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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这篇文章之时，笔者有点心酸。

1958年以前，我们福建上空，还被蒋、美空军占据着。

那时，我们只能用有限的地面防空部队，威胁一下蒋美飞机，如果他们一旦飞得高，就只能望而兴叹。

为何我军战机不到福建反击呢？人民空军不是在1949年底就组建了？不是在抗美援朝战争时大显神威了？

怎么任由蒋美空军肆虐我们的领土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们一起回顾一下1958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以及，在那场战斗中我们的意外收获。

一、秘密入闽

刘亚楼当空军司令当了8年多，为何不把空军派到福建，而让蒋军飞机顶着我们的脑门呢？

为此，福州军区司令员叶飞没少找刘亚楼诉苦，蒋军飞机在福建横冲直撞，都喊出口号了，蒋军的空中国防线在我们的武夷山。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我们只能一直忍着。

什么原因？空军组建到壮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抗美援朝虽打得漂亮，我军飞行员敢和美军飞行员空中拼刺刀，但那只是在一个很具体而不是全局的位面，靠我们的勇气和苏军提供的先进飞机，在特定条件下取得的胜利。

而空军真正的战斗力，要看整体建设水平。

战机数量，技术水平，防空能力，基地建设，飞行员队伍数质量，保障能力，指挥通信能力，武器研制量产能力……

那是一个庞大的体系，仅仅几场空中拼刺刀打赢了，说起来固然解气，但是论总实力，我们和别人差得远着呢。

不说美军，50年代的蒋军空军，论其总实力，放在东亚都是超强的存在。

所以，刘亚楼司令员很明智，没有把有限的、正在发展壮大的空军，一下子顶到前线去。

还没到拼刺刀、比谁血多的时候，忍一时之屈，换来长远发展。

那时，有限的空军力量，基本集中在首都周围，以及用来保护上海、天津、沈阳、南京等重点要害城市，抓住重点，兼顾次要。

但情况到1958年不一样了。

中央决定炮击金门。

当时在前线主持指挥的韩先楚和叶飞，共同向中央军委提出，建议空军也要跟上来，防止敌人深入内地轰炸我炮兵部队。

毛主席问刘亚楼行不行，能不能上，刘司令拍胸脯说：能。

刘亚楼当即连夜给南京军区空军司令聂凤智打电话，快刀斩乱麻地下达军委的命令：由你出任新组建的福州军区空军司令员，你马上到福州找叶飞，委任状后续就到。

聂凤智脑袋是懵的。

福州军区空军还未组建，先要他一个光杆司令过去，说明事态已经极其严重了。

聂凤智觉也不睡了，连夜乘车往福建赶。

空军入闽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提起过，但始终没有付诸实施。

聂凤智是个有心人。新组建一个军区的空军，哪是张张嘴就能办到的？这可不是陆军，找个营房住下来，就完成一多半工作了。

空军不行！飞机金贵啊！

指挥所，通信枢纽，空情预警体系，场站，防空……越是技术密集的军种，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越多。

所以聂凤智提前秘密动手了，军委和空军总部没下命令之前，他就选定了一处隐藏在山中的地方，作为未来的福建空军指挥所，地点在晋江罗裳山。

聂凤智连福州也没去，没跟韩先楚、叶飞照面，打了个电话通了个气，直接带着参谋们杀到罗裳山，在一个山洞里开始筹建福州军区空军……

一个山洞里……

聂凤智不仅是一位虎将，还是一位智将。

只带着核心参谋，就把南京军区空军部队全调动起来了。

只用了20多天时间，聂凤智就指挥6个师17个团的空军部队，陆陆续续隐蔽进入福建。

据当事人回忆，聂凤智那20多天中进入一种狂暴状态：每天除了大小便出洞，其他全在山洞里待着。一直在工作，每天都干到后半夜两三点钟。

为什么堂堂军区空军司令还这么忙？

每一架飞机的调动，都要他亲自批准。

每个团的兵力怎么部署，都要他批准。

甚至飞行路线，他也要亲自筹划。

为什么抓这么细？形势严峻啊！对岸蒋军一直在密切侦察我军动向，一旦发现我军空军入闽，他们极有可能直接杀过来，把我们尚未形成战斗力的空军炸掉。

空军转场时是最危险的。

聂凤智曾经形容过，就像一只螃蟹，别看你全副武装，但转场时相当于把螃蟹最脆弱的部位露出来，如果敌人这里飞来轰炸，到时你飞也飞不起来，还没有防空部队保护你，管你铜头铁背，全都让你死在机场里。

聂凤智为了不刺激到蒋军空军，命令南京、浙江方向的空军，绕了个大弯，从江西飞到广东，进入汕头。

汕头距金门、马祖相对距离较远，易于隐蔽。退一步讲，即便为敌发觉，也不致使敌太过惊恐。高明的摔跤手，并不奢望第一次过招就把对方掀翻在地，总要先在外围盘绕，观察彼方心态，隐藏自己套路，期待对手失误，捕捉最佳时机。

后来人有说，人民空军之中，从陆军过来，又最懂空军的，一个是刘亚楼司令员，一个是聂凤智司令员。

一个在战略层面，一个在战役层面，都是超世之杰！

二、粗中有细聂凤智

聂凤智把螃蟹安全、快速地转场的福建前线，大螃蟹很快伸出蟹螯，狠狠回击了蒋军。

空军战史记录中，一直是把入闽当作战史来写的。

聂凤智神话般地指挥520架歼击机进入福建，另有轰炸机、侦察机若干。

而对面的蒋军空军飞机共约600余架，其中作战飞机400余架。

我军可以正面硬刚蒋军了。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韩先楚、叶飞两位上将都打电话到聂凤智这里，不住口地夸赞老聂真能干，赶紧趁热打铁，给蒋军一点颜色瞧瞧。

聂凤智平素风风火火，和空军司令刘亚楼一样，都是一瞪眼就吓得人哆索的虎将，但是这时脑子却出奇地清醒：不能轻言出战。

第一，福建上空，蒋军比我军熟悉。

第二，敌情尚不明朗，得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动手。

第三，慎重初战！不打则已，一打必须让敌人见血。

其实，另有一层原因，聂凤智没好意思给韩、叶两位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从长沙转场到福建漳州机场的空九师，飞机落地时闹了个大笑话。

34架飞机浩浩荡荡，落地时，有人看错了跑道走向，形成了分两队从跑道两端对头落的局面，像在公路上会车一样，保卫机场的高炮兵看傻了眼，都翘大姆指：哇，这个部队好棒，技术顶过硬！

当时的一名飞行员叫岳崇新的回忆说：“好，好个屁，那是失误啊，在跑道上来个两机、多机相撞，那就彻底稀松软蛋啦。”

聂凤智并没有批评谁，这么多部队，这么多飞机，一下子几千里转过来，不出问题才怪。他只管大事，管总的进度，至于下面出的小错小误的，让师长、团长们自己看着办。

大批飞机进入福建前线，就像大象钻进蚊帐里，你再蹑手蹑脚，也盖不住的。

台湾方面很快侦知情况，蒋空军400多架飞机全部出动，在海峡间来回飞个不停。

金门国军紧急动员起来，把所有岛上军属送走，只留下战兵，准备开战。

聂凤智不为所动，像一只密林中锁定了猎物，却不急着出击的猛虎一样，两只眼睛紧盯着猎物。

聂凤智选中空十八师五十四团作为首战兵力，该团部署在汕头。那里也经常能遇到在外海飞行的蒋军飞机。

空十八师师长名字很霸气，叫林虎。

林虎是中俄混血，父亲是山东人，闯关东到哈尔滨认识了一位俄罗斯姑娘，结婚后生下林虎。不知道这个情况的人，看到林虎将军照片还以为他是俄国人。林虎将军据说原名叫林根生，参加八路军后感觉名字不够革命、不像军人，改名为林虎。

林虎受领命令后，给师里做战斗动员，飞行员们年轻，大道理听不太懂，就是气盛、好强，大家嗷嗷叫，表态，都说国民党空军里边有个什么飞虎队，我们是武松，打虎队的干活，要把他打个稀巴烂。

林虎师长开玩笑，“我也是一只‘虎’，到了天上，你们看准喽，可别乱打一气哟。”大家都笑，热情确实高。

选林虎这个师打蒋军飞机，还有一层意思。林虎在抗美援朝时，曾经亲自驾机击落过美军F86飞机。而现在蒋军飞机正是F86，有经验，有底气。

1958年7月29日，林虎所在师，果然与敌机遭遇了。

三、三比零

汕头之战是一场伏击战。

汕头并不是金门厦门方向，蒋军认为这里不会有重兵把守，经常派飞机来飞一圈。

聂凤智选中这里，就是打敌人一个熟极无备。

7月29日上午11时3分，十八师的空情雷达荧光屏上，闪现出一个跳动的亮点，接着又是一个、两个，一共四个：F－84，敌机！

终于等到了。

林虎当即下令，四架米格17战机出击。由大队长赵德安率领，呼啸而出。

聂凤智守在电话机旁边，要林虎随时向他报告战况。

敌我四对四，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蒋军机长名叫刘景泉，少校，在国民党空军中有“空靶冠军”之称。

此人技术非常好，曾代表台湾参加在菲律宾举行的“飞行兄弟大会”，获炸射最优成绩，因作战“勇猛”，击毁大陆舰船而荣获“克难英雄”称号，受蒋介石亲自接见，是一位技术超一流的王牌飞行员。

空军，是国民党三军中的骄子。如果不戴有色眼镜，应该承认，1958年，飞喷气式飞机总平均每人774小时、其中60％完成了夜间复杂气象训练、并具有在昼间组织中等机群活动能力的数百名国民党空军飞行员，若论文化技术、个人与整体水准，的确略胜大陆一筹。

但我军并不怕这个。汕头遭遇，我军早有准备，而蒋军飞机是蒙着头来的。以有备打无备，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谁胜谁败。

赵德安等4架战机，以闪电般的速度穿云上升，搜索目标。

我飞行员高长吉在右前方5000米处发现了入窜的两架敌机，接着，地面指挥员又提示附近还有两架敌机，并果断发出命令：“大胆沉着地攻击！”

高长吉便首先开炮，一举将蒋军刘景泉的僚机击中。

蒋机冒出一道黑烟，在空中惊慌地抖动。

刘景泉大吃一惊，急忙作大坡度急转俯冲，企图逃脱。正在他后上方的我军飞行员张以林立即推下机头，紧紧缠住对方，在距离150米时连开数炮，将其座机击落，刘景泉负伤后跳伞落海。

与此同时，赵德安和僚机也向另两架国民党军飞机发起攻击。赵德安对准一架企图偷袭高长吉的敌机，连续三次点射，这架F-84当即中弹，随同另一架敌机慌忙向外海上空逃窜。

好一场速战速决的空中格斗！人民空军的4架战机仅用3分钟时间，就干净利落地击落2架、击伤1架敌机，自已无一损伤，以“三比零”的战绩，取得了隐蔽转场后的首次胜利。

蒋军飞行员刘景泉跳伞弃机，被台湾渔船大元二号救起，再由运输机直送台南空军医院抢救。刘恨恨说：这次被打主要是发现敌机慢了，共军速度太快。

这场战斗给蒋军造成极大震骇。

空战结束仅一小时，蒋军参谋总长王叔铭紧急传达老头子的指示：

立即通知台北各国外新闻记者和报馆，对这件事马上主动公布，越快越好，不能等大陆广播，有个原则要讲明，是共军率先向我们挑衅的。

台北“中央社”以比北京新华社还要快捷的动作，抢先播发消息。一向对败绩遮遮掩掩的“中央社”此番对败绩讲了真话，国军飞机被击落两架，击伤一架，共军没有伤亡。

新华社播发的消息，与对岸一致！海峡两岸空前绝后唯一一回对战况报道达成了一致，未给历史留下扯不清的悬念和争执。

美国也惊讶地报道：超音速的共产党米格17型飞机，昨天在台湾海峡上空进行的一次使国民党人透不过气来的一边倒的二比零（指击落的，击伤的是三比零）战斗中，击落两架国民党的F－84雷电喷气机。

四、空中口袋阵

初战之后，蒋军空军高度警惕，不敢轻易与解放军飞机对战。

毛主席、朱老总、彭总、刘亚楼的贺电纷纷打到福州空军司令部，祝贺福空旗开得胜。

聂凤智乐得嘴都合不上。

聂凤智虽说工作上非常严厉，但是生活中没有什么架子，爱讲故事，口才极好，不管什么事到他嘴里都说的活龙活现。又爱打篮球，不管多大年纪的都能和他一起打，司令部干部战士都爱和他在一起。

七二九空战当天晚上，聂凤智亲自打电话给林虎师长，不吝赞美地夸十八师五十四团打得好仗，今晚啥也不干，四名立了战功的飞行员可以破例喝点酒庆祝庆祝。

但是过了那天晚上，聂凤智脸上又蒙上一层寒霜，仿佛从没打过这场胜仗一样，严厉地命令各师、团做好战斗准备，敌人虽然失利，但损失不大，他们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聂司令所料不差，蒋军空军在多个方向都准备进行反扑。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爆发了三次较大规模的空战，蒋军派出了性能较为先进的F86型飞机。

双方共出动了共计2000架次的战机，各自参战飞机都在250架以上。

蒋军空军被击落4架飞机，击伤5架，我军被击落1架。

823炮战之后，蒋介石意图报复，与美军商量，由美军空军接管台岛防空任务，蒋军空军则倾剿出动，开到福建上空，与解放军一决雌雄。

9月24日这一天，蒋军空军一口气派出140架飞机，像蜂群一样飞了过来。

一副打砸锅了就不过了的派头。

聂凤智临危不乱，想了一个比较奇怪的招法。

我军飞机一次起飞的飞机不多，吸引敌机注意。抢占有利位置，与敌搏击。

敌人一见我机不多，猛冲上来企图包饺子，结果我军后退，又一批飞机支援上来。

敌机被一步步诱入我军埋伏，直到远离海岸线，我军大部队这才围拢上来。

蒋军没见过这种阵势，当场吓得撤走。

美军得知这一战法，在报纸上称共军发明了空中口袋阵，但以共军浅薄的空军经验，似乎没有人会发明这个，极有可能苏联派了空军高级将领来帮忙指挥。

彭德怀在外围报纸上看到这个有意思的新闻，亲自打电话给聂凤智，开玩笑说，你聂凤智啥时候偷偷请了苏联高级将领。

聂凤智大笑：我这点草料，都在彭总眼里。这不就是咱们在陆地上用惯了的口袋阵，有什么好稀奇的。

彭总大笑。

蒋介石看到报纸后也不免苦笑，当年在解放战场上，国军没少吃这样的亏。只不过共军把陆地上的战术，挪到空中了。

美国人真娘稀匹的少见多怪。

五、意外收获

百般进攻没有效果，美军也慌了神了，把比较先进的一款空对空导弹卖到台湾，让蒋军用这个秘密武器试试。

这种导弹叫响尾蛇，其技术体制在全世界都比较先进，挂在F86战机上，发射后可以自动寻的，打击对方飞机。技术原理是红外热制导。

蒋介石知道这款导弹，世界各国都还没在实战中碰到过，肯定能痛击共军。

蒋军一个挂载有“响尾蛇”导弹的战斗机编队闯入我领空。

聂凤智当时命航二师起飞迎战。我军并不知道敌人用了新式武器，所以还像往常一样，直接冲入敌阵，与敌机展开近距离格斗。

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若是知道了，我军飞行员有所顾忌，格斗时反而缚手缚脚。

由于距离很近，蒋军飞机无法发射“响尾蛇”导弹，反倒被冲得七零八落，两架飞机被击落。

直到蒋军飞机撤退，我方飞机追击时，距离拉开了，蒋机这才发射了多枚导弹。我军一架飞机被导弹击落，飞行员王自重壮烈捐躯。

蒋空军用“响尾蛇”导弹击落了一架大陆战斗机，却也付出了被击落两架的惨重代价。同时，“响尾蛇”导弹本身也暴露出红外线灵敏度不高，没有敌我识别系统等弱点，解放军据此很快制定了防范措施，使其在后来的空战中难以发挥作用。

更有意思的是，当时蒋机发射的“响尾蛇”导弹曾有多枚落地，有的还未爆炸。

聂凤智赶紧命部队找到，其中一枚非常完整，聂凤智急令送到北京，让武器研制部门研究研究。彭德怀得知此事，连称好好好，下令有关部门抓紧研究仿制。

几年后，中国制成了“霹雳一号”空对空导弹，其机制与“响尾蛇”导弹非常相似，大陆空军如虎添翼，我方的武器技术水平，至少加快了十年。

解放战争结束九年后，蒋介石又一次充当了义务运输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