并没有任何懈怠，我们非常珍惜这次和世界顶尖球队切磋的机会。不到场地训练并不意味着不训练，相反中国队一直在积极练习，努力备战，一定会为留尼汪和全世界的球迷奉献一场精彩的比赛。”

神奇之夜

对于这场比赛，作为南非世界杯夺冠大热门，全世界关注比赛的球迷都预测法国队必胜，唯一的悬念就是赢几个球。有的人说9:0，有的人说8:0、5:0。赛前几天，当地媒体采访我和领事馆的其他领事，我们的回答是：世界排名第84名的中国队水平远不及法国队，对我们来说，和法国队这样的劲旅比赛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我们来留尼汪是做“学生”的。

6月4日晚8点，这场中法大战被安排在留尼汪南部圣皮埃尔市米歇尔·沃尔纳体育场。从外表看，这个体育场有些简陋，仅有11000个座位，勉强可称为“标准”球场，但是喀麦隆著名的“米拉大叔”、法国传奇球星帕潘等超级球星都曾在这个体育场踢过球。

比赛前一个小时，当记者再次采访我时，我依然强调中国队是来学习的，但也谨慎地表示“足球是圆的，一切皆是有可能的”。对此，记者们只是礼貌地一笑带过，估计没有人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法国队是世界杯冠军，球队一两名球员的身价都可以抵得上中国队整支国家队的球员。而且，此前法国队对亚洲球队一直保持着13胜2平的不败纪录。在留尼汪，几乎所有的人都赌法国队赢，有的人赌中国队能不能进一个球，赔率是1:17。

当五星红旗进入留尼汪的比赛场地时，当中国国歌在体育场上空响起时，人们看着一队年轻的中国队员，有人或多或少心存疑惑——“他们行吗？”，或许也有人暗自思量——也许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可以创造奇迹。

上半场比分0:0，下半场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想办法向中国队要了一个通行证，从贵宾席冲到下面的队员席，和教练、队员们一起就近观看比赛。为中国队加油鼓劲。

场上几乎都是法国队蓝色的海洋

比赛过程中，整个体育场只有为数不多的近百位华人华侨在用汉语喊“中国队加油”，场上几乎都是法国队蓝色的海洋，满场都是红白蓝的法国国旗。从国足的小将、总领事馆的馆员到全世界支持中国队的球迷都为中国队捏一把汗。

国足的小伙子们顶住了压力，展现出惊人的斗志和韧劲。在邓卓翔罚进任意球的时候，全场华人华侨沸腾了。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后，1:0，中国队赢了！

场上的法国观众面面相觑，难以相信法国队居然败给了中国队。我的手机上一下子收到20多条来自中国、法国巴黎、毛里求斯以及当地人的祝贺信息。年过七旬的毛里求斯华人阿昌委托留尼汪的亲戚为他买票，专程从毛里求斯赶来观看比赛，中国队胜利后，这位长年旅居国外的华人顿时老泪纵横，不停地说：“中国太伟大了！中国球员太伟大了！”留尼汪省议会主席和省长等高级官员也纷纷向我们表示祝贺。

散场后，激动的中国球迷久久不愿离去。这时，在场的留尼汪球迷展现出良好的素养，虽然法国队输了球，虽然他们对法国队的表现极其失望，但是他们马上友好地转向中国人表示祝贺。那些本来打算赛后上街游行庆祝胜利的留尼汪人也转而为中国人庆祝，他们在街上喊着“Vive la Chine!”（中国万岁）、“Allez, La Chine!”（中国加油）。一个留尼汪小伙子坏笑着对华人餐馆的老板说：“明天中国餐馆是不是都应该免费啊？”上百位华人华侨和部分当地朋友自发地聚到一起，开香槟庆祝中国队的胜利直到深夜。在留尼汪，从南部的圣皮埃尔到北部的圣但尼，十几个城市到处都有中国人庆祝的声音。

赛后，当地报纸用“谦虚的中国队赢了骄傲的法国队”来报道这次足坛大冷门，法国媒体对法国队的表现大失所望。中国队的高洪波教练在记者招待会上说，法国队是一支有实力的队伍，有很多大牌球星，看看比赛过程，法国队的豪华阵容和精湛技术都不可否认，但今天他们对中国队不重视，这是我们能够取胜的一个因素。他希望法国队能够吸取教训，在世界杯的征途上不轻视任何对手，并祝愿法国取得好成绩。

以弱胜强

2010年6月15日，留尼汪的华人华侨在机场迎接中国排球队。

2010年6月15日，中国排球队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风尘仆仆抵达留尼汪。6月18、19日两天，他们与法国队在圣但尼市进行了男排联赛小组赛的两场比赛。继6月4日中国足球队在留尼汪创造“神奇之夜”后，留尼汪全岛的目光再次聚焦中国。

留尼汪排球协会为欢迎中国队，做了大量筹备工作。在给中国队提供的大巴车前面、左右及车身之后，特地用中文和法文标上“中国”的字样，车上还插上了五星红旗。只要中国队的大巴一停下，就有很多人涌过来，争相在车前合影留念。

中国排球队乘坐的大巴车

6月15日晚，我在美香酒楼举行盛大招待会，欢迎中国排球队。国际排联主席魏纪中、欧洲排球联盟主席、留尼汪排球协会主席、留尼汪省政府体育局长、圣但尼副市长等当地高级官员以及华侨联谊总会会长、副会长等一百多人出席了招待会。

中国队领队李世平和主教练周建安介绍说，法国男排排名在中国男排之前，对中国队来说这是一次锻炼的机会。中国排球队从5月1日起就出国比赛，前后辗转了很多城市，旅途奔波劳累。另外，由于队伍年轻，发挥上起伏较大，但是，这次比赛是中国男排与世界强队交手过招的好机会，全队上下非常重视，年轻的小伙子们将尽力发挥出自己的水平，为观众奉献精彩的比赛。

但是当地人都说中国人谦虚。他们纷纷表示，前一段时间，中国足球队来留尼汪与法国队比赛，赛前总是谦虚地对外称中国队是来向法国队学习的，结果学生打败了老师，希望这次中国排球队能手下留情，给法国队留点儿面子。

有了之前为中国足球队加油助威的经验，对于这次男排比赛，总领馆在赛前有关工作的准备过程中，非常重视华人华侨为中国队加油鼓劲事宜的安排。

岛上各华人团体也将为中国队员加油鼓劲当作表达他们爱国热情和增强凝聚力的好机会，表现出很高的热情。新老华侨都采取了积极的姿态，在比赛之前分头准备，赛场甚至出现了相对于岛上华人总数而言规模庞大的啦啦队队伍，让中国男排队员深受鼓舞。

比赛看台上的五星红旗

中国驻圣但尼总领事张国斌到现场为中国男排运动员加油鼓劲。

6月18日的第一场比赛，中国队以0:3（20-25、18-25和25-27）不敌法国队。仅仅相隔一天，再战法国队的次回合较量中，中国队则表现得大放异彩。6月19日晚，第一局法国队发挥稳健，并以25-16先声夺人。在先失一局的不利局面下，中国队最终连扳三局，以3:1逆转，战胜欧洲劲旅法国队。这是中国男排2010年世界男排联赛客场作战的首场胜利。

比赛现场

比赛结束后，我马上下到赛场，第一时间向教练和所有队员表示祝贺。

此前，中国男排在2010赛季世界男排联赛的征程相当尴尬。当年的世界男排联赛有16支队伍参加，分为4组，与中国队同组的是清一色的欧洲队，塞尔维亚、意大利和法国。欧洲队球员人高马大，网上实力突出，发球攻击性强，所以2010年也是近几年中国参加世界男排联赛分组最为不利的一次。在欧洲劲旅围剿的小组赛中，前五场比赛中国队连续败北。然而在留尼汪，中国男排在客场最后一役中逆转力擒法国队，终于上演以弱胜强的好戏。

比赛结束后，当地电台、电视台等媒体采访了张国斌总领事。

中国队取得胜利后，在赛场上为中国队加油的当地华人华侨激动万分，临时决定当晚在中国男排下榻的拉贡大饭店举行庆祝酒会，欢庆中国队取得胜利。我带领馆员出席，酒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左右。

张国斌总领事带领馆员出席了庆祝酒会，酒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左右。

第二天中午，当地华人华侨再次在圣皮埃尔市的中国餐厅举行宴会，欢送中国队。汪可均副总领事代表总领事馆表达了对球队取得优异成绩的热烈祝贺。李世平领队代表中国男排感谢中国总领事馆和当地华人华侨的热情，并表示是留尼汪给中国男排带来了福气，带来了运气。整个午宴充满了欢声笑语，歌声掌声不断，尤其是中国男排合唱的《真心英雄》赢得了满堂喝彩。

在圣但尼市市长阿奈特为中法两队举行的欢送酒会上，阿奈特表示，体育运动是不同国家与民族之间交流的桥梁，这次中国男排积极进取的拼搏精神，给留尼汪的年轻人树立了一个自我完善、不断追求卓越的良好榜样。他表示，愿意积极推动中国和法国在体育、文化以及旅游等方面的民间交流，希望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了解留尼汪。他还雄心勃勃地要将圣但尼市建设为法国说汉语人数比例最大的城市。

【出处：《绿岛仙踪》（出版于2012年10月）

作者：张国斌

编辑：《外交官说事儿》贾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