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裹着山鬼哭嚎般的风声，撞向青岩村斑驳的寨门。祠堂檐角镇邪的青铜铃忽地崩裂，碎屑溅在擎川粗麻衣襟上，混着阿明担架滴落的血，凝成褐色的花。巫医举着龟甲在火塘边占卜三次，卦象皆指西南——正是阿明采药坠落的断魂崖。
"骨缝里卡着黑蛟藤的毒刺。"老妪枯手拂过阿明青紫的膝头，"若取不出…"话音未落，擎川已背起藤编药篓。篾条在肩头勒出血痕，像烙着他七岁那年跌落冰窟时，阿明用体温替他暖回魂魄的印记。
云豹踏过的兽径残留着带血的爪痕。擎川攥着开山刀劈开蛛网般的刺藤，腐叶下忽然窜出银环蛇，毒牙离腕脉仅半寸时，刀光已钉住蛇首——原是阿明去年赠他的猎刀，柄上缠着止血的忍冬藤。
绝壁上，七星莲在石缝间泛着幽蓝荧光。他探身去够时，岩隙突然滚落碎石，腰间绳索应声崩断。千钧一发间，他抓住的竟是半截青铜戟——前朝戍边将士的残骸早与山岩融为一体，锈刃上开满淡紫的还魂草。
药吊子在泥炉上咕嘟作响，苦味渗进茅草屋顶的裂缝。擎川就着松明火，用银针挑出阿明骨缝里最后一根毒刺。榻边矮几摆着捣烂的七星莲，混着还魂草汁，泛出星河倒坠般的碎光。
"疼就咬住这个。"他将浸过药酒的软木塞进阿明齿间，自己腕上早被掐出新月状血痂。子夜山风穿堂而过，药香里忽然混进腥气。擎川握刀隐入门后阴影，瞥见窗外闪过盗猎者的獠牙面具——那些觊觎黑蛟藤的亡命徒，终究循着血腥味来了。
盗首的猎叉刺穿门板时，阿明突然暴起，将滚烫的药罐砸向来人面门。瘸腿青年不知何时藏了石弩在褥下，三支淬毒的骨箭封死退路。擎川的猎刀与敌人钢叉相撞，迸出的火星点燃晾晒的艾草，满室骤亮如白昼。
缠斗间，盗首突然惨叫——七星莲汁液遇热蒸腾的毒雾，正腐蚀他的兽皮靴。擎川趁机反拧其臂，却见阿明拄着石弩颤巍巍站起，嘶声道："七岁那年你背我出冰窟，如今该我还你了。"
晨雾散尽时，青岩村的石阶染着盗猎者的血。阿明倚着百年老槐独立，脚下是从盗首身上搜出的黑蛟藤种子。擎川正将青铜戟重新埋入山崖，忽听身后传来拄杖声。
"七星莲开在将士埋骨处，"他扶住踉跄的阿明，"或许这山早把我们都刻进了命数里。"
而今货郎传唱的《双雄赋》里总少不得这段：说那采药郎如何以身为引，化开千年藤毒；说瘸腿青年怎样守着满山还魂草，等成第九代守山人。而当年崩裂的镇魂铃，早已熔铸成两枚腰牌，在每一个暴雨夜，随山风叮当作响。
《擎川铭·守山七律》断崖忍冬勒肩深，挑得七星照胆魂。锈戟承风削鬼雨，残灯淬火锻医针。明堂药杵藏锋影，暗夜弓声裂瘴云。莫问青岩铭几字，一川肝胆刻嶙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