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家都在讨论傅首尔的婚姻。一方面是意外，傅首尔之前的形象是一个“输出金句”的婚恋导师，是“吵架一定不会输”“一定要维护内心秩序”的强悍中年女人。
但在这档讲述她自己婚姻的节目里，她的眼泪就没干过。一直在哭。
另一方面是感慨。婚姻确实太难。傅首尔和老刘离婚又复婚，如今又在离婚边缘。即使懂再多的婚姻金句，也无法应对这个「婚姻里爱情降为 0」的难题。
今天我不是想聊这段婚姻谁对谁错，而是我从傅首尔婚姻里观察到的的一道选择题。
一道两难的女性人生选择题。
傅首尔哭着说：“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人，我可能这段婚姻会真的幸福到老的”。
她说，她本可以在这段婚姻里幸福地老去。
这句话给我的冲击，是她没说出来的下半句，
但代价是另一种傅首尔人生的“死去”。
2我接着那句话说，更直白点讲就是，她可以当一个 happy wife。
如果她不要那些——
不要那些蝴蝶般新颖的想法在脑海里涌动、不要当作家、不要做辩手、不要当导演；
不要享受舞台上所有掌声为她响起的那一刻，不要渴求自己的名字在大荧幕上出现的荣光……统统都不要。
她就可以悦纳眼下这份婚姻的幸福。
什么幸福？
一份“白头到老”的婚姻。这四个字，是她年轻时在婚礼上听到就会哭的誓言。
一个陪伴她的丈夫。就是老刘提供的那份让傅首尔“安心”的陪伴。
他总会等她，不管多晚，不论在哪。下高铁、下飞机，他都在。他总会静静等她。傅首尔总是忘带钥匙，带了也会丢。老刘会等她回来再睡。
他会陪她。《奇葩说》决赛前，她过于紧张，和老刘说，要不放弃吧？老刘说，可以，放弃没关系。傅首尔当然会上场，但老刘那句“放弃也没关系”，很重要。
但这一切都要消失了。这份“幸福”要没了。
3所以傅首尔不停哭。她哭这份无法阻止的「幸福的消失」。
她哭，为什么明明谁都没做错，两人却渐渐疏远。
她哭，明明是在婚姻里的夫妻，却各自活得像单身。老刘觉得无法参与傅首尔的生活，除了接送孩子，他使不上力了。
她哭，无论她是多么能解决问题的女人，但对这段关系，她真的无能为力了。一些夜晚，她醒来，看到老刘独自站在阳台抽烟。她知道这个男人不快乐，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哭，婚姻里没有爱情了。她提到一个细节，过生日，老刘送她卡片，上面写着，“助你高飞”。她大哭，怎么能是助她高飞呢？
我试着去理解这份心碎，她已经飞到老刘够不到的领空了。这张卡片，写的是老刘彻底放弃参与她的生活。
一个很心碎的瞬间，老刘提离婚时，傅首尔说，直觉上感受到他不爱她了。但亲耳听到那一瞬，还是太冲击。
一个 40 岁的中年女人，在意识到失去爱情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流。
这就是代价吗？是选择了一种追求自我人生的代价吗？
4可如果这就是代价，傅首尔，应该，或者，99% ，还是会这样选。
分享一个旧片段：
节目组安排俩人故地重游。在合肥的一个天桥的台阶上，十几年前，一对新婚夫妻互相许下诺言。傅首尔对老刘说，不会让他一个人努力。一个女人也要言出必行。
老刘给傅首尔的是，会永远保护她。
十几年后，傅首尔从家庭主妇、普通白领变成了一个有影响力的博主，许许多多人爱听她说话。
老刘从留着长发弹唱《better man》的文艺青年变成沉默的中年男人，头发也没了。一天最该做的工作，就是接送孩子。这都算不上一份工作。
人生已然发生变化，他们各自又会如何回忆这段往事呢？
老刘怀念那段往事。提起合肥，他感到温暖。想要的明天，就是房子大一点，手头宽裕点，让父母和孩子过好一点的生活。
可今天就是他们曾想要的「明天」。傅首尔让一切都实现了。
他们找不到共同的下一个「明天」。
5那傅首尔呢？非常真实、非常诚实、非常感慨的是，傅首尔并不想什么故地重游。这一段非常打动我。
她如何从一个年轻的女人，变成一个中年女人。这段话我读起来会想哭。她对老刘坦白，你知道那十几年我并不幸福。
“我希望我的父母想起来做我的父母是幸福的，
我的儿子觉得做我的儿子是幸运，
你觉得选择我是幸运，
我始终不愿意辜负别人。”
她哭着说：
“有很多次我经过那些橱窗非常想给自己买一个什么东西，但是觉得不可以。”
一个婚姻里的女人，把身旁的每一个人，都视为她不可辜负的人。那她可以辜负的，只有她自己。
6这个瞬间我真的爆哭。我仿佛看到许多个时刻，许多个女人的面孔，在橱窗前投去目光，短短几秒又收回。就这样辜负自己，就这样老去。
所以傅首尔在 40 岁送自己的生日祝福，才如此动人。
她说，到 40 才终于可以和人生的负重感持平下了。那么沉重的责任压在身上，她觉得自己，“从没年轻过。”
40 多岁的她，把 20 多岁的她重新供养了一次。
她穿漂亮的衣服，冒出很多蝴蝶般的新颖想法，然后去实现它。她把人生的 list 拉得好长，原来可以做辩手，讲话被人家喜欢。原来还能做导演，写的东西能拍出来。原来……原来……
原来还有好多个原来。
我更想说的，是她在重新供养自己的过程中，那些恍然大悟的瞬间。
比如，原来不是所有女人都得在 20 多岁结婚。
比如，“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不是一道必答题。你也可以不平衡。
比如，自己就可以成为一个圆 。而不是一定找另一个人，凑成一个圆。
用网络流行语说，过去的子弹，若干年后射中了现在自己的眉心。一个女人迟来的「顿悟」。
7在婚姻里幸福老去，直至死去，是一种很圆满的叙事。到今天，很多年轻女孩听到此，还是会落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在许多女孩内心仍是置顶优先级。
但有更优先，或者至少是值得并列置顶优先的，是更无法拒绝、更心潮澎湃，更要把精力和心力都投入其中的事情：寻求自我。
最近波伏娃的一个访谈视频在我的朋友圈广为流传。她说，如果你是一个要「成为什么」的女性，始终要保留一定范围的自由和孤独。
她说了她的选择。
“当我在马赛被任命为教授时，我非常珍视我在巴黎的友谊，尤其是我刚刚认识的萨特。他向我求婚，虽然看到分离让我有点担心，但他还是提议我们结婚。
我坚决、果断、立即地拒绝了。
因为我认为一个女人需要一定的孤独，以及只能从这种孤独中才能获得的自由。
即使我们和某人相处地特别好，也不能被一个共同的生活完全吞噬掉。
对我来说，我想成为一个作家，这更重要。”
非常有力量的时刻，已满头白发的波伏娃没有背弃 15 岁时对自己的承诺，“成为一个作家”。她选择了一条阻力最大，同时最忠于自我的路走。
8其实写到这里，文章就可以结束了。我想说的，都说了。但我仍留有疑问，女性一定要做这道选题吗？
网上有人评论傅首尔，「太贪心」「既要又要」。
是吗？「贪心」是错吗？
那所有「要成为什么」的女性，都必须做出选择，选择孤独、选择决绝、选择承担代价。
一定是单选题吗？
女性长辈给的「女性脚本」里写，一定得选。节目里另一位嘉宾 melody 说，即使出生在美国，家庭观念更开放，奶奶也确定地说：
“女人不可能有事业又有家庭又有爱情，你要选一个。”
丈夫提出要实现“白头偕老”誓言的条件是，一定得选。
我的人生剧之一《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里最动人的一幕，是麦瑟尔夫人打电话给丈夫乔尔。
她感到孤独，她很怀念他们一起为烂笑话笑出声的夜晚。她问，我们能否走到终点？
那时乔尔已经目睹过脱口秀舞台上的麦瑟尔夫人的光芒。他欣赏那个舞台上的女人，但他不能忍受，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
他给的不是选择题。给的是选择题的答案，只有放弃脱口秀，才能一起走下去。
“Follow me down the road.
If you're not gonna stop,
I can’t be there for it.”
最最打动我的一幕，麦瑟尔夫人哭着挂断了电话。她必须做出选择。
她选择独自走。
这就是残忍之处，「天赋」「梦想」「对成为自我的渴望」，这些降临在一个男性头上，是 blessing，是祝福。
降临在一个女性头上，有时是诅咒。
就像黄执中说的，男性接受到的教育是，你只要追求事业，你同时也会得到爱情，得到家庭。
但女性不能「贪心」。不能「既要又要」。
我受够了女性一生要做的那些选择题。
但在那些千万个要选的时刻，
我依然、我无法拒绝、我必须，选我自己。
即使我必须忍受孤独。
撰稿：拂晓星
实习：兔子
责编：丁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