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我和付垠尧缔结契约已经七年。
他是万兽之王,兽人中最顶尖的存在。
我这样普通平凡的人类,当初能和他扯上关系,全靠我舔。
这七年,我陪在他的身边,伺候他吃穿用度,给他暖床,他们都骂我不配做人,只配做狗。
我以为我好歹舔出了一点感情。
直到他的白月光回国,我亲眼看到他温柔地告诉她。
“实验已经快要成功了。”
“到时候,把宋泱泱身上的腺体移植给你。”
“即便你是兽人,我们也可以缔结契约。”
可是,付垠尧。
你本来就打算要我的命,怎么我死了,你反而疯了呢?
1
我第一次见谢漫嬅,是付垠尧喝醉酒,她送他回家。
付垠尧亲昵地挂在她的肩膀上,两只红透了的耳朵兴奋地立着。
和他在一起这七年,付垠尧很少露出他的兽耳。
更从来不让我碰。
可是谢漫嬅随意地揉着他的耳朵,喊他把尾巴收回去。
“太碍事了!”她这样说道。
我求之不得的东西,在她看来唾手可得,甚至有些碍事。
我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端来的解酒汤也被打翻,洒了些到谢漫嬅的小腿上。
她发出尖叫:“付垠尧!”
“你家保姆什么职业素养啊,连端碗汤都能弄洒。”
“烫死啦!”
我局促地蹲下,捡起地上碎成两半的瓷碗。
眼角余光,看到付垠尧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那一瞬间,我以为他会为我说话。
比如说……告诉谢漫嬅,我不是他的保姆。
而是他的妻子。
但他没有。
他只是轻轻地“啧”了一声:“笨手笨脚的。”
“行了,赶紧滚回你的房间,别在这儿碍事。”
谢漫嬅穿着高跟鞋,用她的鞋跟踩了踩我的后背。
手指绕着付垠尧极长的虎尾。
笑眯眯地问道:“哎,她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舔了你好多年的人类?”
“你们人类不是有个词叫舔狗么,想必你就是舔狗吧。”
她恶劣地说道:“我还没听过人类学狗叫呢。要不你叫两声让我听听。”
我的手被碎掉的瓷碗扎破了。
血珠一下滚出来,砸在地上。
声音并不清晰,因为外面正在下着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很容易就将我如针扎般密集的痛苦遮掩过去。
我忍不住看向付垠尧。
我奢求他能为我说一句话。
毕竟过去的七年,我总是这样做。
我会想着,他愿意同我缔结契约,那总代表,他有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喜欢我吧。
可那双冷漠的眸子里,一如既往地,没有丝毫的怜惜或心软。
“看什么?还不赶紧滚?”
他说。
惹来谢漫嬅的哈哈大笑。
一道惊雷闪过,照亮我苍白的脸。
我很认真地看了一眼付垠尧,捏着自己满手掌的血,往楼上走去。
2
我是人类中十分丢脸的存在。
这是个兽人必须要靠与人类缔结契约,才能活下去的年代。
只有人类才与生俱来拥有腺体,而兽人必须要靠汲取腺体营养才能长时间存活。
人类本该掌握最大限度的主动权。
我却爱上了付垠尧。
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和父亲彻底闹翻,和朋友绝交,整个人生几乎只剩下他。
反倒我成为了他的附属品。
无数个深夜,他靠汲取我的腺体来维持自身营养,却连我的尝试触碰都避之不及。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总不爱露出自己的虎耳。
他说他不喜欢被人碰。
可原来,只是碰的那个人不对而已。
那个深夜,倾盆大雨将所有的一切声音覆盖。
我在卧室枯坐一晚,直至天光乍明。
谢漫嬅离开,付垠尧给我发消息,问我早饭怎么还没做好。
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着面前摆放着的诊断书,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再见到谢漫嬅,是在医院。
她的脚不慎扭伤,碰到我像抓住救命稻草:“喂,那条狗。”
“你去给我找个轮椅过来。”她的语气中满是埋怨,“付垠尧的动作可真慢,都十几分钟了,怎么还没赶过来啊?”
一向忍气吞声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竟站在她的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是付垠尧的保姆。”
“他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他已经和我缔结了契约,七年了。”
“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猫人吧。”
“兽人和兽人不会有结果,你们俩注定没办法走到一起。”
“还有——我有名字,不叫那条狗。我叫宋泱泱。”
谢漫嬅愕然和愤怒的情绪,陡然一转,竟红着眼眶落下泪来。
也正是此时,付垠尧急忙从我身后跑来,与我错身而过。
他急切地安抚着谢漫嬅:“漫漫,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谢漫嬅眼眶盈泪,楚楚可怜,“你的妻子说的没错,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即便不缔结契约,我们也能相守终生。”
“付垠尧,我们,别再继续了。”
谢漫嬅身为猫人,明明单脚跳就可以行动自如,偏偏刚刚要使唤我。
此刻倒是迅速就离开了。
付垠尧没去追她,而是转过头来阴冷地盯着我:“宋泱泱,你发什么疯?”
“漫漫身体不好,你何必刺激她,跟她说这些?”
“漫漫如果有什么好歹,你拿什么赔她?”
我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但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我捏着手里的那份诊断书,几乎将它撕碎。
“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我倔强地开口道,“我又没有撒谎骗她。”
3
我很厉害。
我的眼泪被我忍住,没有从眼角落下。
但我的鲜血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一旁的护士惊呼着,连忙递给我纸巾。
这时付垠尧才终于想起这里是医院。
问我:“你来医院干什么?”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把手中的那份癌症诊断书,递给他了。
可下一秒,他却极不耐烦地开口道:“别是怀孕了吧?”
“如果是的话,就约个时间,把孩子打了。”
“我暂时不想要小孩。”
就像兜头一桶凉水泼下,我浑身的颤抖,都在一瞬间僵住了。脑子里的思绪也凝固住,我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连付垠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最后,是一旁的护士心疼地询问我:“小姐,您还好吧?”
“那种渣男,您看上他什么了啊?现在的兽人那么多,随随便便找一个,都比他好啊。”
你看,谁都清楚明白的事情。
可愚蠢的我,怎么这七年,就一直没有放下他呢。
没人理解,我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做付垠尧的舔狗。
可他曾经真的是我的光。
彼时,我的母亲刚刚去世,后妈带着儿子登堂入室,不断离间我和父亲的关系。
一个深夜,我选择了离家出走。
却被一只肮脏的鼠人盯上。
他想要同我缔结契约,我拼命反抗,朝他的身上插了六刀,自己也形容枯槁的躺在了街边。
路灯照亮密密落下的细雨。
付垠尧撑着一把黑伞。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我的黑暗人生中闪亮登场。
他帮我解决了那个鼠人死亡的后续所有问题。
他朝我伸出宽厚粗糙的大手,询问我。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缔结契约?”
所以这是我为自己,做的最后一次努力。
我急匆匆地追上去找付垠尧。
我想告诉他,我快死了。
我想知道,这样他会不会有哪怕一点难过的情绪。
我和他还不是夫妻时,他都能善良的救下我。
如今的我,已经是陪了他七年的妻子,凭什么不行?
我看到了他和谢漫嬅。
他温柔地抱着他,任由谢漫嬅将自己的鼻涕和眼泪擦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明明他有洁癖。
就连在床上时,我的汗水蹭在他的身上,他都会不耐烦地擦掉啊。
那个我以为生性冷漠的虎人。
将自己的虎耳和虎尾都撒娇般缠住另一个女人。
轻轻的说道:
“漫漫,你不要误会,从最开始,我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实验已经快要成功了。”
“到时候,把宋泱泱身上的腺体移植给你。”
“即便你是兽人,我们也可以缔结契约。”
我的信仰,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所有的挣扎、奢求、期望……情绪在一瞬间溃提。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只剩下简短的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就是这样啊。
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
他也没有。
4
我收拾好了东西。
只打算带走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行李。
整整七年的时间,满打满算,我在付家的东西,竟然还不够一个20寸的小箱子。
合上衣橱的最后一秒,几天都没有回家的付垠尧终于再次出现。
当我在卫生间大口大口的吐血时,他在门口敲门喊道:“宋泱泱,你没做午饭?”
我可悲的发现,原来这七年,我在他心中真的只是保姆的角色。
往多了说,还包括给他暖床。
连小姐都不如。
人小姐还收点工资,绝不凡事亲力亲为呢。
我将一切血迹都清理好,但衣领上却有并不显眼的一处猩红。
应该是刚才不小心落在上面的。
打开门,付垠尧已经十分烦躁:“煮点骨头汤,他们都说吃哪补哪,我看看有没有用。”
“漫漫身体不好,得多补一下。”
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我衣领上的血点。
于是嫌恶的皱起眉头:“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的衣服不干净了吗?”
“赶紧去换件衣服。”
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去哪蹭的痕迹?”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
“你笑什么?”
我没搭腔,翻出来另一件短袖换上。
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只是我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的离开自己。
换完后,我错开他往后走,提起了那个小小的行李箱。
付垠尧并没有放在心上:“你要出去旅行?”
这是我生前听到的,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我当着付垠尧的面,推开了家门,从这个消磨了我七年青春的坟墓离开了。
头也不回。
直到死前的最后一秒,我仍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好,温暖的眼光晒在我死气沉沉的皮肤上,好像多了一些干燥清爽的气味。
空气中有很漫长的花香。
那好像,是我最爱的栀子花。
原来第八年,在我悄无声息的死亡中,也来临了。
我死在一座并不遥远的海岛上。
因为已是癌症晚期,我并未接受系统的治疗,而是在疗养院里缓慢地等待死亡。
我不知道付垠尧在这期间是否联系过我,因为早在离开付家的那天,我就扔掉了电话卡,注销了微信,与过去彻底告别。
但我没想到,当尸体化为骨灰被抛入大海中时。
我的灵魂竟然跟随着那波涛汹涌的浪潮,回到了付垠尧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