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烨过来接我的时候，我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只当来人又是哪个不知名的恩客。

我脱了轻薄外衫，娇笑着将手伸进男子的衣衫之中。

男子任我在他身上游走，喘息之声渐重，却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可来这种下等妓院的，哪个不是急色之人？

我疑惑的抬头，却撞进一双猩红的眼眸。

“沉雁，即便到了人间，你也仍是如此自甘下贱吗？”

声音冰冷彻骨，掀起我一阵熟悉的胆寒。

是沉烨，我的继兄，

那个我爱慕追随了数千年，最后却因我看了他青梅一眼，

就将我打入下界轮回，让我世世为娼生生不得好死的人。

1

我惊恐的后退，却腿一软跌进了床榻之中。

身上唯一的一件肚兜也因此散落。

千年未见，再次相遇竟是此种境地。

有一瞬间，我心中的难堪甚至超越了害怕。

我慌乱的抓起被褥遮掩，

沉烨却幻化出一条鞭子，狠狠抽在了我赤裸的身体上。

“十世轮回将过，这次再回到上界，你若还是不知悔改去找昭铃的麻烦，别怪我重现今日之事！”

我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只能无力的躲避着：

“阿雁知错，阿雁知错！求求哥哥，不要这样对我……”

我确实已经知错。

若是知晓沉烨早就心有所属，我不会痴缠于他。

父亲战死后，母亲另嫁给战神沉离，

可我也一眼就相中了他的儿子沉烨。

为了让他喜欢上我，我心甘情愿被他差谴了数千年。

就连他现在拿来抽打我的这条骨鞭，也是我冒了生命危险斩杀凶兽给他炼制而成。

上界上到天帝，下到天兵，都知道我是沉烨最听话的一条狗。

可直到昭铃醒来，我才知道，

原来我这数千年的付出，都是沉烨为了唤醒昭铃所做的准备。

我自然不喜。

但我不过是私自去看了昭铃一眼，就被沉烨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入下界赎罪，遭受十世轮回之苦。

痛得神志不清之际，鞭挞终于停下。

沉烨一脸厌恶的看着我：“既已知错，那我便发发善心，让你提前回归上界。“

话毕，他伸出手，轻易捏碎了我的咽喉。

这样的死法，倒确实符合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的结局。

我痛苦的抽搐着，在沉烨冰冷嫌恶的目光之中死去，结束了这十世的最后一次轮回。

神魂飘飘荡荡，自发往上界而去。

可明明神魂归位该受天道保护，却不断有路过的恶鬼妖魂过来撕咬我。

我受了十世折磨的神魂本就脆弱不堪，根本挡不住这样的攻击，差一点就死在了路上。

内心惶然之际，那十世轮回的痛苦记忆便再也压制不止。

第一世轮回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打定主意绝不低头。

结果一出生就在妓院，被老鸨当成雏妓培养。

即便我在上界贵为青丘帝姬，但没了法力，便同凡人无异。

我不愿接客，就要挨饿、被责骂、殴打，目之所及不是老鸨贪婪的眼神，就是男人恶心的欲念。

所以第一世，也是我死得最早的一世。

不过短短十六年，我便因为打死不从，被买下我初夜的男人活生生打死。

死后，我耗尽最后一丝灵力向沉烨和母亲求救。

可沉烨像是看不到我的惨状，只淡淡问：“你可知错？”

我仍是不服，问他：“我有什么错？”

沉烨冷哼：“冥顽不灵，接下来的九世轮回，你便好好受着，我不会再留情！”

原来如此悲惨的第一世，竟还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

而我的母亲，不知为何从未回应过我的求救。

后来随着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我终于学会了顺从，学会了迎合。

在一次次脱下衣服的过程中，我也卸下了我的骄傲与尊严。

我不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青丘帝姬，而是人人皆可践踏侮辱的轻贱女子。

第五世轮回结束后，沉烨不请自来，仍是那句：“你可知错？”

我迫不及待的低下头认错，哭着哀求他放过我，我不会再招惹他，更不会去招惹昭铃。

可得到的，却是沉烨不留情面的怒斥。

“你心思这般歹毒善妒，叫我如何信你！”

“唯有让你受尽轮回之苦，你才会记下这个教训，再不敢去伤害昭铃！”

随之而来的，就是他变本加厉的惩罚。

我终于心死，此后不再停留，主动跳入轮回镜中。

只求这痛苦的岁月，能结束得再快一些。

2

过来撕咬我的恶鬼妖魂越来越多，

原本半个时辰便可到达的上界，我却硬生生花了整整两月。

到达上界时，我已经奄奄一息。

门口守卫的天兵问道：“可是历劫归来的沉雁帝姬？”

他们见我身上伤痕累累，做出相扶的姿势来。

我却下意识的后退，莫名觉得他们的眼里淬满了嘲讽。

若是往日，我还能与他们笑言几句。

但如今，我只是惊慌的垂下头，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朝着琼楼的方向走去。

现在我神魂脆弱非常，只有我曾经的居所能给我一丝安全感。

可好不容易走到琼楼门口，里面却是仙雾缭绕华美异常，再不是我下界之前的模样。

而将我害到如此不堪境地的罪魁祸首，正笑意吟吟的挽着我母亲的手，坐在我费尽心思雕刻出来的坐榻上。

我愣在原地，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母亲率先发现了我，原本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容变得冷漠，朝我淡淡道：“你回来了。”

“这是你的姐姐昭铃，以后你需尊她敬她，爱她护她，再不许像之前一样伤害她。”

“明白了吗，沉雁？“

昭铃也诧异的看向我：“妹妹回来了？快过来坐，这段时间，娘亲可老跟我念叨你。”

姐姐？

我惨白着脸，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虽说轮回十世，可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余年。

换算成上界的日子，更是只有短短两百多日。

可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的娘亲成了昭铃的娘亲，我的琼楼也成了昭铃的居所。

我半晌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的站在门口，心中漫起一阵难言的悲凉。

见我不动，昭铃黯然的垂下眼，委屈道：“看来姐姐果然还是不喜欢我……”

我还未开口，膝盖蓦然传来一阵剧痛，身不由己的跪了下去。

沉烨从我身边经过，冷冷看了我一眼：“不知悔改！来人，赐沉雁脊杖一百！”

一百杀神脊杖，即便是以前的我也扛不住。

我疯了似的磕头求饶：“是我错了，我不该纠缠你，更不该顶撞昭铃姐姐！求哥哥放过我！”

可没人理我，我求助的目光看向母亲，但她只顾着给昭铃剥葡萄，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回来的当日，就在这琼楼门口，

当着满殿仙婢和他们三人的面，我被打得肝肠寸断浑身是血。

凄厉的哭喊声几乎响彻整个上界。

受完刑后，我已经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被扔在了一处狭窄昏暗的房间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唉，妹妹变成这幅模样，看来在人间过得很是惨烈。”

是昭铃。

现在周围无人，她终于卸下了伪装。

昭铃语气温柔，声音却淬满了恶意：“你还不知道吧，沉烨哥哥其实只是让你去下界当个寻常凡人。”

“甚至为了防止你出现意外，还亲自去转轮司确认了你十世要经历的劫难。”

我瞪大眼，既如此，那我又为何会遭受这一切？

昭铃见我这幅模样，嘲讽的一笑：“你之所以变成世世为娼生生不得好死的命格，都是因为娘亲在里面动了手脚啊。”

“甚至你回上界那么艰难，也是因为娘亲不想让你回上界。”

“她说，若只让你受些寻常苦楚，那你的心还是热的，你还会反抗，还会肖想你不该想的东西，只有让你成为世间最肮脏廉价的娼妓，你才会死心，才会听话。”

眼泪不知何时流了出来，这一刻心里的痛楚甚至压过了身上的苦难。

我张了张嘴，想要问问为什么。

昭铃走到我面前蹲下，附在我耳边柔声道：“因为她不爱你的父亲，更不爱你。”

“而我，是她与她最爱的男人生下的女儿，青丘女君她要给我，所以你必须死。”

“沉雁，你生来就是我昭铃的踏脚石。”

3

下一刻，一颗漂亮的夜明珠碎在我的脚边，无数的碎片溅进我身上狰狞的伤口里。

我还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呻吟，就被闻声而来的沉烨一脚踹到了肚子上。

“这夜明珠是昭铃好心替你去天君那求来，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

我痛得眼前发黑，几乎就要这么死过去。

昭铃慌忙拦下还要动手的沉烨：“沉烨哥哥不要这样，妹妹现在伤势很重……”

沉烨冷嗤一声：“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算什么，装可怜是她惯用的伎俩，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我看你的事也不用等了，今日便割下她一条尾巴为你疗伤。”

“反正她有九条尾巴，死不了。”

我被带到了刑房，那一排排锋利的刀具让我胆寒。

我虚弱的哀求着：“不要这样对我……你割下我的尾巴，我会死的。”

沉烨眼眸晦暗，冷漠道：“三千年前昭铃曾为了救我，折损了她的尾巴，这才陷入沉睡。”

“她与你同为狐身，却不像你，只有一条狐尾，失去后便一直很虚弱。”

“你既有九尾，割下一条也无妨，沉雁，这是你欠她的。”

母亲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丝毫没有阻拦之意。

即便她知道，我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条尾巴。

两千年前沉烨在仙魔战场上受了致命伤，我为了救他，用了两条尾巴。

一千年前沉烨让我去南海取聚灵草，我不敌守护灵兽，又用掉了两条。

五百年前沉烨修行出了岔子，差点走火入魔，我为了唤醒他，只能再割下两条。

而就在刚刚，那一百脊杖和沉烨的那一脚，让我用掉了剩下两条。

到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条狐尾替我延续着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可昭铃不过为沉烨牺牲了一条尾巴便值得他如此相待，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想要解释，可沉烨已经不愿再听。

行刑人走上前，利落的割下了我剩下的那条狐尾。

疼痛来得很慢，但我已经能感受到急速逝去的生命。

我艰难的喘着气，目光涣散的看着行刑人将狐尾恭敬的递给沉烨。

沉烨大喜，当即进了旁边的暗室替昭铃续尾。

我看向仍站在原地的母亲，眼泪簌簌而落。

母亲目光闪了闪，道：

“我从未爱过你的父亲，更不爱你，之所以嫁给他，不过是我要借他之势成为青丘女君。”

“至于你的出生，从来都是个错误。”

“你若顺应我的安排死在下界，那你就不必受现在这诸多苦楚，所以沉雁，你落到如今下场，皆是你自找的。”

原来如此。

幼时我总以为母亲是天性冷漠，所以费尽心力想要讨好她，她偶尔对我笑一笑，我都觉得是天大的幸福。

直到我看到她与昭铃相处，才知道她不是冷漠，只是不爱我罢了。

我无力的闭上眼，竟对死亡没有了畏惧。

哀莫大于心死，大约就是如此。

这时，沉烨抱着一只漂亮的狐狸走了出来，

尤其是那一条柔顺的大尾巴，看着很是吸睛。

他看了看我，眉心微皱：

“怎么还躺在这，不过割了一条尾巴，装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空气寂静半晌，一直沉默的行刑人挣扎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

“殿下，沉雁帝姬只剩下一条尾巴，又神魂虚弱，马上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