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住进来第八年，早跟家里人没两样了。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揣着布袋子去小区门口的早点铺——买我爱吃的咸口油条，老婆喜欢的甜豆浆，还有孙子小宇爱啃的肉包子。回来还把客厅的地擦得锃亮，连茶几上的玻璃杯都摆得整整齐齐。等我们起床，早饭刚好用温热，不烫嘴。 上个月中旬，岳母接了个老家来的电话，挂了后眼圈有点红，跟我们说老房子拆了，赔了两百多万。我和老婆对视一眼，没多问，只说：“钱到手了好，您以后养老更踏实。” 没想到这话才过三天，小舅子就找上门了。他比老婆小五岁，平时不怎么上门，除非有事。那天下午四点多，我刚下班进门，就看见小舅子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个没开封的白酒礼盒，正搓着手跟岳母说话：“妈，拆迁款到账了吧？你看我最近想换辆新车，还差五十万，你先给我周转下。” 岳母没看他，手里剥着小宇爱吃的橘子，慢悠悠说：“钱还没到，刚签完协议。” 小舅子眼睛一亮：“快了吧？到了先给我转五十万，我定金都交了。” 老婆从厨房端着水果出来，插了句：“小伟，你那车才开三年，换啥新的？” 小舅子啧了一声：“姐你不懂，现在生意场上就得撑场面。再说妈这钱放着也是放着，给我用不是一样？我是她儿子，将来给她养老送终的。” 这话一出，我心里咯噔一下。岳母住我家八年，小舅子除了逢年过节来吃顿饭，平时连个电话都少，养老送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刺耳。 岳母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旁边的小宇，这才抬眼看小舅子，语气还是平平的：“养老送终是该的，但这钱，不全是你的。” 小舅子急了：“妈你啥意思？那老房子本来就是留给我的，拆迁款不给我给谁？” “谁照顾我八年，就给谁。”岳母放下橘子皮，指了指我和老婆，“你姐你姐夫，每天给我端茶倒水，小宇天天‘姥姥姥姥’地喊，我生病那回，半夜三点是你姐夫背我去医院。你呢？去年我生日，你说加班，结果朋友圈发的是去钓鱼的照片。” 小舅子脸涨红了：“那……那他们是你女儿女婿，照顾你不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但情分不是应该的。”岳母站起身，走到客厅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个旧账本，翻开：“这八年，你姐每个月给我五百块零花钱，你姐夫隔三差五给我买降压药，小宇的压岁钱总塞给我买糖吃。你呢？”她把账本合上，“这钱到了，我留一百万自己养老，剩下一百万，你姐你姐夫拿六十万，你拿四十万。” 小舅子跳起来：“凭啥他们拿得多？我是儿子！” “就凭他们让我住得舒心，活得踏实。”岳母声音不大，却挺有劲儿，“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以后这一百万养老钱，你掏。” 小舅子不说话了，闷头坐了半天，嘟囔着“行吧行吧”，抓起礼盒就走了。 他走后，我跟老婆都没说话。岳母坐到我旁边，拍了拍我胳膊：“别多想，这八年你们对我啥样，我心里清楚。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寒了对我好的人的心。” 我鼻子一酸，说：“妈，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钱不用……” “得给。”岳母打断我，“不然我这心里不安稳。以后啊，这钱你们留着，给小宇存着上大学，或者你们想换个大点的房子，都中。” 那天晚上，老婆偷偷跟我说：“我妈这辈子都偏心儿子，没想到这次……” 我看着客厅里岳母给小宇织的毛衣半成品，心里暖烘烘的。住了八年，原来她早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把我们当成真正的亲人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应该的付出，不过是你对我好，我记在心里，找个机会，好好还回去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