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向宇

胡歌和高圆圆饰演的《走走停停》讲述“失败的北漂青年”吴迪（胡歌饰）回到家乡之后，偶遇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冯柳柳（高圆圆饰），后者将他当作自己新纪录片的主人公，“鼓励”他将剧本拍摄成电影。最终，纪录片成功了，但吴迪的电影却随着母亲（岳红饰）的去世而未能完成。在2024年第十四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上，该片获最佳影片、最佳编剧、最佳女配角等三项大奖。

从叙事上看，这是一部深受迷影群体喜爱的自反式电影。影片不仅通过吴迪失败的电影梦表现了编剧生存的艰难，而且通过吴迪拍电影和冯柳柳拍纪录片对这两种类型的某些本质问题都进行了一定的反思，譬如通过人物一面对镜头就开始言不由衷探讨真实与表演的关系、通过冯柳柳为纪录片更好看而干涉生活探讨纪实与虚构的关系。

和同类影片相比，《走走停停》最大成功是将拍电影的情节和人物的生活水乳交融地结合在一起。影片中的电影《似是故人来》的拍摄总是被剧情外的人物干扰、中断，譬如一场戏中，吴父（周野芒饰）上厕所的画外音就清晰地传到片场，即让人忍俊不禁又让我们感受到他的反感和排斥。反之，拍电影也构成了对人物生活的干扰、破坏和揭示，它暴露了吴父吴母各有“相好”的秘密并引来一片流言蜚语，又通过吴父对妻子在《似是故人来》中所饰人物和其他男性的暧昧关系的紧张来表现他们的夫妻情。尽管拍电影揭示了他们爱情的不完美，但吴母因拍电影意外去世后，父亲的巨大悲痛让我们意识到，即使有瑕疵，他们这种的爱情并不因为生活的困顿和困顿中的“精神出轨”而褪色。在一场补拍戏中，吴父穿上吴母的衣服扮演吴母完成补拍镜头的拍摄，摄影机关了，但吴父却依然停留在剧情中难以自拔。影片用本片中难得一见的明亮温暖的光线、大光圈特写镜头表现吴父/吴母自制冰棍的动作，让我们看到普通人贫乏困顿人生中的诗意和美好。

如果说胡歌饰演的吴迪和高圆圆饰演的冯柳柳是本片的“面子”的话，岳红饰演的母亲和周野芒饰演的父亲则构成了本片的“里子”。在前者身上，我们看到了当代人在职场上的压力和挑战；而在后者身上，我们看到了平凡人生的琐碎、无奈以及相濡以沫的真情。

影片整体基调是灰色的、低沉的，即使开头部分的众多喜剧性场面也没有使用喜剧类型片常用的明亮光线和鲜艳色彩。但父母爱情、父子情、母子情、兄妹情让讲述挫折和失败的灰色人生的本片具有了免于绝望、敢于直面惨淡生活的亮色，体现了中国家庭伦理情节剧传统的强大生命力。而对伦理亲情非完美化、非理想化的处理则赋予本片鲜明的现代感，使之避免了伦理情节剧过度道德化的陷阱。

除了灰色和亮色，本片也存在不少或明或暗的黑色情节：冯柳柳拍摄的纪录片被领导占为己有，这是一个黑色意味鲜明的情节。与之相比，更加含蓄、更加隐晦的黑色是冯柳柳拍摄纪录片的行为本身。她用老同学的身份接近吴迪、向后者说明自己已经“离婚”，让他同意她拍摄自己的生活。冯柳柳为了纪录片效果“鼓励”吴迪拍摄电影，成果被霸占后又愤然辞职准备带着女儿去北京发展。但在影片的结尾，开出租车的吴迪偶遇坐在豪车上和丈夫儿子欢声笑语的冯柳柳。她是有了新的生活，还是她之前所说的离婚是为了博取同情达到自己目的的谎言？影片并没看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尽管饰演冯柳柳的高圆圆造型一如既往清纯可人，但吴迪的冷漠和冯柳柳的尴尬暗示了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色可能。

灰色的基调上既有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色，又有给人面对惨淡生活的勇气和希望的亮色，这种杂色美学使本片具有现实主义的复杂性和深度感，可以说是一部难能可贵的艺术佳作。

作者简介：向宇，浙江传媒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