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是春燕的姨妈,何婆子的姐妹——是姐姐还是妹妹,小说没写,但看夏婆子已经有了个能打酱油的外孙女小蝉,她应该是姐姐吧?
夏婆子和妹妹何婆子气质相近,生活境遇和经历也差不多,原本也是荣国府的低等婆子。当年贾府戏班成立,何婆子认了芳官做干女儿,夏婆子就认了藕官做干女儿。
这一对干亲也和那一对一样,都是谁看谁都不顺眼,谁都觉得对方占了自己的便宜,让自己很吃亏,彼此都矛盾很深。
夏婆子跟着藕官进入大观园不久,正值清明时节,藕官偷偷为早逝的好友菂官烧纸钱,不料却被夏婆子发现了。在贾府内,在大观园里,是不允许仆人们烧纸钱的,夏婆子拿住了藕官的把柄,阻止她不听,便去报告给了管家娘子,随即奉命来抓藕官去问罪。
这藕官胆子也挺大,她明知道夏婆子去告状了,还不赶紧销毁证据,竟然继续慢慢烧,直等到夏婆子回来抓她——这下她害怕了,死活不肯去。正巧宝玉路过,他一向就喜欢女孩,厌恶婆子,当即维护藕官说,她没烧纸钱,她是在替林妹妹烧废纸呢……在宝玉的偏袒下,藕官也跟着撒起谎来,嗯,就不是纸钱,就是林姑娘的废纸……
不料,夏婆子不仅不畏惧主人,思维还十分敏锐。她立刻就在纸灰中拣出了还有烧尽的残纸,以证据说话,让藕官哑口无言。
宝玉一看,夏婆子就要把藕官拉走,他急了,继续便瞎话说,实话告诉你,这是我昨夜梦中得到花神的指示,让找一个陌生人烧纸钱,所以我找林姑娘叫她来。原本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现在被你冲了,嗯,你就是故意的,让我早死,我去告诉老太太……
藕官一看宝玉这么维护自己,立刻也变得神气活现、有恃无恐起来,还主动拉着婆子要去见领导。
夏婆子一看,这位宝二爷就是故意的,就是死活就要罩着藕官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夏婆子立刻“赔笑央告”宝玉,嗯,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宝玉原本就是无中生有硬出头,见夏婆子服软了,自然也就借坡下驴算了。
夏婆子虽然口头上认错道歉了,但内心格外不忿:这领导明显就是罔顾事实,包庇违规犯错不说,还倒打一耙,竟然要问自己的不是。这样的领导,这样的单位,真是太让人郁闷了。
然而夏婆子虽然是婆子,但却是个十分聪明的婆子,她才不像妹妹何婆子那样,看不清形势,处处露短找骂呢。她吃一堑长一智,决定等待机会再出手。
机会说来就来了,这一天,她正在园子里闲逛,迎面看到赵姨娘怒气冲冲地走来,连忙过去询问,您老人家怎么了?
赵姨娘气愤愤地告诉夏婆子,自己儿子贾环在宝玉屋里,看到芳官拿着一包蔷薇硝,便跟她要一点。没想到这个小戏子竟然表面答应,转身给了一包茉莉粉,这不是捉弄人吗?一个小丫鬟竟然糊弄主子,太不像话了!
夏婆子一听,立刻精神一震,当即出言挑唆赵姨娘:
“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我在旁做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礼……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
夏婆子的口才超好,短短一段话有着丰富的内容,成功挑起了赵姨娘的战斗欲望。
她首先说了自己类似的遭遇,表明在对待这些小戏子的的态度上,她们是立场一致、同仇敌忾的;其次,她大大恭维了赵姨娘一番,说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主子啊,谁还敢不尊重你?并且暗示赵姨娘之所以不够威风,那是她自己不够厉害——这话说到了赵姨娘的痛处,激发起她的斗志。最后,夏婆子说自己跟她是一伙的,一定会帮着她,支持她,鼓励赵姨娘大闹一场。
赵姨娘果然“越发得了意”,闯入怡红院,与跟芳官等小戏子大打了一场架,最后还是探春等人来了才拉开。这场闹剧,芳官等小戏子们固然挨了打骂,赵姨娘也没占到便宜,过后还被探春埋怨了一番。
但旁观的夏婆子等婆子却是开心极了,嗯,赵姨娘替她出了气,自己却全身而退,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吗?
宝玉曾说,婆子就是鱼眼珠子,没有光泽还难看。可鱼眼珠子和鱼眼珠子也是不一样的,相比只会蛮干、处处让人讨厌的妹妹何婆子,夏婆子可聪明多了。她在初战失败之后迅速调整自己,改强攻为智取。随后遇到机会,当即毫不犹豫,怂恿赵姨娘冲在前面,老赵胜利了,那就是给她们出气了;老赵失败了,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此一招“借刀杀人”,真是深谙兵法啊!
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人,婆子中也有能人。这位夏婆子极善于在生活中学习成长,她是婆子中的战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