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遥指杏花村

是禅牛呀 2024-08-17 00:59:16

四月中旬,在安庆工作的朋友邀请我去安徽九华山。

绵绵细雨中,汽车东行不远,就进入池州的地界了。

远处隐约可见黛青色迷蒙的山影,对着车窗外的蒙蒙雨幕,令人情不自禁地哼吟起来:“清明节后雨纷纷,车上游人欲断魂;借问九华何处是,友人却指远山中”。

朋友对我说:“这首《清明》诗里提到的杏花村就在池州。”

“杏花村不是在山西吗?”我说。

“杏花村就在池州城西。那首诗是杜牧在当池州刺史的时候写的。”朋友肯定地说。

这话引起我的兴趣。以前,我一直认为杏花村在山西,因为山西杏花村酒实在太有名了。

“池州城还有一口古井,杜牧喝的酒就是那井里的水酿的。”

肚子里的那点访古溯源的情怀全被朋友这番话给挑逗起来了。此时清明刚过,眼前一片接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开的正灿烂,恰巧又是一场春雨,我仿佛摇身而成了踏青路上的杜牧,而朋友,则是那指路的牧童。那还有什么话说!当下,我最迫切的就是要去那杏花的掩映中的小小酒家,要在那酒旗摇曳下慢慢品尝乡村美酒。

安庆到池州不过60公里,杏花村就位于池州市西一公里处,那里如今是杏花村古井文化园。

池州杏花村

园内,几株杏花盈盈的开了,红白相间,如雪似云,艳态娇姿。见介绍,明代嘉靖二十四年《池州府志》中说:“杏花村在城西里许,有杜牧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旧有黄公酒垆,后废。余井圈在民田内,上刻‘黄公广润玉泉’六字。”

再进了一座新建的颇具唐代风格的黄公井院,就见到了那口唐代古井———又称“黄公井”、“香泉井”。传说,杜牧当时喝的酒,是一位叫黄广润的老汉所酿造,井圈上果然刻有“黄公广润玉泉”的字样。

俯身井栏往下探看,青砖垒砌的黝黑的井筒里,一汪井水依旧。我突然觉得,这井里不是甘冽的水,而是浓香的酒,而且,还有诗。那一首诗流芳百世的28个字,就使一个小村庄扬名天下。

古井边立有一块“杜刺史行春处”的石碑,碑文是由明代文人李歧阳所题写。

紧挨着黄公井,是一座新建的酒坊,使整个院落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旁边还有个黄公酒垆,销售当地特产黄公酒。尽管我不甚好酒,但到此时,怎能不进去喝上一杯!酒劲不太大,但却爽口绵醇。看看酒坛子造型古朴,煞是喜人,又买了两小坛,准备带回和朋友共享。

池州杏花村

池州杏花村因时间已迟,便夜宿池州。晚餐后,漫步小城街巷,池州不如苏浙小城般柔媚,也不同北方小城的粗放,只觉得池州是个静谧而平和的地方,一个沿江小巧而灵动的小城。

春秋时期的池州为吴地,战国时归楚,汉朝属丹阳郡,唐永泰元年(公元765)立池州,40公里外的青阳县九华山就属池州。

晋代的陶渊明、唐代的罗隐、张祜、李白、杜牧、白居易,宋代的梅尧臣、苏辙、司马光、包拯、岳飞、朱熹、杨万里、苏舜钦,元代的萨都刺,明代的王阳明、董其昌等都曾驻足池州。或许由于杜牧的遗风仍旧,觉得这里是个诗意飞扬的地方。

杜牧(803年—853年),字牧之,京兆万年(今西安)人。他是唐顺宗时的宰相杜佑之孙。二十六岁举进士,因秉性刚直,被排挤到江西、宣歙、淮南作了十年幕僚,境遇很不得意。三十六岁内迁为京官,后又受当朝权贵的排挤,于唐武宗会昌4年(公元844年)被贬为池州任刺史,当时他已42岁。因为心中有着太多的抱负和感叹,杜牧常以诗酒为排遣。

杜诗词采清丽,情韵跌宕,婉曲而有余味,往往一反常人思维,给人以全新的视角。他游赤壁,丝毫不提赤壁之战的场面恢弘壮烈,反而却从另一角度调侃,如果“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在大冬天里,长江上一般就不会刮东风。如果没有东风,那么你周瑜只会输的连老婆小乔和大姨子大乔都要被曹操给掳到铜雀台去了,完全未把东吴主将周瑜的倜傥风采和深谋远略放在眼里。读起来,实有一种睥睨天下英雄的豪迈气概。再有,杜牧去华清宫,丝毫不说大唐皇家的华贵和艳丽,却偏偏提起当年杨贵妃喜啖荔枝,并由此感叹“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于无声中听惊雷,虽未现出半个奢华无度的唐明皇,却点出安史之乱的缘由;杜牧到金陵夜泊秦淮河,耳边笙歌漫曲,歌舞升平,可是,杜牧却听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歌曲啊,分明是靡靡的亡国之音。他认定,一个民族,若是沉浸在轻歌曼舞之中,那么,他的末日也就不远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杜牧咏史,更是饱含借古鉴今之意。咏史是表,讽今才为其里。他的代表作《阿房宫赋》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写得何等深刻,简直是入木三分。

这就是杜诗精髓之所在。

所以,后世很多人都认为,唐朝如群星璀璨般的无数诗人中,最令人仰慕者是李白,最令人喜欢者非杜牧莫属。李白的诗,正如其诗仙之名,狂放不羁,豪气入云,读来令人胸中澎湃激荡,余音震撼。而杜牧的诗读来,则清丽明快,令人大生知己之感。如那首《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又如那首《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细细读来,每一首诗,无不都涵义隽永清秀,无不给人以美的享受。

或许是杜牧的《清明》诗名气太大,也或许于如雪的杏花下独饮更有一番情趣,在山西汾阳县城东北30里处也有个杏花村,当地民谣唱道:“汾阳府,汾阳城,离城三十杏花村。”我也曾喝过山西的杏花村酒,味道确实浓郁香醇。所以我也跟许多人一样,一直以为杜牧是在山西写的《清明》这首诗。

如今到了池州才恍然明白,全天下,杏花村至少有两个,而池州的这一个,应当是正宗的——我也被卷入到平素我最厌烦的名人属地之争中去了。

其实,到底何处是正宗的杏花村已不重要。正如南阳武候祠中一幅对联所言:名高天下何必辨襄阳南阳,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

完全可以想象,天下任何一处,只要需要,都可取名杏花村,也都可以找出个把历史名人来铺垫,反正古时的诗人骚客们都喜欢周游天下,都喜欢处处题诗留名。

由于杜牧这首诗,杏花村已经成为乡间酒肆的代名词。试想,冬季在家中憋久了,趁着初春万木复苏的时节去野外踏青。因迷恋美景而忘了归途。在清凉的蒙蒙细雨中,饥肠辘辘的游人向骑牛晚归的牧童打听哪儿有酒家可解饥御寒,牧童手指远处一帘在密密匝匝的杏花中飘动的酒旗,这哪里是诗,明明就是一幅美妙绝伦的画面。酒未喝,人已醉了。清代醉月山人所言极是: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细细究来,杜牧在那《清明》诗中所写,绝非特指的某地某座村庄,其实而就是处于荒郊山野路边的一家木篱竹棚小店,几张白木方桌而已。而那对于在雨中苦寻归途饥渴疲乏的游人,一壶温酒,两碟素淡小菜,足以!哪需什么古井佳酿!

北宋时期的翰林学士宋祁也曾写到过杏花村,他在《锦缠道》中吟唱:

燕子呢喃,景色乍长春昼。睹园林万花如绣。海棠经雨胭脂透。柳展宫眉,翠拂行人首。向郊原踏春,恣歌携手。醉醺醺尚寻芳酒。问牧童遥指孤村,道杏花深处,那里人家有。

作者在这词里尽情抒发了郊游宴乐的逸兴,字里行间洋溢着对春日景色的迷恋之情,但味道却远比不上杜牧的那首《清明》,而且,也不知宋祁写的是哪一个杏花村。

在池州城西2公里有座杜湖,民间传说,杜牧在池州做刺史时,曾带官妓程氏到这一带饮酒作诗,程氏能歌善舞,懂诗作词,深得杜牧的喜爱。因唐代规定,地方官不能娶风尘女子为妻妾,杜牧只好将已怀孕的程氏改嫁石埭县长林乡杜筠为妻。后程氏生下杜荀鹤,官至翰林学士。杜荀鹤是唐代末年才华横溢的诗人,他的诗作朴实自然,清新秀逸,在诗坛享有盛名。他的诗作也进了《全唐诗》。据说,现在池州市石台县长林乡和贵池茅坦的杜氏家族便是杜牧的后裔。

朋友还介绍说,池州的傩戏极为流行,傩曾是一种极为古老的驱逐疫鬼的仪式。池州摊戏以祈神祭祖、驱邪纳福为目的,戴着画面鲜艳狰狞的面具,摹仿十二种神兽,手执鼗鼓尽情而舞。由于仅限于代代沿袭,互不交流,故极少受外来形式的影响,古至今仍保持着古朴、粗犷的原始风貌,反映出吴楚大地古老的农耕文化特色。

可惜,由于时间仓促,不能一睹傩戏的风采,甚以为憾。

0 阅读:0

是禅牛呀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