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李祖胜

文字整理：念之

三十多年前，我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地在自家门框上用一根细细的麻绳就上吊自杀了，狠心地丢下我嫂子和年迈的父母。

因为种种原因，年少无知未曾结婚的我遵从父母的安排，娶了大我整整十岁的嫂子，从此把自己的人生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生不如死。

就算我父母后来对我满怀愧疚归了西，也难消我对他们无穷无尽的恨意，我恨他们，刻骨铭心地恨他们，恨他们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我的一生。

他们，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母，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他们都不配得到我的原谅。

我叫李祖胜，68年的，今年56岁，是一个命运比黄连还苦的苦命人，而一切，都归咎于三十多年前的那件事情，那件改变和毁灭我整个人生的事情。

我家是农村的，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大我12岁的哥哥，因为父亲是十里八乡很有名气手艺不凡的木匠，所以，我家的经济条件在我们村是非常不错的，算是村里吃喝不愁的富裕人家。

我哥不喜欢读书，完全遗传了我父亲对木匠手艺的热爱，13岁就跟着父亲做木匠活，没几年也成为了一名手艺很好的木匠师傅。

我哥成年后，为我哥说亲的人快把我们家的门槛给踏破了，经过千挑万选，一直到我哥22岁那年，我哥才相中了邻村一个比他小两岁的漂亮姑娘，两个人很快就结了婚，哥哥嫂嫂开始了他们恩恩爱爱的小日子。

因为平日里我都是和我哥睡一张床，所以，在我哥新婚那天晚上，我哭着喊着要和哥哥嫂嫂同床共枕，父母不管哭得撕心裂肺的我，生拉硬拽还是把我拖出了我哥的婚房。

那一年，我才10岁，一战成名，成为了我们村所有姑娘小伙结婚那天，每次必讲的笑话。

美中不足的是，我哥哥嫂嫂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吃了很多药，看了很多医生，嫂子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嫂子虽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但由于她一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时间久了，我哥和我父母逐渐开始不待见她，好多次，我都看见我嫂子躲在家里柴房内偷偷地哭，可惜，我也是爱莫能助，谁让嫂子不会生孩子呢！

我和我哥不一样，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是我们村那届年轻人里学习最好的，可惜，我的运气有点差，高考那年我意外失利，没能考上大学，没能按照我的人生规划离开这个小山村，为此，我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蒙头大哭了好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后来，在我们班主任的建议下，我开始复读高三，准备来年继续考大学，继续实现自己的大学梦，等以后大学毕业后，我就留在大城市，开始自己不一样的人生。

那一年，我刚刚19岁，正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年纪。

可是，殊不知命运悄然拉开了我苦难一生的帷幕，而那时候踌躇满志的我，一无所知。

不知道为什么，年富力强的哥哥有一天趁着家里没人，忽然就把自己悬挂在了家里的门框上，用一根细细的麻绳就结束了他的生命，没给家里人留下任何一句话，莫名其妙地，我哥自杀身亡了，狠心地留下自己的妻子和年迈的父母，走了，至今没人知道原因。

我嫂子原是就是一个老实本分胆小懦弱的农村妇女，平日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我哥说了算，她只管做家务和照顾公公婆婆，现在我哥毫无征兆地就去了，对于我嫂子来说，这无异于天塌地陷，活不下去了。

我哥死后，我嫂子除了哭，还是哭，问她什么都说不知道，不清楚，不懂，完全就失去了起码的生存能力。

我父母一下子担心起来，想着我嫂子这种没男人掌家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以后肯定是要改嫁他人的，但是，她现在住的房子和丰厚的家产都是我哥赚来的，难道要白白便宜别的男人吗？

这个时候，村里的几个老人就给我父母出了一个主意，彻底把我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说：“老哥哥，老嫂子，你们家小华不是还没结婚嘛，你们可以让小华和他嫂子结婚做一家人，这样，叔嫂结婚后，儿媳妇依然还是你们自己家的儿媳妇，柱子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也不会被外人给占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两全其美。何况村里很早就有这种风俗习惯，村里老赵家和老李家都是这么办的，两对年轻人不是也过的蛮不错的嘛”。

我父母先前是不愿意的，怕耽搁了我的大好前程，更怕委屈了我。

后来，为了保住他们大儿子的家产，我父母还是把我叫到了他们面前：“小华，你大哥死了，你现在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保住你大哥辛辛苦苦赚下的家业也是你这个做弟弟的责任，知道吗？”

我还没从失去大哥的悲痛中醒过来，听到父母这么说，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啥意思：“放心吧，爸爸妈妈，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哥的财产，谁也抢不去”，我拍着胸膛和父母保证。

“好好好，小华，你真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你大哥刚死，等过一段时间，你和你大嫂就把结婚证给领了，至于婚礼，知会一下你大嫂的爹妈就可以了，一切从简，这件事早了早好，我们也早日心里踏实”，我父亲急切地说，喜极而泣。

“什么，爸爸，你说什么？为什么我和大嫂要去领结婚证？这跟保护我哥的财产有啥关系”，我急了，这简直是太荒唐了，父母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以后可是要读大学，要走出小山沟的人，怎么可能娶没文化不说，还大自己10岁的嫂子，我不愿意。

父母看见我急眼了，赶紧把村里老人们的建议细细说了一遍，然后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小华呀，爸爸妈妈也是没办法，你总不可能眼睁睁地让你嫂子随随便便找个男人来霸占你哥一辈子辛辛苦苦赚下来的家业吧，你忍心吗，对得起你哥对你的好吗？”

我一时子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我父母，满脑子都是我哥对我的好，是呀，不要说我父母，就是我，也不甘心我哥这辈子的辛苦钱旁落他人，可是，让我和自己的嫂子结婚，这件事，还是非常非常让我难以接受的，那会对我以后的人生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所以，最后，无论父母怎样声泪俱下，我还是没同意我父母的安排，执意要继续复读高三，执意要上大学，早日去到我所向往了快二十年的大城市。

那一夜，我们家彻夜灯火通明，谁也没心思睡觉，父母，嫂子，我！

第二天一大早，父母和嫂子敲开了我的房门，嫂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小华呀，救救嫂子，爸爸妈妈说了，如果你不娶我，他们就要把我这个外人扫地出门，小华呀，嫂子这些年都是靠着你哥生活，除了做家务伺候公婆，啥也不会，娘家也回不去，公公婆婆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呀！小华，求求你，看在嫂子这些年对你好的份上，救救嫂子吧，嫂子真的走投无路了”，父母在一边冷冷地看着，我彻底懵了。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嫂子呢，这些年来，嫂子在我们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赶人家走呢？”我为嫂子据理力争。

引来我老爹的一通臭骂：“臭小子，你懂个屁，你嫂子嫁过来这么多年，连个蛋都没给我们家下下来，现在你哥没了，你也不要她，除了把她赶出去，难道还要等你以后给她养老送终”。

胆小懦弱的嫂子一下子哭得晕死过去，吓得我赶紧冲上去给她掐人中，好一会才缓过来，吓死我了。

我父亲接着说：“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小华，我给你两条路，一条娶你嫂子，继承你哥的家产；一条抛弃父母，去追求你的大学梦，我们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我一阵眩晕，悲从中来：“哥哥，你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自杀呀，丢下这个烂摊子，现在父母和嫂子都以死相逼，我该怎么办呀？”

接下来的日子，父母整日以死相逼寻死觅活，嫂子整日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我最终还是没能拧过亲情的胁迫，遵从父母的意愿，娶了大我10岁的文盲嫂子，新婚花烛夜，我在心里悄悄地打算，等我考上大学，我就远走高飞，以后的事情，以后又说。

自从我和嫂子结婚后，我父母就把传宗接代的重担交在我的肩膀上，希望我继承我哥的遗志，早日为我们李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先前我是非常抵触的，后来嫂子对我很好很好，慢慢打开了我的心结，我们最终还是有了夫妻之实，这件事，和我当初答应家人结婚的初衷背道而驰，也为我日后的悲惨人生埋下了伏笔，悔不当初。

一年后，我们的双胞胎儿子出生了，看着两个粉装玉琢的胖小子，我父母的脸笑开了花，盼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大胖孙子，以后在村里，再也不用低人一等了。

我嫂子更高兴，这么多年来，凭借给我生的一对双胞胎儿子，终于丢掉了戴在她头上多年的“不会下蛋的母鸡”这顶帽子，扬眉吐气。

看着一家老小喜笑颜开，我也由衷地感到高兴，我所有的付出和牺牲都得到了回报。

当然，我的大学梦也因为结婚生子搁浅了，所有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后来，我也就认了命，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心一意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后来，木匠手艺逐渐被机器取代，父亲也老了，没了赚钱能力。

为了生活，我开始了四处打工的生涯，好在我父亲和我哥早几年赚了不少钱，家里早就修好了新房子，所以婚后那几年，我出去打工虽然没赚到多少钱，但也没影响家里人的生活质量。

生活一平如水，我以为，我的一生都将这样度过，平淡，且幸福。

我的双胞胎儿子11岁那年，天降横祸，导致我的其中一个儿子说没就没了。

那天，暑假，雨过天晴，蓝天白云，我嫂子带着我的双胞胎儿子来城里工地上看我。

我和工地负责人请了一天假，带着我嫂子和儿子们在城里到处逛，给他们每人买了一身新衣服，吃了好几样他们平日在村子里吃不到的美食，一家人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回来后，我和嫂子在宿舍里拉家常，两个儿子在下工了的工地里撒欢。

忽然，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华子，华子，快点，快点，你两个儿子掉进水坑里去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打箭一般往外跑。

因为前几天工地上刚挖了一个大坑，有三米多深，这几天天天下大雨，坑里早就满了。但是，我记得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专门用木板围了起来的，我儿子他们俩怎么会翻进去了呢？

带着疑问，我冲到了水坑边，只看见弟弟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水坑边大哭，哥哥不见了。

等会潜水的工友把我大儿子捞上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早就没了呼吸。

就这样，我的双胞胎大儿子说没就没了，毫无征兆地就没了。

工地老板出于人道主义出发，给了我一万块钱，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村里人让我们抬着儿子的尸体去工地闹，让工地老板赔钱，越多越好的钱，我没去，早早让大儿子入土为安，为此，村里人都说我是窝囊废，不配为人父。

其实他们不懂，这件事我心里明镜一般，从来就没怪过工地老板，是我儿子他们太调皮，明明工地水坑围得好好的，他们偏偏要翻进去玩，不怪别人，怪我们做家长的，没好好看住自己的儿子，这才导致悲剧的发生，不关人家的事。

就这样，我的双胞胎儿子一下子就没了一个，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小儿子。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儿子死后，我嫂子大病一场，从此就落下一身的毛病，从头到脚没一处好的。

我辞了工，带着她到处寻医问药，钱出去不少，病一点都没好，反而还一天比一天严重了，尤其是这几年，嫂子基本已经下不了床，吃喝都在床上，要不是有我，她就只有等死的份。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18岁，谁知道他跟着村子里的人到深圳务工的时候出事了。

那天，我接到一个自称是深圳民政局工作人员的电话，电话里的人告诉我，110的民警同志在深圳的大街上捡到了我小儿子，大雨如注寒冷彻骨的冬夜，我儿子身着单薄保暖内衣，光着脚淋着雨，茫然地走在满是雨水的大街上，一看就不正常，所以就把他送到了当地民政局。

还好我儿子啥都记不得，唯一记得我这个当爹的叫什么名字，电话号码是多少，所以，民政局的同志第一时间就赶紧联系了我，让我去把我儿子接回来。

我急急忙忙买了最近的车票，赶到省城转乘飞机，一刻都不敢耽搁。

见到我儿子那一刻，我崩溃了，原本一个阳光帅气的孩子，彻底变成了一个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的小疯子。

我问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他同去的老乡呢，他随身的两大个行李箱呢，手机呢，钱呢，儿子统统不记得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告诉我，110民警捡到他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着的那套保暖衣，什么都没有。

我忍不住抱着儿子嚎嚎大哭，儿子呀，短短的三个月，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们父子俩很快回到了家乡。

我没带着我儿子回家，而是把他送到县城的精神病医院里，因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怀疑我儿子精神上出了问题。

当结果出来的时候，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儿子真的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需要住院治疗。

三个月前离开家还好好的儿子，怎么一下子就精神分裂了呢？

抱着这个疑问，我安顿好儿子，就急急忙忙赶回村里，找到和我儿子一起出去打工的那个男孩子的电话号码，赶紧给他打电话了解事情的起因。

可惜，那个男孩子说，他和我儿子到了务工的地方一个月后，我儿子嫌弃工厂里的活计太苦太累，不顾同村小伙伴的劝阻，执意要出去另外找工作，儿子这一走，两个人就断了联系，要不是我给他打电话，他还不知道我儿子生病回家了这件事。

至于我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小伙子一无所知。

我的人生再次遭遇莫名其妙的大灾祸，多年前大哥莫名其妙吊死了，我顶替他娶了他老婆；多年后，我的双胞胎大儿子死了，唯一的儿子又莫名其妙疯了，这是为什么？

老天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样惩罚我，欲哭无泪。

在那之后，我儿子前前后后已经到精神病医院医治了四次，儿子频繁地住院出院再住院，彻底击垮了我对未来生活的希望，我每天活在绝望中，行尸走肉。

因为家里有两个病人需要照顾，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出去工作了，家里坐吃山空，早已千疮百孔，父母也因为悲伤过度先后离世，家里整天犹如一汪死水，听不见一丝丝笑声。

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世界，我快挺不住了。

还好村里很照顾我们家，给我们家三口人都办理了低保，每个月村里还格外给我500块钱生活费，我们一家人才得以继续活下去，如果没有国家和村里的照顾，我想，我早就带着嫂子和儿子追随我父母、大哥和我大儿子去了。

现在，我每天面对着无法自理的老妻和精神分裂症的儿子，看不到希望，无比绝望地活着，生不如死。

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我父母，如果不是当初他们以死相逼，我也不可能娶我嫂子，那么，就不会有我的双胞胎儿子，那么，我的人生就会是另外一种样子，就可以如愿以偿地上大学，然后，到大城市工作，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结婚生子，掌控着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一般，苟延残喘，行尸走肉，绝望地为别人活着！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父母为一己之私赐予我的命，毁了我的一生，毁了所有人的一生，所以，我恨他们，刻骨铭心地恨他们，就算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这辈子，他们也不配得到我的原谅。

人世间太苦，下辈子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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