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红楼梦》就是一场大戏,而贾府的那些主子们都是戏迷票友,在历次家宴活动中,他们都喜欢点戏,比如贾敬的寿辰,比如元妃的省亲,比如清虚观打醮,都有各出戏剧的上演,而这也为今天的我们去研究古代的戏剧,提供了极其珍贵的材料。
贾府为了迎接元妃省亲,家族也喜欢看戏,专门派贾蔷南下姑苏买了十二位小戏子,安排到梨香院专门学戏,这些小戏子名字里都有一个“官”字,比如芳官、龄官等,她们在后续的情节推进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在元妃省亲的时候,她点了四出戏剧,所谓《豪宴》、《乞巧》、《仙缘》、《离魂》,这四出剧都是出自名篇,而且伏了贾家之败、元妃之死、甄宝玉送玉、黛玉之死,这四件关系贾府荣枯沉浮的大事,脂批都提出这是通部著作的大过节、大关键之处。
其中《离魂》出自汤显祖的《牡丹亭》,而《牡丹亭》出现在红楼原著的情节里,黛玉听到戏班里唱到牡丹亭曲的时候,为之一震,说明这部戏剧的情节很可能给红楼作者以书写红楼的一些灵感,八十回后很多人物的结局命运,或许可以从《牡丹亭》里找到答案。
《牡丹亭》的昆曲本有两出,分为《游园》和《惊梦》,游园写的是杜丽娘在丫鬟春香的引导下,去后花园欣赏,那些美景让她感悟良多,甚至思春,她由此觉得自由是很重要的,游园回来她就在梦中邂逅了自己的情郎柳梦梅,在梦中两人缠绵融合,惊梦则是梦醒之后怅然若失,杜丽娘想着梦境,却一场空,只有母亲的严厉责问。
红楼原著里又提到了《相约》和《相骂》,都是出自《钗钏记》,也是类似于《牡丹亭》的故事。写的是才子皇甫吟很有文采,但是家境贫困潦倒,他定亲家的岳父嫌弃他家贫想要悔婚,但史碧桃让丫鬟到皇甫家赠信物,但被皇甫吟的朋友韩时忠冒名顶替,骗了钗钏而去;而史直逼女儿改聘,但碧桃坚持跟皇甫婚约,而且题诗随后投河,但被巡抚张所救,而皇甫吟却被史直状告被判斩首,后来有官为皇甫申冤,而皇甫吟跟碧桃有情人终成眷属。
《丁郎认父》是小说《升仙传》所改编的,讲的是明朝的高仲举和妻子到东岳进香,被严嵩家奴严七陷害,高仲举被充军,导致夫妻天各一方,他们的儿子丁郎后来寻父,在胡尚书花园里遇到了已经另娶凤英的父亲,高中举怕生事不敢认子,但凤英深明大义,让父子相认,后来丁郎考中状元,把坏人绳之以法。
《黄伯央大摆阴魂阵》讲的是战国乐毅在交战中败给了齐国军师孙膑,他便求师父黄伯央相助,黄伯央用阴魂阵将孙膑围困,鬼谷子这时也下山救助徒弟孙膑,破了阴魂阵,还把黄伯央和乐毅二人俘获,齐国随之获得大胜。
《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这两出,大家对于剧情相对熟悉,这也说明西游和封神的故事,在红楼成书的时候,就已经在民间流传了。这些剧比较热闹,贾母应该是很喜欢的。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刘二当衣》讲的是财主刘二财迷心窍,雁过拔毛,他姐夫裴度因为贫困曾把一些首饰抵押给刘二,当裴家再来用衣物抵押的时候,刘二扣下衣服,还想把首饰据为己有,来偿还他的高额利息。这出戏剧又是贾母所非常喜欢的。
《鲁智深醉闹五台山》是典型的水浒戏剧,可见水浒的故事在红楼成书之际,也已经开始流传,戏剧讲的是鲁智深在五台山出家以后,受不了那些清规戒律,到山下回来碰到卖酒的一顿豪饮,回到寺院里他大闹一番,最后被赶下山,投往他处。《点绛唇》、《寄生草》、《山门》都是出自这出戏剧的昆曲之中。
《妆疯》讲的是大唐将军尉迟恭因为不满,用装疯来逃避带兵出征的故事,林黛玉曾对宝玉吃醋,就用过这个“妆疯”来讽刺他,让红迷朋友印象很深刻。
《西厢记》,也是《会真记》,更是红楼故事里的重要戏剧,宝黛二人情意绵绵,偷看的那本就是《西厢记》,而且在故事情节里,这出剧也起了很大作用,比如黛玉就曾在行令中将《西厢记》相关的内容脱口而出,还惹得薛宝钗对她的兴师问罪。
这里贾母与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等占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贾珍一时来回:“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贾珍道:“是汉高祖斩蛇方起首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笑道:“这倒是第二本上?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贾珍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白蛇记》、《满床笏》、《南柯梦》是在同一回里连续出现的剧目,而这三出戏剧其实影射的是贾府发展的三个阶段,《白蛇记》讲的是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而起义的故事,照应的是宁荣二公追随太祖平定天下,建立军功的故事,这是创业艰难得阶段;《满床笏》讲的是郭子仪立下大功,位极人臣,家里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而这里照应的是贾府的鼎盛时期,到元春“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之时,已经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南柯梦》跟“黄粱一梦”有异曲同工的意思,淳于酒后在古槐树下睡着而梦,到了大槐安国,跟公主成婚,还当了南柯太守,甚至做到了丞相,权倾朝野,但梦中又因不端行为被治罪,经历过转瞬间的荣华富贵,他也醒了,发现只有大槐树下的蚂蚁,他从此看破红尘,而这里照应的是贾府的败落,再盛之家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也会走向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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