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抗生素时代”即将到来,人类距下一轮健康危机仅一步之遥
作者:Agnès Vernet
编辑:Meister Xia
导读:
当病原微生物与抗生素反复接触后,就会出现抗生素耐药性,从而使感染更难治疗,并且通常会导致以前可以预防的死亡。如今,抗生素耐药性已成为一个严重的全球健康问题,影响着人类、动物的健康和环境卫生。新型抗生素的研发是否仍在进行?研发新药面临了哪些问题?应对抗生素耐药性问题,法国推出了哪些举措?法国科学记者协会(AJSPI)主席Agnès Vernet围绕“如何克服日益增长的抗生素耐药性问题”展开一系列讨论,本篇为Agnès Vernet”抗击抗生素耐药性”系列一。
一览:
英国政府2015年任命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撰写的报告显示,到2050年,全球死于抗生素耐药性的人可能会超过癌症死亡人数。
研发抗生素的传统方法是:若在实验室中发现某种微生物能杀死病菌,则提取其发酵产物作为抗生素使用。但这种方法早已失效。
一些其他的药企正尝试使用噬菌体、特殊的病毒和细菌来开发新疗法。
每个细菌感染病例都具有其生理独特性,故新药开发的临床试验难度较大。
抗生素耐药性问题愈发严重,世卫组织已发出警告:人类即将进入“后抗生素时代”,距离公共健康危机仅一步之遥。据巴黎综合理工学院联盟光学与生物科学实验室教授Hannu Myllykallio介绍,英国政府任命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撰写的报告[1]显示,到2050年,全球死于抗生素耐药性的人可能会超过癌症死亡人数。
科学界是否已放弃开发治疗细菌性疾病的药物?并没有!Myllykallio教授强调:“当前许多卓越的科研院所都在努力开展研究,但面临重重挑战。”位于法国蒙彼利埃的生物技术企业Deinove致力于结合合成生物学技术与罕见细菌研究,研发新型抗生素,企业创新负责人Michael Mourez表示,限制新型抗生素开发的挑战有三方面:技术挑战、临床试验挑战、资金挑战。
01.
技术挑战
当前,许多药物的开发遇到了科研瓶颈。虽然这一挑战不仅限于抗生素,但仍值得重视。Mourez解释:“研发抗生素的传统方法是:将致病菌与微生物在实验室里共同培养,若发现某种微生物能杀死病菌,则提取其发酵产物作为抗生素使用。但对于革兰氏阴性菌,这种方法在四十年前就失效了,对革兰氏阳性菌,也在二十年前失效。我们该转变研发方式了。”
研究者的确在努力探索新手段。其中,靶向筛查被寄予厚望。靶向筛查,指在化学物质库中,筛选出对于已知靶标有作用的物质,作为新抗生素使用。但Mourez指出:“这种方式行不通,因为20世纪的药理学过度关注药物对人类细胞的疗效,并没有充分地考虑每种细菌的特殊性,特别是革兰氏阴性菌。”制药业对细菌的研究甚少,对微生物学的了解明显不足。
原本备受瞩目的基因组学手段,现在似乎落了空。“我们本以为,只要掌握了致病菌的基因组,就足以确定该疾病的靶标,但却忽视了致病菌基因转录过程带来的变数。致病细菌在宿主体内如何活动,具体到在每个器官里如何活动,都是无法在实验室环境里重现的。”
科学界对其遭遇的挫折直言不讳。阿斯利康[2]和葛兰素史克[3]甚至分别在2007年和2015年发布了报告,承认其研究未产生任何成果,尽管它们曾经壮志踌躇。
如今,科研机构仍在不懈地开拓研发新思路。Myllykallio教授指出:“有些实验室开始使用人工智能系统,提高研发工作效率,以及化学物质库分析的效率。”AI算法可以筛选出最有可能产生疗效的化学结构,然后由科研人员根据AI建议的结构人工合成相应的物质,进行疗效评估。这种药物开发手段暂时还未成功地开发出新抗生素,但美国药企Insilico Medicine在2022年完全由AI设计的一种抗生素现已进入一期试验。
一些其他的药企则使用噬菌体(能感染细菌的病毒)来开发新疗法,如法国药企Pherecydes就采纳了这一策略,同时还应用了合成生物学技术。
还有一些药企在努力开发“抗毒性”疗法:不抑制致病菌的繁殖,而是将致病菌“无害化”,减少其对人体的损害[4]。但Mourez对此持谨慎态度:“我们还不知道这种手段是否有效,特别是在实际的人体内环境中。” Myllykallio教授也指出:“在实验室里找到对致病菌有作用的活性物质不难,难在证明这些活性物质在人体中也能发挥药效,而且对人体无害。这须要大量的研究。我们不能再用老办法开发药物了。”
图片来源:PI France
02.
临床试验挑战
开发新药,不仅要考虑药物有效性。Mourez解释道:“某种物质若通过临床前测试,随后的难题就是确定用药剂量,既要保证有效,又不能对人体产生太大毒性。确定抗生素的用药量特别困难。”值得注意的是,细菌感染致病,往往是因为致病菌在人体内大量繁殖,要斩草除根,必然要加大剂量。
在生物学中,用药剂量的确定是个永恒的难题,因为实验时所用的模型永远是“不完美”的。“能感染人的病菌不一定能感染小鼠,所以研究者只好使用免疫系统存在缺陷的动物。”虽然可以通过体外实验预判抗生素的药效,但脱离了人体内的生理环境,这种结果缺乏参考意义。所以说,在用药剂量方面,传统的研究手段也已失效。”
证明新抗生素的临床有效性也是个大难题。Mourez指出:“现在使用的许多抗生素都是很久以前开发的,当时还没有严格的临床试验规范。在如今,想确凿地证明某种新抗生素比老抗生素有效,几乎不可能。”而且,临床试验的难度还在不断加大。由于每个细菌感染病例都具有其独特性,无法选出一批高统一性的患者作为试验对象。使用实验组vs对照组(安慰剂)的控制变量法,严重违背了医疗伦理道德。证明某种新化学物质存在明显优势,也十分不容易,何况医生们并不指望新抗生素药效比旧的高,只要作用机理不同、药效不变,医生们就很满意了。
当前药物开发困难重重,导致印度和北非国家深受其害。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和欧洲药品管理局(EMA)都不重视在这些地区开展临床试验。最近EMA启动了三项试点临床试验(三期试验),所需的资金和试验者人数都不小。“接受测试的人越多,发生中毒事件的可能性就越大。”
总而言之,现在按照传统途径按部就班地开发出来的新药屈指可数,大部分则是通过“同情用药”途径获得许可。同情用药,指对于现有药品无法治疗的患者,允许其使用未经上市许可的试验用药物。该途径较为便捷,能大大缩短药品获得审批的时间。
因此,美国FDA和欧洲EMA近年来改变了其监管新抗生素的方式。现在,在部分情况下,新药只需要完成小规模二期试验(“概念验证试验”)就能获得上市许可,不过相关企业须承诺获批后继续开展更多临床试验,并持续关注药物的抗药性和安全性(即开展四期试验)。
03.
资金挑战
第三重挑战是经济方面的。Mourez 称:“开发一款抗生素,成本约13亿美元,耗时约10-15年。”相当于开发一款抗免疫性炎症或抗肿瘤药物。但新抗生素批准后,不像抗肿瘤药物一样能立刻上市销售,而是会被留作‘最后一道防线’。”
“抗生素无论药效好坏,销量都相差无几。”所以,不能指望市场给研发提供充足的激励。药企的研发投入若想得到回报,只得靠抗生素的销售底价。“2015年上市的头孢唑烷-他唑巴坦、头孢他啶-阿维巴坦的疗程单价皆在1万美元左右——听起来很昂贵,但只有罕见病的药价才会这么高。”医生在一线抗生素起不到作用时,才会给患者开新抗生素。因此,“上述两种新型二联抗生素总销售额只有1亿美元。新药的开发、管控、营销,包括参与抗生素耐药性监测站项目、进行药效宣传推广,都需要企业投入资金。而销售额跟这些成本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因此,开发抗生素的药企都希望行业向新商业模式转型。Mourez 表示:“欧洲抗生素耐药性研究生物技术企业联盟BEAM提倡建立专利转移机制,助力开发抗生素的小型企业获得融资。或者可以采取类似奈飞的‘订阅模式’,以国家为单位向企业‘订阅’抗生素,‘订阅费’固定,不与销量挂钩,以此确保企业有足够的研发资金。”这是初创企业在痴人说梦吗?不!美国近年已通过《PASTEUR法案》[5]推行了这种模式,而英国也在考虑在两种新药的评估中引入“订阅模式”[6]。新模式能扭转抗生素药效每况愈下的局势吗?我们拭目以待。
由 Agnès Vernet 采访
参考资料:
1. https://wellcomecollection.org/works/x88ast2u
2.https://pubmed.ncbi.nlm.nih.gov/26139286/
3. https://pubmed.ncbi.nlm.nih.gov/17159923/
4.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nrd.2017.23
5.https://www.pewtrusts.org/en/research-and-analysis/articles/2021/09/09/legislation-aims-to-jump-start-antibiotic-development-to-battle-superbugs
6.https://www.nice.org.uk/news/article/nice-reaches-important-milestone-in-the-uk-s-efforts-to-tackle-antimicrobial-resistance
Hannu Myllykallio
巴黎综合理工学院联盟光学与生物科学实验室教授、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研究主任
Michael Mourez
法国生物技术企业Deinove创新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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