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晓蒙,吴县县令的亲侄子。因其父母意外去世时,年纪尚小,便被接到这个叔叔家里养着。
县令待这个小侄儿还算不错,但家中的儿女们并不喜欢他,时常趁父亲不在家给他使绊子,以他的难堪为乐。
这天晚上,红晓蒙在堂兄弟们的勒令下,终于完成了今日繁重的劳动,准备回到房间去休息。
刚一开门,他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只死老鼠。抬起脚来打量,只见一脚底的恶心黏状物,让他难以再下脚。
等到处理干净后,掀开被窝准备躺上去,又看到里面爬出来一条蛇,还在冲他滋滋吐着红芯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朝他扑过来。
情急之下,红晓蒙下意识往旁边去躲,竟不小心磕到了坚硬的墙壁,一下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一位老和尚笑着跟他招手,让他过去。
红晓蒙呆呆地走过去,任由那老和尚将他从头到脚打量。最后,老和尚点点头,给出结论:“是有福之人。”
红晓蒙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也不懂对方的意思。
老和尚忽然正色,告诉他说:“若想改命,明日午时,准时到西南城墙角下,找到一个说胡话的老乞丐。
他身后有个小洞,下面埋着一颗种子。你拿回来种在土里,以温热的荤腥汤水灌溉,会得到一位美人。那美人将是你的福星。”
红晓蒙醒来后,发觉已经天光大亮,他赶忙爬起来走出去干活。
当天县令休沐在家,孩子们都不敢为难红晓蒙,他也乐得自在,只想着要赶紧做完这些杂事,好找机会偷溜出去。
还未到午时,红晓蒙已经气喘吁吁赶到了梦里老和尚所说的地方。
但他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什么老乞丐。一时也没了主意,自顾自倚着墙角就坐了下来。
兴许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刚坐下不久,他就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只感觉身上一阵疼痛,耳边嗡嗡作响。
睁眼一看,原来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浑身脏乱不堪,正拿着一根木棍在打他。
“哎哟疼嘞!老人家,怎么回事……”红晓蒙一边扶着墙站起,一边慌忙用手抵挡。
“好你个兔崽子!见你爹落魄了,你也看不起了!跑去认别人当爹!我这就打死你,以告慰列祖列宗!”说着又是一棍子下来,那力道一看就知丝毫没有手软。
红晓蒙刚站起来又被打趴下去,捂着被打疼的胳膊求饶:“我真不是您儿子啊……我是来……”
他刚要解释,就见面前的老人忽然扔了木棍,转而跪下来抱住他哭嚎:“珍珍……我对不起你啊……都是我的错……让你被那恶棍活活折磨致死……”
眼见着老者的鼻涕眼泪全都要抹在自个身上,红晓蒙飞速起身给他腾位子。老者没了倚靠,顺势倒在墙根,呜呜咽咽地继续哭泣着。
红晓蒙想起正事,看看日头,应该已经到了午时,但老乞丐究竟在哪呢?
耳边的哭声还在继续,红晓蒙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怕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方才自己躺着的地方,岂不就是埋着种子的那里?
想到这儿,他一拍脑门,直骂自己愚蠢,做这许多无用功,早知道一开始没事做就四处找洞刨坑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再与老乞丐谈谈了。
他微微俯下身去,试探着开口:“老人家,您能不能先起来一下,我有样东西……”
老乞丐一听到他的话,哭声立马止住了,扭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直到红晓蒙都快保持不住这个弯腰的姿势了,对方才再次激动地开口:“儿啊!你终于回来了!爹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接着一把搂住红晓蒙的脖子,险些把他给拽倒了。
最后,在红晓蒙红着脸大声回应了三遍“爹,是我,儿子回来了”,老乞丐才终于侧身让出了位子。
刚瞥见那一角空处,红晓蒙就如狼见了肉一般立即扑了上去。
果然,那处有个极小的洞口,若不仔细看,恐怕还发现不了。
他立即徒手挖了起来,没多久,还真看到一颗种子。拿起来观察,也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
回到家后,红晓蒙依照老和尚的交代,找了处空地将种子种下。
正好今日叔父在家,他不用再捡堂兄弟们的残羹剩饭吃。他特意吃得很慢,留下来一碗还温热的肉汤。
饭后,趁没人注意,偷偷端着这碗肉汤浇在刚埋下种子的土地上。
顷刻间,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很快就长成一株和小麦十分相似的植物,只不过是紫色的,这却是闻所未闻。变成小麦后,那株植物就再也没变过,一直都是老样子。
红晓蒙在边上等了一天,见一直没动静,不禁怀疑老和尚是在拿他取乐。最后实在没了耐心,便回房间睡觉了。
隔天,他偶然从屋里出来,看到最小的堂弟手里握着一株熟悉的紫草。他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昨天种下的“小麦”吗!
堂弟也看到了他,立马把手背到身后去,表示不打算还给他。
红晓蒙脸色不太好,追上去试图抢回自己的东西。
堂弟跑得飞快,一会儿就窜到了厨房,将“小麦”扔进了正烧着大火的炉灶里面。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红晓蒙赶忙用火钳去夹取,夹出来后又泼了井水,可“小麦”已经被烧糊了一截,还是让他有些不快。
晚上,他在睡梦中忽然听到女子的哭泣声,起来一看,床边有个人影,他伸手去摸,感觉对方身上的皮肤像油脂一样细腻柔滑,让他十分喜爱。
红晓蒙立即下床去点灯,屋内重新亮堂起来后,只见床上坐着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体态丰腴,皮肤雪白,一头如瀑乌发垂在胸前,让人心生怜爱。更别说那出尘的姿态,一看便知对方不凡。
女子见他发呆,不由得嗔怒:“你这呆子,害我的衣裙被烧坏了,你得赔我一件新的!”
红晓蒙被女子清灵悦耳的嗓音叫醒,这才发现对方烟紫色的裙摆被烧黑了,立时知道,她就是自己所种下的那株“小麦”。
想到这里,他安心下来:看来那老和尚确实没有骗他。
红晓蒙为美人的魅力所折服,即刻应着会送她一件新的当补偿,说完后又问女子的身份。
女子记着仇,还在怨恨他没耐心,一会儿没见到美人就放弃了她,害她被人扔到火里。
红晓蒙再三悔过,女子才堪堪原谅了他。
“我叫麦香,既然是你将我从土里带出来的,今后我将一心一意侍奉你,直到你的福运都回到身上。”
当下,两人便手拉着手进入罗帐之内,无比地欢爱。
自麦香来到身边,红晓蒙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好了。房间里时不时出现绸缎金银,让他吃惊不小。
往日里穷惯了,手里突然开始有了点银子,自然就控制不住要往外挥霍。
吃吃喝喝或是置办些新衣裳都没什么,但若是有大额支出时,麦香就会出来阻止他,教他要将银钱攒下来,将来到别处买新房屋。
红晓蒙心里清楚,这些好运都是麦香带给他的,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而麦香的存在,家里人一直都不知道。
白天,红晓蒙在外边被几个堂兄弟使唤着干活,她就在房中静静地等候他回来。
知道麦香的需求后,每到午间,红晓蒙就会抽空带回两只巨型瓦罐,一只足有一个孩童那般高大,里面盛满了各式各样美味的食物。
奇异的是,动静这么大,更别说里边弥漫出来的诱人香味了,家里人却从未发现过异常。
而麦香每天中午看到这些美食就会眯眼而笑,然后接过瓦罐大快朵颐。这些食物自然不是家里做的,都是红晓蒙特意从街上买来的。
麦香就这样一天吃一顿,一顿要吃掉壮汉好多天才能消耗掉的食物。吃饱喝足后就会躺在床上沉沉入睡,直至夜间红晓蒙回来,二人又在帐内行云覆雨。
麦香的脖子上挂着一块麦穗样的金坠子,每次欢好时,红晓蒙都忍不住想将它摘下来,却都被麦香打了手,他便只得悻悻然缩回来,听着对方说什么这是她的“命根子”之类的话,心中更是不解。
“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这坠子不在我身上了,那就说明我已不在这人世了。”麦香每次这么说后,红晓蒙都不以为意,根本不信这么一个仙女也会有消失的一天。
家中的几个兄弟却是奇怪,明明他们都给红晓蒙安排了这么重的活计,怎么对方看着却丝毫不费力,就好像是巨人在给蚂蚁搬东西那么简单。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麦香的帮助下,如今红晓蒙的体格早就强壮了数倍不止,便是一人顶全家也不为过。
某天一大早,麦香便将他从被窝里拉出来,催他赶紧拿着柴刀上山去砍一捆柴回来。若是看见有昏迷的少女,就将她带回来。
红晓蒙迷迷瞪瞪的,还没搞清楚缘由,麦香又声色俱厉道:“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今日你就要无家可归了!”
听了这话,红晓蒙立即清醒过来,哪还敢耽搁片刻,穿起鞋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傍晚时分,他果然带回来一位少女。那少女腿上有伤,身上还有剐蹭的痕迹,似乎是从哪里摔下来,半途被树枝或是石块之类的划伤了。
甫一进门,只见县令正大马金刀坐在堂上,脸上风雨欲来,而旁边几个堂兄弟们都侧目斜他两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红晓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背上的人受伤了,得赶快帮她处理。
叔父毕竟还是疼爱他的,也不先问话,看到他背上昏迷的少女,就赶忙着人抬下去安顿了。
边上,那个最小的堂弟突然开口:“父亲!您时常教导我们,要做正直的人,可不能到了堂兄这儿就不算数了呀!”
县令没了法子,只好又将红晓蒙喊过来。
红晓蒙心里疑窦丛生,总觉得又是那些个堂兄弟在捉弄他,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过去了。
听到叔父问他,今天做了什么时。他如实回答,自己今日上山砍柴去了,因为路上遇到一位受伤的少女,这才耽误了时辰,晚了点回来。
县令听完后点点头,表示赞许。
他其实多少知道自己的儿子们为难侄子的事,却没有太过阻拦,就是想要训练红晓蒙坚毅的品性,不然将来若是他出意外,这个侄子往后的路怕是更不好走。
边上的堂弟等不及了,脱口而出道:“哎呀!平常不是都在家里吗?怎么突然跑到山上去了?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去外面躲着吧?”
听着小儿子的口不择言,县令有些火大,当即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这时,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儿子看着红晓蒙悠悠道:“弟啊,阿爹那柄玉如意不见了,你可有见过?”
红晓蒙哪里知道什么玉如意金如意,但他知道叔父的官也不大,不像那些上面的大人见惯了上好的玉器珠宝。堂兄说的这玩意儿,恐怕对叔父而言十分重要。
果然,县令蹙眉:“晓蒙怕是也不知道……唉……这回难办了……”
听叔父的语气,红晓蒙有些不忍,轻轻问道:“这么贵重的宝贝,怎么会突然丢了呢?”
不等县令开口,一旁的堂弟立马嚷嚷起来,说昨日还好端端在房里呢,今日就不见了,肯定是红晓蒙偷了带到山上去藏起来了。
红晓蒙这才知道,原来堂兄弟们打的是栽赃嫁祸他的主意,可他有口难辩,只能一直说“不是自己”。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昏迷的少女已经醒了。
既是侄子救回来的人,本着县令的公道,也该去看一眼。于是,一屋子的人都跑到少女房门口去了。
原本下人告诉他们,少女只让红晓蒙一人进去,但架不住几个兄弟的争执,红晓蒙被拦在外头,迟迟进不去。片刻后,那少女便自个走了出来。
众人看去,只见她眉目婉约,充满柔情蜜意,冰肌莹彻,灵动生姿,就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般,让人只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
直到少女发话,众人才回过神来。
听见如此娇美的少女说要单独与自己说话,红晓蒙不禁红了脸,在一众堂兄弟艳羡的目光下跟着她进屋去了。
(二)
交谈中,红晓蒙得知,对方乃是开州池祭酒的千金,芳名满月。近日趁其父休沐,一家人来到此地小住。昨日她偷跑出来玩,听闻这附近有灵鹿出没,便大着胆子上山来。不想中途跌落,摔晕在路边。
想到家人肯定在心急如焚地寻找自己,满月匆匆交代了几句,便说要回家去了。
红晓蒙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临别前,手里还捏着少女赠与他的一方绣帕,在亲人的打量下,脸上颇为局促。
过了两日,外头有人递来信笺,说是给红晓蒙的。他拆开一看,竟是池祭酒邀他去家中做客。
红晓蒙不明所以,问了麦香,也说让他去。他终于放下心来,收拾了一下,时日到了便欣然前往。
却说池祭酒前两日对于女儿的失而复得还来不及感受喜悦,紧接着就听女儿说已经相中了如意郎君,还非要让他答应这门亲事。
爱女心切之下,他只好先答应下来。
但当打听到红晓蒙的家世,以及见到他本人平凡的样貌后,心中却不怎么满意,有心要让女儿放弃。
但他面上不表,只是独自找到红晓蒙,给他出一些刁钻的难题,说若是他无法解答,从此就再也不能见自己的女儿。
前两道题虽然有些难度,但都在正常范围内。红晓蒙依靠自己平日积累的学识,完美解答了出来。但最后一题,却是近乎无解。
在池祭酒略为不屑的眼神下,红晓蒙只得硬着头皮应下,答应很快就会给出答案,回到家后却是十分伤神。
这道考题,甚至都不算作题目,根本就是为了逼退他而刻意出的。可想起满月小姐的天姿国色,他又不舍得就这样放弃这段缘分。
麦香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就上前来询问。得知事情的缘由后,便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教他如何如何应对。
红晓蒙惊讶地看着她:“这样真的能行吗?只怕对方会觉得我是胡说八道,根本就不会搭理吧!”
麦香却再三强调,按她教的去说,绝对不会有错。
重新来到池祭酒面前,红晓蒙朗声回答道:“城北破庙后面的草丛里,从左往右数去,第三只动物是一只紫色的蛐蛐。”
池祭酒当初给的考题是:“城北有座破庙,后面杂草丛生,从左往右数去,第三只动物是什么,你去看清楚了,再回来告诉我。”
这种问题摆明了是刁难人的,先不说草丛里能不能找到三只活物,纵然有,等池祭酒的人过去确认,那活物的位置肯定早就发生了变化,因此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没有确定的。
但当下,红晓蒙却是言辞凿凿地给出了答案,还是个这么荒谬的结论,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周围的下人听了都忍不住捂着嘴笑,池祭酒更是面如土色:没想到这年轻人不但没有良好的家世出身,连基本的为人品性都如此低劣!这种连三岁孩童都不会信的谎话,也敢拿出来算作正经答案!
他气得要让人把红晓蒙打出去,关键之时,满月跑了出来,说她相信红郎的话,绝对不是骗父亲的说辞。
有了女儿的维护,池祭酒不好再发作,只好让人前去确认。
那人回来后,脸色惊疑不定,他老实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池祭酒听说居然真的有紫色的蛐蛐,也是十分震惊,便要亲自过去确认。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破庙,路人看了皆以为有大事发生,忙都好奇地跟过去凑热闹。
按说一来一回这么久,蛐蛐这样跳脱的小动物一听见人来,也早该跑了,可它就是如同被粘在草地上一般,愣是这么久都没动一下,直等到池祭酒亲自过来查看。
这一看,就叫现场的人都啧啧称奇。不起眼的草丛里,此时此刻,刚好三只动物齐齐整整排好,依次是青蛙、兔子和蛐蛐。
青蛙和兔子都是大伙儿寻常见惯的模样,就是这蛐蛐,通体呈烟紫色,这却是奇异。
池祭酒见这仨一动不动,疑是死物,伸手去碰,顿时将所有动物都给吓跑了。众人见此更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全都呆愣在原地。
答案已然揭晓,红晓蒙的解答正确。这么多人在场,池祭酒不好再阻拦女儿的亲事,只得同意了。
眼见着寄人篱下、地位低下的红晓蒙成了池家的新姑爷,几个堂兄弟在家被气得七窍生烟。他们不相信红晓蒙是凭自己的本事被池小姐看上的,都认定是自己无意中促成了这桩好事。
红晓蒙最小的堂弟愤愤不平地在屋子里踱步:
“都赖二哥想的馊主意!我那天去父亲卧房拿玉如意的时候,分明看到红晓蒙路过!他肯定是知道我们要栽赃他,就想跑到山上躲过这场灾祸。
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还能借机攀上祭酒的千金!真是便宜他了!”
被责怪的一方也不好受:“哎哟喂!当初也不知是谁,自告奋勇说让他来的!现在事情没办好,你倒是会推卸责任啊!”
堂弟急得跺脚:“怪你怪你!”
其他兄弟纷纷想要上前劝和,却被一声突兀的嗓音打断了:“你们在说什么!我房里的玉如意是你们几个搞的鬼!”
几个平日备受疼爱的孩子一见父亲黑着脸进来,全都默不作声,变得乖巧起来。
经过这么一番盘问,县令总算是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还好他没急着给侄子定罪,不然非但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儿子们还得罪了池家的姑爷,那可就难办了。
也好在他发现得早,这柄玉如意是替别人暂时保管的,真要丢了,他可交不了差!
可如今就是不知,红晓蒙以后会怎么对待他几个堂兄弟了。
事实上,县令这些担忧纯粹没有必要,因为红晓蒙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自己迎来了人生中的大喜事,哪还有许多功夫去应对那些诡计。
却说二人好事在即,而池母因不忍心让女儿嫁给一个连自己的居所都没有的人,更是给足了嫁妆,只望红晓蒙能待女儿好点。
红晓蒙知道后,遂亲自邀请二老来家中考察。
池祭酒以为是要去县令家里,连忙拒绝了。但红晓蒙却告诉他,要去的是另一所刚修葺好的新宅子,绝不会亏待他们的女儿。
二老听他如此说,便带着怀疑跟过来查看。结果看到一座巍峨气派的高门大院,从外面看,犹如一座宫殿。进去后,里面陈设豪华,雕梁画栋,便是比起池家在开州的老宅也不为过。
一番游览过后,池父池母终于放下心来,回去的路上都是喜笑颜开的。
池满月嫁过来后,在这个绿木成荫的环境里如鱼得水,就如同从笼子里回到大自然的小鸟一般,欢快活泼,脸色也愈发红润,跟以前待在深闺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一年后,夫妻俩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感情依旧如初,羡煞旁人。
一天,满月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妪拉住。
那老妪将手里的孩子塞给她就走了,满月还没来得及问话,那人就走得连影子都找不见了。迫不得已,她只得将孩子抱了回来。
家中,红晓蒙抱着女儿过来,结果看到妻子手里的小孩,上前仔细看过后更觉意外。
那孩子似乎很有灵性,一见到红晓蒙就咯咯笑了起来,那小模样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红晓蒙问是谁家的孩子,满月便将路上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给孩子换衣物时,红晓蒙意外看到一只麦穗样的坠子。
这坠子本是挂在麦香脖子上的,过去两人在一起时,主人怎么都不肯摘,还说什么“坠子没了,她也就没了”。
红晓蒙成亲那日,麦香便与他作别了。
“我能做的都已经为你做了,往后就要靠你自己来了。”
红晓蒙泪眼迷蒙,死死拉着她,不希望她走。
麦香只得又说:“你今后家庭幸福美满,儿女双全,财富万贯,少了一个我,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一年多不见,如今突然看到这只熟悉的金坠子,红晓蒙百感交集。麦香怀胎一年多,为他生下儿子,又将儿子送到他身边,自然是要托他好好照顾。
满月听说了奇人麦香的事情后,顿时瞠目结舌。她也算见识不浅了,可还从未听过这样神奇的事情。
后来又听丈夫说起,当初麦香为了促成他们夫妻的姻缘,而变出三只动物,甚至亲自变作蛐蛐的事后,心中更是感动。
不等丈夫提点,她便伸手接过麦香的孩子,放在自己女儿的旁边,表明今后会将麦香的儿子视如己出,好生抚养长大。
时光飞逝,红晓蒙家的一儿一女渐渐长大,小小年纪就展现出非凡的气质,且样貌突出,聪敏灵动,见过的人无不喜爱。
然这平静的日子在某天被一封书信打破,红晓蒙当时不在家,距离收到信件,又过了好几天才回来。
得知是叔父寄来的,他心情颇为复杂。
叔父待他确实不错,但往日那些个堂兄弟对他做的事,他却是不太想回忆。倒不是他爱记仇,而是那些人总见不得他好。
刚成家那两年,他亲自带了礼物登门看望叔父,却每每要吃些苦头才能出来,诸如大冷天被泼一身脏水、喝到掺有排泄物的酒水、被疯狗追着撕咬等等。
这些在过去是堂兄弟们给他安排的家常便饭,但时至今日,那些人还当他是好欺负的,那他也没必要再上前了,以免有讨好之嫌。
这次,县令寄来的信上说,大儿子因与人结怨,家里被人投下剧毒,连带着另一个儿子也中毒了。来过的大夫都说没救了,家里也已经备好了两副棺材,就等二人咽气了。
但县令却在这时想到了红晓蒙,他知红晓蒙今非昔比,有财有势,或许认得一些名医或是大师,有望救回他的儿子们。
红晓蒙让人稍加打听,便知中毒的赫然是过去整蛊他最厉害的两个人,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回信给叔父说,可以救,但解毒后还要清除二人体内的邪根,否则日后还会再犯。
得到叔父的回应后,红晓蒙便带着当初麦香留给他的万能神药登门了。
两位兄弟服药后,深夜突然口吐绿沫,眼珠子瞪得跟被吓死的人一般,那场面当真是骇人无比。
然而等到白天,大夫再来看时,都说已无大碍,只要再稍作调养,即可恢复如初。
看着儿子们都恢复健康了,县令喜不自胜,立马着人将棺材扔了。
红晓蒙提醒他,还有件事没做完。县令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插手,任他去做。
但两个儿子却是不答应了,他们亏心事做多了,根本就不相信红晓蒙会有这么好心来救他们的命,心里还在猜测是红晓蒙憋了什么坏水,因此并不让他再碰自己。
红晓蒙着急,便命人绑了二人,等他过来剔除邪根。其中一个力气较大,竟是挣脱了绳索,趁红晓蒙还在准备器具,偷偷帮弟弟也解了绳子,双双逃了出去。
红晓蒙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们又跑了,不禁长叹道:“不是老天要灭亡你们,是你们要自寻死路啊!”
县令知道儿子们不听话,面对侄子时脸上万分愧疚。
红晓蒙却问他,棺材还在不在。
县令回他说,一早就丢了。
红晓蒙又是摇头,心想,这一家子倒是时常白忙活。
隔天,县令的两个儿子被人发现溺死在河里,打捞上来时连衣服都没穿,皆是赤裸之身。
纵然身为县令,却也没能找到些有用的罪证,因而即便清楚是先前投毒之人所做,却也无可奈何,终归只能叹息着将两个儿子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