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设香案兄弟盟天誓 怀异心三太走京都

话说清朝康熙年间，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头胜英胜子川 归天以后，总镖局失去了掌门人，形势日渐衰退，镖师们各 起异心，胜英手下的一帮人马，有的投靠了官府，充当了班头衙差；有的入了富户，当上了管家护院；有的啸聚山林当了响马，吃上了横梁子，可谓树倒猢狲散，飞鸟各入林。唯有几把硬手，一时举棋不定，暂时流落到江湖，充当了绿林好汉。这几人便是神镖黄三太、红旗李煜、金头虎贾明、赛毛遂杨香武、凤凰张七张茂隆、蛮子欧阳德、金眼雕邱成，这几人既是师兄弟又是磕头弟兄，各有一身绝艺，在 绿林道上可以说是出了名的人物。

别人暂且不提，先说黄三太，这黄三太出身武林世家，他叔父黄昆，绰号人称神拳无敌将，三十六手进身拳乃是祖传拳法，颇有独到之处，不是绿林高手休想进身。黄三太自幼跟随叔父学艺，除了学得三十六手进身拳之外，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通晓，尤其是祖传的九环八卦万胜刀法，那真是运用自如，柔中带刚，刚中见柔，使起来如流星，似闪电，风雨不透。 黄三太的叔父黄昆与胜英是磕头的弟兄，有这层关系， 黄三太在十五岁时，便拜在了胜英脚下，当了胜英的得意弟 子。也是黄三太手脚勤快，尊师好学，有眼力，会来事儿， 深得胜英器重。因此，在胜英临终时，把金镖绝技传给了黄三太，这一来，黄三太如虎添冀，如龙入海，绝艺在身，也 就盛气凌人，有恃无恐，他在江湖上有“三只金镖压绿林，甩头一镖震乾坤”之称。因此，他便成了一帮把兄弟中的核 心人物，都得围着他转。

他的五弟贾明则另是一番气质，此人乃是钻云太保贾斌 久之长子，长得是其貌不扬，模样个别，身高不过三尺六， 粗下却有二尺八，肚大腰圆，双臀过膝，罗圈腿，黄头发， 秤砣鼻子，鲇鱼嘴，说话还是大舌头，红眼圈，烂嘴边，左 眼里有颗萝卜花，满脸的大麻子套小麻子，密密层层，分不 清个粒。别看模样长得难看，说起话来可从不留过节，好诙 谐，爱逗骂，皮厚脸憨，别人说他几句也不在乎。这贾明虽 然个小，却有一身超人的力气，有“恨地无环铁霸王”之称。 别看黄三太一身傲气，还真治不了他。 他们几个盟兄弟当中，气性最大的要数赛毛遂杨香武， 此人乃是明淸八义登山豹子杨小石之子，自幼练了一身能偷 善盗的功夫，行走如飞，身轻似燕，逢事愿自吿奋勇，因此 得了个赛毛遂的绰号。

黄三太这帮弟兄，自离开镖局之后,倚仗先前捞的银子， 终日饮酒闲聊，无所事事，一晃数年。别人倒不觉得怎么样， 黄三太却有些靠不住了，他想：我黄三太武艺在身，声震绿林，今天却落了个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样下去岂不有負列祖列宗，塞北观音萧银龙乃是我的第八盟弟，论武功他哪一点 能与我相比，当年师父胜英开镖局时，破九龙山、莲花湖、萧金台、摩天岭，他当时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如今却混了个 皇家三品参将之职，出门时前护后拥，可谓高官得做，骏马 得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我黄三太空有一身本事，却落了个坐吃山空，虚度年华，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常言说得好，心有所思，面有所露。黄三太的心思被金 头虎贾明猜透了。一日饮酒时，贾明举杯道：诸位兄弟，干，干，有道是人生如梦，一醉方休”黄三太拍案道：“住 口，我等弟兄并非庸庸之辈，焉能醉生梦死！ ”贾明笑道：“黄三哥，并非小弟消极厌世，在咱们弟兄中，你是挑头的，哪个不围着你转。当初，我们跟随胜三爷走镖，可不是这般景象，我们纵横南七北六十三省，甭管是黑白两道，还是三 教九流，哪一个不仰慕咱们弟兄？如今，离开镖局已二十余载，银子也快吃得差不多啦，眼见着门庭冷疼，车马稀少，若不是有酒压着点寒气，我们这堂堂的汉子怎么能活得下去！”贾明这番话还真剌痛了几位弟兄，一个个顿时哑口无 言。沉默片刻之后，杨香武起身道“你小子站着说话不嫌 腰痛，如今我们是绿林好汉，又有昔日胜三爷的虎威，做人应当行得正走得端，难道让我们去偷、去抢、 去劫不成!” 贾明笑道“别急，别急，我贾明一没让你去偷，二没让你去抢，我是说咱弟兄们如此靠下去，对不起江东父老；对不起久负盛名的胜三爷，既然弟兄们懒怠动，我怕什么,黄三 哥有的是银子，咱就来他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管他春夏秋冬呢，早晚到阎王爷那里集合，谁也落不下!”黄三太心里话，你小子真会拿我开心，别说我姓黄的没那么多银 子，就是有银子，也不能总白养着你们，以后要不想点绝的 还真不行。想到这里，他开口道：“贾贤弟有什么话，你尽 管直说，别攥着拳头让人猜，如果你说得对，咱弟兄不敢不 听。”众人齐声附和：“对呀，有什么高见只管亮出来，咱 听你的！”这话都是起哄。其实，谁也没把贾明放在眼里， 贾明可不管那一套，他一仰脖子千了一杯，伸手挠了挠他那 几根黄拉拉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贾明没别的意思， 不过，我是为弟兄们着想，就眼下来说，我们都是老壮年啦， 黄三哥已年近六旬，最小的也四十大几啦，正是干事的好年 纪。当年，林士佩三十多岁便能盗取皇宫九龙万寿玲珑珍珠 灯，胜英胜三爷为了捉拿林士佩费了多大力气，这件事不但 震惊了皇宫，也轰动了绿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如今， 我们离开镖局己经数年，名义上是绿林好汉,可实际上屁事 没干，空有一身本事，纵然黄三哥有洒有肉，给我们吃喝，可我们又于心何忍呢! ”黄三太心中暗暗高兴，马上接过话 茬儿：“贾贤弟，说下去！”贾明道：“我们弟兄的武功谁 人不知，当然，我贾明自渐形愧。可黄三哥，香武弟是天下 共认的武林高手，我们因入而异，量力而行，如果在一年内 每人做一件震惊绿林大事，也不算白在世上走一趟。不知 诸位以为如何？ ”贾明这番话正中黄三太的下怀，他起身笑 道：“哈哈哈……贾贤弟这回还真说到点子上啦，好主意， 好主意，凭我们弟兄的武功和威望，是该做点惊天动地的事 啦，长此下去不但愧对师祖，也无顔与绿林弟兄相见，弟兄 们，咱们来它个一年为期，每个人都露它一手，看谁干得漂亮，怎么样？”黄三太说罢向在坐的人扫视了一眼，眼神里 流露着傲气和不可置疑的凶光，杨香武、欧阳德、张七、邱 成都起身应道：“就依三哥主意！ ”“好，设香案，焚香发 誓！”

不多时，香案摆好，黄三太、李煜、 贾明、杨香武、欧阳德、邱成、张茂隆兄弟七人焚香磕头，对天盟誓。

事后，黄三太道：“自今日起，我们弟兄便可单独行动，根据个人条件量力而行，当然，我们都想干得出色，但有时 也会天不遂人愿，这就看自己的造化了”贾明笑道：“黄 三哥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定能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到时候，我们等着喝你的庆功酒，我贾明自愧不如，能不能 带着我给你打打下手，让我沾哥哥点光呀！”黄三太道“主意是你出的，你岂能耍赖，事成之后保有你的酒喝。不过， 我可用不着你打下手！”贾明道：“好，既然黄三哥不肯赏 脸，那咱就自己干！” “嗯，这还差不多。”几个人又喝了 一阵，便各自散去了。

后来，杨香武暗自琢磨，心说，听黄三太的话音，对做一件惊天动地之事他好象有了绝对把握，他究竟想千什么？ 莫非说，他想在皇上身上打主意？

杨香武的猜测还真对了，他是想在皇上身上打主意。那 么，黄三太要在皇上身上打什么主意呢?这一点，杨香武就估不透了。

众人皆知，黄三太一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在弟兄当 中总要占个上风头，说了算，定了干，谁也不敢违抗。有个 相面的先生给他下过断言，面带忠厚，内藏奸诈，心毒手黑，过河拆桥，投机钻营，独占高枝。这话还真应验啦，后来他 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背叛绿林，投靠官府，充当鹰犬， 暗镖伤人，追杀绿林豪杰窦尔敦，重兵攻打连环套，这是后 话，暂且不提。

黄三太要在康熙皇帝身上打主意，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实不相瞒，他一不想入宫盗宝，二不敢剌王杀驾，他是想凭 借自己的武功在康熙皇上面前讨个一官半职，借助圣上龙威 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黄三太要讨皇封，能办得到吗？这不是异想天开吗？不然，黄三太有黄三太的打算，他是想借助一个人的关系达到个人的目的。他想借助的这个人是谁呢？非是别乂，乃是当今朝廷兵部尚书彭朋彭大人。黄三太与这位彭大人有什么交往吗？有，这交往还不一般呢。

当年彭朋在直隶三河县当了一任知县，在他就任期间， 黄三太在三河县城作了一个案子，盗了富商刘甲的兴隆绸缎 庄，也是活该黄三太倒霉，碰上了保镖硬手云里飞，当场被 捉拿归案。按大清律该当处斩，可黄三太托人求情又送了一 笔数目不小的银子，才把这位彭知县买通。后来彭朋问黄三太有什么能为，黄三太这才把他自幼学艺练就三十六手进身拳，后带艺投师，在胜英手下学艺，学得金镖绝艺，以及九 环八卦万胜刀法。彭朋当场叫他演练一遍，果然功夫超人。 彭朋见他是个人才，可留不可杀，这才断了他个抢劫未遂，草草结案，救下了黄三太一条性命。为此，黄三太对彭朋感恩戴德，视彭朋为再生父母，并时常暗中保护彭朋。

彭朋官运亨通，由知县升为知府，不久又由知府调往朝中，成了康熙皇帝的宠臣，这对黄三太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为此黄三太常常暗中为这位救命恩人保驾。

事也凑巧，有一年，彭朋作为圣上的钦差大臣到直隶体 察民情，微服私访。一日，走到献县城北黑虎玄坛庙时，忽 然浓云从头顶压来，紧接着便是雷鸣电闪，瓢泼大雨倾盆而 下，彭朋无奈，只好进黑虎玄坛庙里去避雨。怎奈刚进庙门， 一帮赤膊大汉持刀而上，要彭朋交出银两，如若不交定杀不 饶，彭朋微服私访，身边既无兵刃，又无保驾兵丁，眼看性 命难保。就在这生命攸关的紧急关头，黄三太闪身跳到了彭 朋面前，说道：“彭大人休得惊慌，小民黄三太来也！”说罢与几条大汉厮杀起来，几条大汉奋力拼杀，怎奈不是黄三 太的对手，只好拔步而走。彭朋得救了，对黄三太的俠义行 为深表感谢。因此，这彭朋与黄三太是互有救命之恩。

如今彭朋当上了兵部尚书，可以说是大权在握，黄三太 自然高兴，他早就有投奔彭朋之心，怎奈身边的几个弟兄对 投靠官府充当鹰犬都有反感，出于情面，他没敢贸然提出。 这次，贾明提出每人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儿，这对他的心 思，只要通过彭朋能在皇上面前讨个差使，弄个一官半职, 到那时，生米做成熟饭，几个弟兄也就没的可说了。黄三太 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他可没有这么说，仍然是一副正人 君子之貌出现。对于黄三太的表现别人都没注意，唯杨香武 有所察觉，因此分外留意。

自焚香发誓之后，弟兄各奔东西，黄三太把家里安顿了 一下，叫管家黄通好好料理家务，自己便单骑登程了。上哪 儿走呢?直奔北京，要找彭朋。黄三太心急似箭，鞭打诀马,一路晓行夜宿，不日便赶到了北京城。对北京城他并不生疏， 昔日随胜英保镖时，曾多次到过这里。但彭朋住在什么地方 他却闹不清，几经打探，才得知彭朋就住在王府井附近，于是他找了个客店住下，又办了一担重礼，便直接奔了彭府。 来到府前，早被守门卫士拦住，执刀道：“什么人，到此何 干?”黄三太躬身施礼道：“小民黄三太求见尚书彭大人。” 卫士道：“大人有话，概不会客！ ”黄三太毕竟是闯荡江湖 多年，心里明白，这是让掏腰包呢。于是，从怀中掏出几锭 金子，双手递了过去，并满脸赔笑道：“小民与彭大人乃是 多年故交，烦军爷通禀一声，容当后报。”那守门卫士见了 黄澄澄的金子，又听说他与彭大人是多年故交，这才收了刀 枪，说道：“既然如此，稍候片刻。”“好，有劳军爷了” 时辰不大，那卫士通禀回来，说道：“彭大人有请！ ”黄三太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差人拾上礼物进了彭府大院。

黄三太走在彭府大院里，两眼不住地四下打量。但只见， 花庭走廊曲折迂回，假山溪水潺潺有声，亭台楼阁，雕梁画 栋，使人飘飘欲仙。黄三太心想，我闯荡江湖几十年，压根 就没见过这等气派，世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看来还是当 官好呀。黄三太正在遐想，引路人已经把他领到了一座书房 跟前，说道：“彭大人就在书房里，请吧！ ”黄三太趋步进 了书房，但见彭期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闭目养神，黄三太急 忙双膝跪地，口中说道：“小民黄三太给彭大人请安。”彭朋 起身道“快快请起，你怎么来啦？ 黄三太命人把礼物献 上，躬身道：“小民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望大人笑纳。” 彭朋道：“我们算是老相识啦，何必破费。”黄三太道：“大

人乃是我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焉有不孝敬之理，再说，我 们也有数年不见啦，实在是日夜思念大人。”彭朋断定黄三 太登门是必有所求，挥手示意下人退去，亲手给黄三太倒了 一杯茶，说道：“黄义士千里迢迢登门求见，不知有何贵干?” 黄三太笑道：“恕小民直言，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想 托大人洪福，为小民办点事儿。”彭朋道“你们闯荡江湖， 四海为家，行侠作义，不是很好吗？ ”黄三太长叹一声道“唉，实不相瞒，自镖局败落以后，小民便隐居故里，一蹶 不振，终日坐吃山空，长此下去怕废了我的一身武功，入绿 林当响马，小民不肯辱没皇恩，为富户管家护院又非小民之 志，思来想去实无出路，为此，才特来麻烦彭大人，望大人 看在昔日情份上，助小人一臂之力。”彭明道：“你有什么 打算吗？” “恕小民斗胆，我是想通过彭大人之虎威，奏明 当今圣上，为小民讨个一官半职的，凭小民一身武艺，定为 圣上效犬马之劳。”彭朋听罢哈哈大笑：“此话差矣，不是 下官不肯帮忙，实属不能为也。黄义士有所不知，在圣上面 前讨封，必须有功于圣上方可为之，无功讨封，焉有此理， 象你这等武林高手，在建功之前，只能充当衙役，不能命授 官职。”黄三太一听，顿时凉了半截，随叩头道:“非是小 民求官心切，小民确有报效皇上一片忠心，万望大人奏请圣 上，说明小民之心，三太一家永世不忘大人恩德。”彭朋将 黄三太拉起，说道：“义士之心，下官已经记下，待有机会 必当大力协助。”彭朋这本是个推辞话，可黄三太却抓住不 放了，说道：“谢大人，但不知这机会何时可有？”彭朋略 思片刻道：“此事不能着急，眼下一年一度的秋围就要开始，康熙皇上要到承德木兰围场行围采猎，下官也要前去护驾， 你且在京耐心等候，待秋围回来再作定夺，你看怎样?”黄三 太一看，彭朋并没把口堵死，也只好如此了，又叩头谢道： “全仗大人周旋。” “好，你且回去吧！本官尽力而为。” 彭朋的意思是快点把他打发走就完啦，心里话：在皇上面前 讨封谈何容易，休说你黄三太，就是皇亲国戚也不那么简单。

黄三太离开彭朋府，回到了客店，把彭朋的话又反复地 琢磨了几遍，心说：有门，只要彭朋为我卖力，这个官定能 讨到手，只要官讨到手，在我们把兄弟之间就是手屈一指， 这件事不但可以惊动我们绍兴府，在绿林中也是一件惊动人 心的事儿，谅他们几个谁也做不出来。转念一想，不行，彭 朋说是有机会鼎力相助，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呢？彭朋乃兵部 尚书，天天都有机会见到皇上，为什么偏要等到秋围回来再 说，他莫非说有意推托。不行，这事我得盯紧点，皇上不是 去木兰围场打猎吗？我给它来个暗地跟踪，凭我的一口鱼鱗 紫金刀，三只金镖，说不定能寻个机会，只要能见到圣上, 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讨个官职。对，就是这个主意。

黄三太主意已定，先行一步奔了木兰围场，也是他心急 腿快，不消几日便赶到了承德地面。

这日他正在望月亭酒楼饮酒，见迎面八仙桌上坐着两个 人，他们边饮边谈，其中一个道“马家峪庐员外真走运， 他得的这匹马叫做月白千里追风马，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跑起来如银龙穿云，闪电夺空，真是匹宝马。”另一个道“宝马是宝马，就怕他庐员外落不住，倘若被官府得知还不 给征了去！” “庐员外视那马如掌上明珠，岂能放手。”

“唉，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者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能保 得住？ ”黄三太听罢眼睛一亮。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 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