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烈回忆铁岭革命烈士刘筱萍

义和江涛 2024-06-10 10:38:36

作者:张鸿烈讲述,侯同文整理

刘筱萍同志是我的爱人,我最亲密的战友,在艰苦的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在一起长期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共同渡过了一段曲折而艰辛的历史。

她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对党对人民忠心耿耿,对工作,对同志有着火一样的热情,工作勤奋,生活俭朴,对个人要求严格,从不计较地位和得失。

非常遗憾的是,在新中国即将成立的美好时刻,癌症无情地夺走了她年轻而宝贵的生命。她的一生(仅仅短暂的一生中),她把全部心血和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人民的革命事业。她的高贵品质和英雄业绩给我留下了永不磨灭的深刻印象。至今,虽已过去四十年了(文章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但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一)迎着战争烽火投入革命:

刘筱萍一九一四年出生在辽宁省铁岭县城。在她刚刚读完师范学校,即将步入社会的时候,日本侵略者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侵占了我国东北,敌人的野蛮侵略行径,在刘筱萍心中激起强烈的义愤和仇恨。一个年轻的姑娘,毅然背井离乡,随同数以万计的爱国学生来到关里,寻求救国救民的道路。

她先后到过北平、河南鸡关山、郑州等地。一九三五年到达西安,在东旺小学当了一名教师,她把满腔激情化做实际行动,努力搞好教学,精心培育学生,千方百计为报效祖国出力。

一九三六年八月爆发绥远抗战,震动全国,各地掀起声势浩大的援绥抗日浪潮。当时的西安,也掀起了援绥募捐运动。在运动中,刘筱萍热情奔放,非常活跃,并带头将省吃俭用积攒的二十元银元全部捐献出来。她的爱国行动,对全校师生和整个募捐运动产生了很大影响。

一九三八年我和刘发萍在西安相识,不久结为伴侣,婚后,她并没有沉醉干新婚的小家庭之中,而是一心向往干一番事业。我们曾想一同奔赴革命圣地延安,但由于敌人封锁严密,没能实现。一九三八年十二月,我们又一起由西安到洛阳,由洛阳渡黄河找到八路军总部,投入革命。不久,她便被分配到八路军总部卫生学校学习。

在学校里,她学习刻苦,劳动积极,思想进步很快,一九四〇年初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二)接受派遣前后

刘筱萍聪明能干,办事果断,从不畏惧困难。有这样几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

一件是学做鞋的事,一九四二年初,八路军总部决定派遣我和刘筱萍潜入华北做敌工工作。出发前组织上用几大车粮食给我们换来了六百元伪币。当时,敌占区对行人规定每人只准带100 元钱,多了就予没收。这么多钱怎么携带呢?她就琢磨办法,不久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把钱藏在鞋底里。就是把鞋底做成中间空的,一做鞋就把钱做在里面。可是刘被萍从小就上学读书,根本没学过针线活。但困难并没有难倒她。没有鞋样子,她就比照自己的脚和我的脚,先在纸上画好了再剪下来,然后开始照样子缝制,由于没有经验,费了很大劲做成鞋后,一穿不行,她就又拆了重做。结果,做了诉,拆了做,不知翻腾了几个个,最后终于把两双鞋做成了,每只鞋里各藏了100元钱,四只鞋藏400元,剩下200元。我俩各随身带100元,算把问题解决了。

还有一件事也是她想出的办法。我们到达献县,我当了伪军大队长之后,经研究决定由她回总部进行一次汇报。可是怎么脱身出去呢?她说:“咱就说来的时候,怕路上不便没带孩子,我回西安去接孩子,”实际当时我们并没有孩子。结果,她就顺利地离开了献县,去往山西麻田八路军总部。

在关键的时候,她能在不动声色之中干出有声有色的事情

一九四四年秋天,日本鬼子在一次扫荡中抓到冀中妇女干部贺民同志,交给了伪军第三大队。

第三大队的队长叫刘金钊,是个资本家出身,爱好女色,流氓成性。

事情发生不久,冀中区党组织派敌工干部刘子敬同志到献县城里来找我,说贺民是我献县县长薛坦的对象,要求帮助将其营救出去。我听后非常着急,因为一个年轻妇女落在一个流氓成性的刘麻子手中,时间一久,肯定没有好结果。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抓紧与刘筱萍研究营救贺民同志的办法,筱萍向来干事果断干脆,一听,她就说:“这事交给我吧。

第二天,刘筱萍特意找到刘金钊的小老婆打麻将去了。

刘金钊的小老婆,长得年青漂亮,很历害,刘金到钊很怕她,明知她和日本人儿玉私通也不敢管。在打麻将当中,筱萍装做说闲话的样子,"听说逮住一个女八路,又年青又漂亮,在第三大队扣留着,你们听说了吗?”别人听了都不在意,可刘金钊的小老婆一听,立即急火火地问:“你听谁说的。”(当时我已升任联队长)听到这里,牌没打完,刘金钊的小老婆就称头疼,离开牌局回家了。

刘的小老婆一回到家,立即打电话将刘金钊叫回家去,刘金钊吱吱唔唔连声说:“没有,没有这么回事。”他的小老婆更加疑心,指着刘的鼻子带着骂腔厉声说:“你他妈的甭来这一套!我亲自在张太太那里听来的,你小子想要什么花招?”

刘金钊再不敢瞒哄下去,就战战兢兢地说,“是有这么回事。可人家也不是八路啊,人家是个教师,日本人当八路抓来的……"。"不是八路那为什么不放了人家?押在你那里是什么意思?你他妈安的什么心?”

刘说,“我敢跟你明誓,我连一手指头也没动人家!再说这人是我朋友的一个亲戚,我怎么能胡来呢?现在人家大乡里正准备来保哩。”他小老婆又说:“不管怎么样,人家不是八路,你必须把人家马上放了。不然的话我跟你小子没完!”

当天晚上,我已经睡了,刘金钊来找我,见面后便说:“俺们第三大队有个妇女,是日本人当八路抓来的,实际是个教师,想把她放了,今来请示联队长。”

我一听就知道刘莜萍在白天打麻将时说得那些话起了作用,便说:“既然不是八路军就应该放了,不要多找是非,不过,人是日本人交来的,要好好和日本人讲讲。”

没过几天,贺民同志就被大乡里保走了。

日本投降以后,贺民同志和我们在冀中八分区一起工作曾表示非常感激。新中国成立后,听说贺民同志调到了湖北工作,以后升任为高级干部,

(三)在平津建立活动据点

为了搜集更重要的情报和为更多的同志从事地下工作创造条件,我们决定到沧州和北平,天津建立活动基地。

首先,利用我们积攒的钱在沧州建立了一个诊疗所,通过冀中八分区党组织找来一个党员同志当会计,所长由献县医院的院长担任,这人跟我们关系也不错。

一九四三年初,刘筱萍又在天津联系到我的旧友刘敬远,让他筹集资金两万元,刘筱萍筹集三万元,合股开办了一个转运公司。后来刘筱萍又在北平西四开办了一个正太茶庄。这样,在平,津,保及沧州都有了落脚的地方(保定是利用朱兆熊的关系),刘被萍就经常来往于上述几个地方。

在北平期间。刘筱萍采取各种办法,结识了大汉奸齐燮元、杜启钧的老婆,经常和她们在一起吃喝打麻将,看电影,倒卖金银和大洋,为了拉拢这些人,每次打麻将筱萍赢了钱,故意不要或分给她们的孩子。倒卖金银赚了钱,也净心少要。所以,她们都认为筱萍人好,办事大方。

刘筱萍在外面俨然象一个阔太太,吃喝玩乐花钱大方,但一回到家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夜间刻苦钻研医药书籍,常常到深夜。生活艰苦朴素,从来舍不得吃好的,经常以烧饼和油条充饥。

一次,刘筱萍从北平给我来信说:有个叫曾琦的从重庆来到北平,曾琦原是青年党的头子,在东北时我们认识。为了弄清他来北平的目的,我便给刘筱萍写去一封信,以托曾琦在北平给我找工作为名,前去找他,结果得知,曾琦是受蒋介石的派遣,到北平和日本人谈和的。

得到这一情报后,我们及时反映给组织,这对我党揭露蒋介石假抗日,真反共的面目,起了很大作用。

为了和敌人作长期的斗争,刘筱萍在北平又修建了一个牢固的地下工作据点。

她首先花三万元在北平北新桥花梗胡同买了一所四合院的旧房,然后自己设计了一套新房子,请来工人予以建造。在建造过程中,工人看不懂她设计的图纸,她就亲自指挥,亲自跟着干。花款七万元把新房子建起来。因为房子设计合理,建造精美,当时有人要出七十万元买这所房子,刘筱萍当然不卖。

这所房子完全是根据搞地下工作需要设计的。当时北新桥一带没有自来水,为了用水方便,在厨房里打了一眼水井;还挖有地下交通沟,在院中僻静处开了门,需要时可以通过交通沟迅速转移出去,在房子下修了地下室,以便搞秘密活动使用。

后来,刘筱萍又贮备了大批米面和煤炭,以及可供春秋冬穿着的大批衣物。

日本投降后,我们的地下工作人员李城、李伸、申小丛,刘汝林等同志都曾在这里居住和工作过。

北平和平解放后,滕代远同志曾到这里察看,一再称赞这个活动据点选择得好,设计得也周到。

滕代远和夫人林一

(四)生命垂危念念不忘党

在日寇投降前夕,根据党的指示,我率领一干多名伪军在崔尔庄宣布起义。起义后又率队到献县整编,为了壮大人民武装,当时在附近各县动员五百多名青年参军,连同起义的伪军,改编成冀中独立第二纵队,我任纵队司令员。

过去搞地下工作,刘筱萍以伪县长太太出现,整天过着伪装的生活,归队后就象鱼儿到了大海一样,她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热烈地投入了新的工作。

她被任命为卫生队长,在纵队宣布成立的第二天,她就高兴地穿上灰色的八路军军装,打着赤脚,完全以一种新的形象出现了。

她对病号,就像对自己的亲姐妹兄弟一样,照护得无微不至,给战士治病不分白天黑夜,并且十分精心细致。谁的衣服破了她给缝,谁的衣服脏了她给洗.。对待重病号,她经常整夜守在床前,给喂饭、喂水,她那火一样的热情深深感动了每个同志。

她的模范行动,对伪军的改造起了很好的作用。有的说:“过去的县长太太,现在这个样子,八路军就是好!”有的说,“过去当汉奸,咱干了许多对不起人民的事,再不好好改造就没法做人了,要向刘筱萍同志学习。

因为她工作出色,纵队政委刘波同志曾多次在大会上对她进行表扬,有一次还奖励她一只金戒指。

正当她勤奋工作的时候,疾病却悄悄向她袭来。开始她经常精疲力尽,周身不适,她总以为是工作劳累造成的,从不拿着当回事,仍坚持努力工作。

逐渐地她的身体越来越坏,领导上曾多次催她进行检查治疗。石家庄解放后,组织上把她送到解放区最好的医院——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治疗,晋察冀边区卫生部钱部长亲自给她检查,结果她得了子宫癌。

治疗这种病,手本后需要用镭烤,可当时解放区没有镭,只好采取保守治疗,后来,找到了镭,才给她做了手术,手术是由肿瘤专家吴院长亲自给做的,做后吴院长和我说:“瘤子虽然割出来了,但大病未除,请不要告诉筱萍同志。”

刘筱萍在手术以后,吃饭增加了,情绪也很好,她一再兴致勃勃地跟我说,"等病好了,我要好好干一番,把闹病耽误的时间夺回来。”

组织上对筱萍十分关心,想尽千方百计抢救她,济南一解放,滕代远同志就亲自向济南打电报,要求在那给找镭,天津一解放,马上又将她转往天津中央医院,为解决治疗开支,组织上又从北平给送来了金锭、金镯等。

虽然组织上想了许多办法;但她的病愈来愈恶化了,每天都疼痛难忍,她自己也觉察到病情的严重,并意识到是不治之症。在这种情况下,她非常痛苦地对我说,:"我的病没有希望了,活一天就给组织上增加一天开支,我自己也痛苦难忍,请和组织上说说给我打个针让我离去吧……”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象斯碎了一样难受。我思想斗争很激烈,说什么也舍不得她死去,可看到她整天那无法表达的痛苦样子,经她再三央求,我终于同意了她的想法,并以我们俩的名义,向组织上写了一份特殊的请求。

我怀着极大的悲痛,找到军代表刘一宽同志,又找到天津市军管会主任黄敬同志,向他们汇报了刘筱萍的请求,黄敬同志看了那份请求,语气深重地说:“刘筱萍是个好同志,好党员,没办法挽救她我真难过啊。”最后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并让我去找卫生局长刘朴

刘朴同志对此持反对意见,他说。“我们医务工作的责任,只能救人活,不能致人死啊!再说,天津刚刚解放,群众还不了解我们的政策,如果我们把自己的一名干部治死了,那会在社会上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回到医院,向刘筱萍讲述了刘朴的意见。她非常懊丧地说:“那就服从组织吧。”

可是,没过几天,她偷偷吞下了不知什么时候积攒的安眠药片,离开了人间。

她死后,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了她写给我的一封绝笔信,这是她忍受着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巨大痛苦写出来的。她在信中写道:

“最亲爱的鸿烈同志,

十余年来的亲密战友从此永别了……萍自入院以来,组织上的温暖爱护,及补训兵团各首长的关心和照护,都使我内心甚感动,我之所以与病魔作无情斗争者,原拟于恢复健康后,以无比的热情去完成党所给予的任务,籍副党和各首长各同志的厚望,不料来津后,病势竟已严重,无法镭疗……经再三考虑,与其无代价地增加财政开支和肉体的痛苦,坐等待亡,何如早死几天,以减轻人民负担和个人痛苦呢?

“我之这种死法,自知有负于党;有负于您,有负于很多同志,但我的病如有一毫希望,也不会做此违犯党纪的行为。只有恳求党和你的宽恕……。

“我有数事请你代办:

①由于科学还不够发达;我党我军对治疗癌症还少经验,我愿要求组织上允许解剖我的患处,这不仅是提高技术的需要,而且也是我们每个学医者应尽的义务:②兹将金锭二两、金镯一只(约二两)仍奉还组织(这是最近由平组织照护所剩下的),另外,金戒指一只(这是冀中纵队组织上奖励我的,约四钱),算我最后的党费:张同志身体素弱,又兼他只知工作,一向很少注意自己的身体,在我死后,请组织上很快帮助找个爱人。我在医院与纪医生关系融洽,该人艰苦朴素,工作积极,对休养员相当关怀,现年二十七岁,尚无爱人,如能促成婚事,我想对双方都有帮助的。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请组织上做参考。

对我个人,①我的医务占籍,手枪一支应交卫生部,我的自来水笔送给张维荣同志……:②我的自行车(坤车)感赠你留作纪念,希将你骑的车子送卫生部;③我死后的装殓埋葬,切要从简,把我的尸体最好送献交故里。

……

“我现在高呼——

毛主席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万万安!

中国人民万岁!

刘筱萍绝笔

于天津医院

1949年3月11日

她死后,组织上追认她为革命烈士。

刘筱萍烈士的英雄事迹我简单回忆完了。此时,我又陷入极大的悲痛之中,在心中默默念起一句话,刘筱萍同志你安息吧!我永远怀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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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和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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