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日，广州市教育局发布《2027—2029年深化高中阶段学校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征求意见稿）》，“数学主科最高分，物理副科最高分”的变化引发热议。羊城晚报记者专访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教育政策研究院副教授王新凤，从高考看中考的职责与功能，探讨方案可能对基础教育带来的影响。
王新凤长年专注高考改革、拔尖人才选育等研究主题，承担全国教育科学规划国家一般课题“8省市高考综合改革实施的跟踪评估研究”等多项课题研究。
王新凤表示，中考虽然也承担着高中教育阶段人才选拔的功能，但是更重要的是义务教育阶段的终结性评价，更加强调基础性和全面性，应该避免过早、过度强化筛选功能。
中考过早分科的倾向，可能会加剧教育资源向理工科倾斜，可能会引导学生在初中阶段强化理科学习，进一步强化“文科无用论”的倾向，也加剧“重理轻文”的现象。
当前国家重视科技教育与人文教育的协同，新高考改革的科目设置上强调选择性，选择性的前提应该是在义务教育阶段的全面发展，但中考过于强化数理基础的改革导向，可能会进一步强化重理轻文的情形，对学生的全面发展不利。
尤其是当前人工智能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应该更加强调人文学科的重要性，更加强调作为人的价值与思考。而这些是文科所承载的重要功能。
对话
羊城晚报：高考语数英三科同分（都是150分），考虑是什么？您怎么看广州中考改革方案（征求意见稿）的数学独大？
王新凤：高考语数英三科同分的设计，体现了基础学科在国民教育中的均衡性，语文强调语言能力与文化素养，培养学生的思辨能力和表达能力，还具有文化传承的重要功能；数学培养逻辑思维与科学素养，适应未来理工科和综合应用能力的需求；英语学习可以使学生了解世界主要国家的文化，强化国际理解、共情能力，是提升学生全球胜任力的工具，三科同分旨在避免过早的学科偏向，确保学生全面发展。
至于广州中考计划数学分值最高，可能基于以下几点：一是强化逻辑思维和科学素养，数学作为理工科学习的基础，高分值设置可以回应当前国家科技发展的战略需求。二是强化中考选拔功能。数学学科具有较高的区分度，高分值可以强化其筛选功能，用于精准选拔理科人才。三是广州作为经济实力强劲的地区，对理工科人才需求高，数学分值权重的提升，体现出对学生数理能力的高度重视，为学生未来从事高创新性、高技能型的价值创造打下坚实基础。
当然，过于强化数学学科，需要经过科学的论证，过早强化数学会不会加剧教育资源向理工科倾斜，进一步强化“文科无用论”的倾向，也值得关注。
羊城晚报：广州中考改革方案（征求意见稿）物理100分，在所有副科中分值最高，同为理工类的化学只有70分。在广东高考中，物理和历史“地位相当”都是100分。您怎么看广州的物理分值设置？其利弊？
王新凤：当前，以数理实验为基本特征的基础学科受到世界的高度重视，从目前世界高水平科研的特征看，拥有扎实数学和物理领域知识素养的高端人才是各行各业都稀缺争抢的人力资源。
目前包括全国包括广东在内的25个省份均实施“3+1+2”的考试科目设置方式，我们的调研发现在选考指引等政策和高中学校的引导下，“3+1+2”考试科目设置下，选择物理或者物化生传统理科方向的学生比重在逐年提升，也呈现出“重理轻文”的倾向。
所以中考物理分值的提升与目前强化理工科的重要性的高考改革方向是一致的。但是这种过早分科的倾向，可能会引导学生在初中阶段强化理科学习，也加剧“重理轻文”的现象。
羊城晚报：中考和高考功能和导向有何区别？中考跟高考的正确衔接应体现在哪些方面？广州的中考改革方案能很好地衔接高考吗？
王新凤：从功能上来讲，中考虽然也承担着高中教育阶段人才选拔的功能，但更重要的是义务教育阶段的终结性评价，更加强调基础性和全面性，应该避免过早、过度强化筛选功能。
高考是高等教育选拔性考试，目标是筛选进入不同类型高等学校、不同学科专业的学生，为经济社会发展培养多样化的人才，所以更加强调在不同学科专业领域的深度学习和对学科知识的综合运用能力，这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才战略的需求是高度契合的。
在新高考新课程改革的背景下，中高考衔接的关键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培养学生的学科素养和创造力。同时高考科目改革的方向是增加学生的选择性，选择性的前提是学生在初中阶段，对各个学科知识都有充分的了解和一定的学习基础，进入大学才能有选择的能力，如果在初中过早分科、分流，可能不利于学生的全面发展，进入大学阶段也可能因为缺乏人文素养而难以发挥其在理工科领域的创造力。
广州中考在数学、物理分值上的权重提高，与高考改革中强调理工科的重要性有一定的衔接性，但同时也可能会强化重理轻文的导向。
羊城晚报：您认为目前公布这份中考方案对基础教育可能带来哪些影响？
王新凤：这个方案对基础教育的积极影响是强化理科基础，数学、物理分值的提高有助于推动学校加强理科教学，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和科学素养，这与高考改革的导向一致，也与国家重视理工科人才培养、服务科技自立自强的战略需求一致，也有助于引导广州崇尚科学的社会氛围和学习氛围，对于学生们提升科学素养和知识储备具有重要影响。
但潜在的问题是过早、过于强调数学和物理可能导致其他学科被弱化，学生的全面发展受到一定限制。
文科教育能够训练批判性思考的能力，培育人的公民素养，提升人的共情能力和沟通能力，在人类社会的价值判断与审视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人工智能技术盛行的今天，文科教育所承载的关于人的价值与意义的思考，关于创新意识和批判性思维的功能，都是不可替代的。《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中特别强调要“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因此要特别注意学生的人文素养教育的协同。
专家介绍
王新凤，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中国教育政策研究院副教授，专注高考改革、拔尖人才选育等研究主题，承担全国教育科学规划国家一般课题“8省市高考综合改革实施的跟踪评估研究”等多项课题研究，发表CSSCI期刊论文50余篇，出版《新高考公平性及其实践路径研究》《高考改革：理想与现实》《欧洲高等教育区域整合研究》等多部专著，向教育部相关部门提交高考改革等相关政策咨询建议30余份并获得采纳。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蒋隽
图/受访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