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元年初,东魏权臣高欢之子、未来掌权人高澄,邀御史中尉高慎一家赴宴。高澄已入高慎所在的渤海高氏族谱,名义上为高慎侄孙。基于这层关联,高慎毫无疑虑,欣然偕同夫人李昌仪一同出席宴会。然而,高澄宴请高慎实为幌子,真正目的是占有李昌仪,这一点是高慎起初绝对未曾料想到的。李昌仪乃赵郡李氏族人,性格机敏且容貌绝美。昔日高慎初见便倾心不已,为迎娶她,毅然休弃博陵崔氏之妻,终得李昌仪为伴。恰巧,高澄亦是位好色之徒,闻李昌仪之美,便心生邪念。加之欲削弱渤海高氏之力,此举正可一箭双雕。
此刻,高慎与高澄在前堂把酒言欢,而李昌仪则在后院陪伴女眷们,众人各得其乐。高澄觉时机成熟,借故上厕所离开前堂,找到李昌仪欲强迫她,然李昌仪拒不从命,边哭喊边挣扎,两人拉扯中,她的衣带全被扯断。见动静闹大且羞辱目的已达成,高澄便决定不再追究,随即释放了李昌仪。李昌仪边哭边奔至高慎身旁,向丈夫泣诉方才遭遇的悲惨事件。高慎闻讯,羞愤交加,却因忌惮高澄与高欢之威势,不得不隐忍,遂携妻悄然离去高府。尽管无法对高澄造成实质影响,但给高家制造些麻烦,让他们感到不悦,还是能够做到的。高慎任御史中尉时,专提携亲戚老乡,且纵容不法之徒。此举招致高欢不满,遂将其调任北豫州刺史。面对先前的妻子受辱之仇与后来的贬谪之恨,高慎心一横,决定投靠关中的宇文泰。北豫州地处险要,尤以境内的虎牢关为要冲,战略位置极为重要。虎牢关乃洛阳东隅要塞,北倚黄河,南邻嵩岳,犹如潼关守关中,汉中卫成都,皆为天然防线,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美誉。现今,虎牢关同样为东魏的重要战略据点,占据关键地位。
同年三月,高慎到任即献虎牢关于宇文泰,宇文泰欣喜,获此关即掌主动权,遂遣太子少傅李远为先锋,迅速攻占洛阳。攻占洛阳后,随即派遣于谨进击柏谷,待其占领该地,便立即对河桥南城实施包围。高欢闻高慎献关投降,大惊失色,不顾高澄胡作非为,即刻率十万大军奔赴至黄河北岸。获悉高欢军队进犯,宇文泰退至瀍水上游,计划在此处投放火船,旨在焚烧河桥,以阻敌进。面对攻势,斛律金采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策,遣人驾船携长链,待火船临近,悉数将其拦于河桥之外,确保了桥梁安全,使高欢大军安然渡过黄河。渡过黄河之后,高欢指挥大军在邙山安营扎寨。宇文泰意图趁高欢未备,发起夜袭,殊不知高欢早已料敌先机,正静待其来。当晚,宇文泰率大军突袭高欢营寨,不料高欢已设伏兵。同时,高欢遣彭乐领数千骑兵为右翼,趁宇文泰离营,自北突袭,直逼其大本营。宇文泰欲偷袭却遭反袭,营地顿时陷入混乱。彭乐趁机俘虏众多西魏皇室及高官,一面持续追击,一面遣人向高欢禀报捷报。
高欢欣喜万分,即刻下令乘胜继续进攻,前后共歼灭西魏兵马三万余人。宇文泰慌乱中被彭乐紧追不舍,面临被俘,他告诫彭乐,自己被擒后彭乐也难逃厄运,并暗地许诺大营财宝,催促其速取,以免错失良机。彭乐觉其言有理,又闻大营藏金银,遂放过宇文泰。返高欢处,佯称宇文泰仅侥幸脱身。但此事终究瞒不过高欢,他气愤至极,欲当场诛杀彭乐。然而念及彭乐尚有功劳,高欢最终宽恕了他,饶其一命。宇文泰侥幸脱险后,迅速集结残余部队,加强防备,以防高欢趁机发动攻击。首次偷袭未果,西魏军士气受挫。正当宇文泰欲鼓舞士气之际,有讯传来,言东魏有将士来投。宇文泰原以为来的是位大将,不料仅是个普通士卒,脸上不禁显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这位看似平凡的士卒意外透露了一个重大机密——高欢大帐的所在位置。此士卒投奔之因,乃是在军营擅自宰杀驴子,受罚后心怀怨怼,故有此举。尽管有人质疑士卒所言的真实性,担忧其可能是诱敌之计,意图让宇文泰大军落入埋伏之中。宇文泰以为,高欢既已大胜,军心振奋,无需增设埋伏,加之自己对高欢了解颇深,故相信此事属实。宇文泰迅速部署,自领中军,命赵贵统左军诱敌高欢主力,而他与若于惠则直取高欢军帐,若于惠指挥右军协同行动。高欢原以为将迎来正面交锋,不料宇文泰突袭中帐,措手不及难以应战。帐外步卒几乎尽被俘虏,高欢逃亡时,坐骑亦中箭身亡,局势万分危急。危急关头,赫连阳顺将战马让予高欢,尉兴庆毅然断后,助高欢成功脱险。与主力会合后,高欢即刻率部反击。尉兴庆等人已捐躯,他虽哀痛,仍迅速指挥大军冲破宇文泰阵型,宇文泰再次溃逃,幸得于谨、独狐信等集结残兵骚扰追兵,才免遭俘虏。宇文泰侥幸脱险,狼狈逃至渭河畔,心中满是绝望。
率领的十万大军,损失惨重,阵亡超四万,六万余人被俘,这几乎耗尽了西魏的全部军事力量。此战东魏终获压倒性胜利,但若高欢持续强攻,他自身亦将面临绝境,难逃一死。高欢负责追击,他持续追击,未曾停歇,直至抵达陕县。然而,抵达此地后,高欢陷入了迟疑,他在思量是否应持续追击,抑或就此带着大胜的成果返回。此时,多数人赞同撤军,毕竟大胜之后需休整。且此战东魏险胜,高欢亦险些丧命,若宇文泰大军在前,恐得不偿失。实际上,高欢同样倾向于那个意见,然而,随行的陈元康却主张应当坚持追击。虽侥幸大获全胜,但这实为天赐良机,高欢闻言略感迟疑,遂问若遇伏兵,当如何应对?陈元康称,沙苑之战时东魏败而宇文泰无力追击,同理,今西魏既败,宇文泰也定无兵力布置埋伏。尽管陈元康视此为难得良机,高欢却仍决定放弃,他坚信,既已能胜一次,未来亦能再度取胜。尽管以今日视角审视,高欢若乘胜继续进攻,极有可能消灭宇文泰。然而,在古代缺乏上帝视角的情况下,谁又能知晓这一切呢?高欢以为这只是场普通战役,未料到邙山之战如蝴蝶振翅,将引发历史上一场巨大的风暴。邙山之战后,宇文泰失去了贺拔岳遗留下的六镇兵力,家底荡然无存,致使他陷入了无兵可用的艰难境地。有人认为,缺乏兵力只需征兵即可解决,然而就西魏当前形势而言,征兵之举犹如攀登高峰,极其艰难。首要难题在于西魏贫困,关中虽富,却因战乱频仍加之大旱,导致民不聊生,国力衰弱,以至于饥饿难耐,不得不越境抢夺东魏粮食。而且当前已战败,财政空虚,粮食匮乏,在此情境下,又如何能够征集士兵呢?再者,当前地方豪强势力依然庞大,征兵定将触动其利益。豪强间利害相连,虽可惩一儆百,却难以对所有豪强实施制裁。这些豪强皆为历经十六国南北朝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他们相互扶持,全然不顾西魏这个仅立国十余年的小朝廷的号令。因此,与权势之家争夺人才,同样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即便困难重重也必须行动,此刻关乎生死存亡。若豪强不愿放人,不妨给予利益和权力。有这些作为保障,何愁他们不支持?西魏虽贫却地广,宇文泰遂令分无主之田于民,并免征其税。然有条件,即朝廷征召时,民众需自备粮械从军。对普通人而言,吸引力极大,家中只要有一人参军,便能享受免税优待,确保家人衣食无忧,过上安稳生活。
当然,这些划拨土地上的居民户口被称作“府户”,而他们聚居的地区则被称为“军府”。对于豪强而言,土地缺乏吸引力,因此应赋予他们权力。宇文泰广任豪强为地方官,赋予其政治地位,认可其对本地的合法统治。这些豪强本就长期统治当地,此举仅是官方正式承认其地位。宇文泰借土地分配,组建了自给自足并能征战的军队,同时吸纳地方豪强入统治层,从而也将他们隐藏的户口纳入管辖,增强了统治力量。这群人为保持当前状况,竭力守护既得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维持现状,这种制度便是“府兵制”。有人询问,“府兵制”与“邙山之战”之间存在何种关联?实话而言,关系甚大。西魏虽为新王朝,却本质源于北魏分裂,故而北魏的政治传统与习俗在西魏得以延续。北魏统治的核心难题在于胡汉矛盾,此问题自十六国起,一直延续至南北朝,成为该时期不可忽视的重要矛盾。北魏为延续统治,实施胡汉分治新策:汉人留汉地发展经济,胡人守胡地保障军事。为平衡两地,北魏定都于相对中心的平城。因此,北魏凭借汉人的经济实力与胡人的军事力量,成功实现了北方的统一。北魏为鲜卑人所建,鲜卑族享有特权,加之官员无俸禄,依赖搜刮民脂民膏为生,致使民众起义频发,局势动荡不安。冯太后时期,为稳固统治,推行改制势在必行,这一改革最终在孝文帝的主持下得以圆满完成。孝文帝改革旨在赋予汉人豪强部分权力,并推动鲜卑人汉化,使其融入汉人门阀体系,携手共治北魏。孝文帝为拉拢汉人迁都洛阳,致北方六镇军户地位下滑。后续帝王未能有效解决,终致六镇之乱,北魏在混乱征战后分裂为东魏与西魏。
东魏与西魏均由代表六镇军户利益者创立,故而它们自然而然地维护着鲜卑军事贵族的权益。东魏为兼顾汉族士人利益,迁都邺城同时于晋阳设霸府。高欢频繁往来两地,后常驻晋阳,由其子高澄在邺城主持政务。西魏情况相仿,其朝廷同样被鲜卑贵族所掌控,大权尽落他们之手。西魏与东魏虽欲抑制鲜卑贵族,然其乃政权之基石,故两者皆寻求妥协之道,力图实现与鲜卑贵族的融合。东魏因高澄严惩贪腐,于邺城重用汉人官员构建基础。而宇文泰虽有改革之志,却受阻于鲜卑权贵势力,改革始终难以顺利实施。邙山之战虽致六镇大军覆灭,西魏皇室成员多被俘,却意外助宇文泰清除障碍,使其得以无障碍推行“府兵制”。无疑,仍需笼络其余鲜卑权贵,于是据此设立了八柱国与二十四将军,构筑了后来闻名遐迩的“关陇集团”。本质上,“关陇集团”而非个人统治着西魏,该集团在权力激励下,展现出了强大的力量。武定四年,即邙山战后三年(546年),高欢复率军来犯,遭名将韦孝宽阻于玉璧。高欢连日猛攻未果,东魏军损兵折将,伤亡逾七万。
恰巧,高欢病势沉重,他意识到玉璧已无法攻克,随后便下令撤军回朝。临终之际,高欢仍念及邙山之战,悔恨道:“邙山之战时,吾未纳陈元康之策,致留后患于汝,吾虽死,亦难瞑目!”遗憾的是,高欢临终未瞑目之事不仅限于此,其逝世二十余载后,高氏一族创立的北齐便被宇文泰子孙所覆灭。宇文泰的改革影响深远,关陇集团因此在中原崛起,其后西魏、北周、隋朝及唐朝四位开国皇帝,均出身于这一显赫集团。进入唐朝后,关陇集团仍影响大唐政治走向,其影响力延续至武则天时期,才慢慢消散。谁能料到,历史的进程竟被当初那场看似微不足道的邙山之战悄然引领至此,这一步的转变,着实令人惊叹不已。#百家说史迎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