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赵茜宋浩孙雯
第25个记者节,我们想走近几位曾为记者的写作者。
袁凌、杨潇、郭建龙、易小荷、刘子超、宋明蔚、李颖迪、柏琳……从新闻业转身,他们依然以媒体人的视角感知世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整个新闻行业。
传播学研究学者刘蒙之对此深有感触,因为从事相关领域的研究,他曾多年追踪访谈非虚构写作者,敏锐感知到了非虚构写作由传统新闻叙事向文学叙事的转向。
在他看来,优秀的非虚构写作者并没有与新闻写作划清界限,不管是他们个人生命历程,还是写作经验,都受到其媒体从业经历的深刻影响,“对一般公众来说,这些写作者依然属于广义新闻业的一部分,他们的作品体量大、主题又比较深刻,能够呈现出一种更大的真相,或者一种更抽象的真实,让新闻不再单薄化、碎片化,拥有文学的美感。我想,一旦非虚构写作生态被建立,媒体从业者也会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尝试摆脱文体的限制,写出兼具市场性和新闻价值的作品,从而扩大整个新闻业的版图。”
穿梭于新闻现场与文学世界,优秀的非虚构写作者如何搭起通向公众认知的桥梁?他们又给年轻从业者送出了怎样的寄语?今天,潮新闻写下他们的故事,希望他们的致敬求真的精神也能感染你,赋予你前行的力量。
看见被忽视的个体
11月2日,距记者节还有一周,作家袁凌、鲁引弓做客钱报读书会,这两位前媒体人围绕袁凌新作《我的皮村兄妹》,为读者呈现了一场精彩的分享。
在这本书中,袁凌以七年的相处、一年多的采访,写下“皮村文学小组”中13位工友被文学的光照亮的故事,展现他们与乡土、城市之间的复杂关系,试图展现外来打工者更普遍的面貌和社会问题。
为什么聚焦皮村兄妹?“我写皮村的他们,也是写我自己。”袁凌答。
钱报读书会现场。
2017年他第一次走进北漂打工者的栖身之地皮村,给那里的工人上文学课。5年后,皮村的面貌发生了一些变化,袁凌感到这些东西需要有一个记录,北京大学副教授张慧瑜也建议他写写皮村。于是,他租了一间七八平米的房子,深入皮村的生活肌理,开始了对这些老朋友的采访和书写。
他说,工友们工作之余参加文学小组活动,或许无法成为作家,但文学给了他们滋养,体现出文学最珍贵的光。
作家易小荷。图源受访者。
像袁凌一样记录普通人、呈现群体困境的非虚构写作者还有很多,《盐镇》作者易小荷就是其中一位。从媒体走向非虚构写作,她一如既往地关注着乡镇社会中的“小人物”,呈现出普通女性难以被听见、看见的痛苦。
“我做了很多年记者,都是采访大明星、大名人,但其实他们身边围了好多记者,我不写他们,其他人也会去写。当然,不是说采访名人没有价值,有时候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对有些人来说也是一种鼓励。但很多小人物或者基层人物是无处发声的,他们也值得关注。”她说。
还有年轻的李颖迪,2022年,辞去记者工作的她前往鹤岗,聚焦从大城市去鹤岗买房的人,写出了非虚构作品《逃走的人》,“我被‘逃离者’想要追寻自我的勇气打动,起初我会判断说这群人的生活决定是被动的,或者是由于种种原因造成的,但在深入接触以及交流后,我慢慢明白是这些人的‘自我’促使着他们走向远方,想要掌控自己的生活。”
作家李颖迪。图源受访者。
如今,她又回到了媒体,以文字力量触碰生活的本真,“在媒体的经历,让我更明白社会的光谱,也从此知道自己绝不能转移目光。”
抵达更广阔的世界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新闻人永远在路上。
离开媒体几年后,杨潇一边行走一边写作,写下了《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驿道上寻找西南联大》,这本书于2022年摘获春风悦读榜“年度新人奖”;后来,杨潇前往美国、埃及、肯尼亚、缅甸等地,又写下了《可能的世界》,从时事、人文、历史、地理等多个维度,带读者重回历史现场。
他感慨,自己的写作还带有记者生涯的烙印,“包括采访能力的锻炼、一些形式感的养成,因为做记者也好、编辑也好,都会涉及这方面的锻炼,这是我的优势和财富。”
作家杨潇。图源受访者。
当过近10年记者的刘子超有着相似的经历。
离开媒体后,他申请到一个德国的工作项目,在那个夏天,他乘坐火车,先后辗转德国、奥地利、捷克、匈牙利、意大利等国,真正深入到欧洲的腹地,并把这段经历写进了他第一本书《午夜降临前抵达》的上半部分。
后来,他相继创作了《沿着季风的方向》《失落的卫星》《血与蜜之地》等作品,在旅行中抚平时间和历史的褶皱,“我一直想成为作家,作家总需要一个起点,旅行文学就是我的起点。这是最古老的文学体例之一,在写作中,我发现中国人与世界的关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的紧密、生动而复杂,我相信记录下这种关系必有其意义。”
作家刘子超。图源受访者。
曾经在《新京报书评周刊》工作的柏琳也在路上。
2013年研究生毕业后,对东欧地区文化感兴趣的她来到媒体行业,在工作中采写了大量相关内容。5年后,为了把时间和精力集中在爱好上,她从记者转身,然后一路西行,前往东欧,在前南斯拉夫行走。后来,她把自己的见闻和对巴尔干地区的了解写进了《边界的诱惑:寻找南斯拉夫》一书,用文字呈现游走于生活边界的广阔诗意。
在她看来,无论当记者,还是成为非虚构写作者,都拓宽了自己的人生向度。就像在南斯拉夫地区遇见的司机,交谈之后,她发现原来他还是诗人、合唱团指挥;一个教授可能同时是烧陶手艺人、当地非政府组织的负责人。这不是他们的爱好,而是并列的社会身份,这是柏琳在他们身上获得的灵感和启发。
作家柏琳。图源受访者。
路虽远,行必致
被问及给年轻从业者的建议,《比山更高》作者宋明蔚给出了8个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8个字,让他常怀新闻理想,一次次进入“危险”的新闻现场,比如山难,比如突发性户外事件,用作品向读者传递力量。
作家宋明蔚。图源受访者。
他说:“在采访和写作的过程中,我们会遇到很多危险时刻,也会遇到很多道德的模糊地带,面对名利的诱惑,更别说一些难以与自己和解的瞬间和困境,还有挣扎却不知所措、看不清未来方向的夜晚……这些情况下,我觉得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不用去管未来,不用去管前程,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肯定不会有方向性的错误。”
作家郭建龙。图源受访者。
刚推出新作《失去的三百年》的历史作家郭建龙则说,年轻人应该好好做当下的工作,遵循自己的兴趣去寻找职业,因为理工科背景的他曾因此受益,成功转行实现写作梦想,“人的一生中,可能会调换数种工作,但这并不代表前面的工作是无意义的。如果你的兴趣还没有确定,或者兴趣正在变化,首先还是要做好手头的事,把这门行业的技巧都学到,未来即便换赛道,你也会因为之前的努力而终生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