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她站在售楼部门口，声音不高，但足够让所有人停下脚步。售楼小姐的微笑僵在脸上，准女婿的脸色像被泼了墨，丈母娘我，站在她身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漏了一拍。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她。我的女儿，周妍，二十八岁，温柔、懂事，从来不让人操心。可今天，她看着那个从大学时就谈了七年的男友，眼神冷得像冬天的霜。
“妍妍，你说什么呢？婚期都订了，房子都看完了，你这会儿闹什么！”我下意识想打圆场，却被她一转身堵了回去。
“妈，房子我不买了，婚我也不结了。他不是要结婚，他是要找个免费保姆，还得倒贴。”
售楼小姐低下头，悄悄退开。男方愣了几秒，瞬间炸开：“周妍，你说话别太难听！房子不是要写你名字吗？还想怎么样？你妈不也挺高兴的吗？”
我脸上的笑，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事情的发展，像一场失控的雪崩，根本没有余地给我阻拦。
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妍妍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什么心。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成绩好、性格好，长得好，毕业后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她总是让我觉得安心。
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对她了解得竟然那么少。我不知道她心里到底藏了多少委屈，也不知道她在这场七年的感情中，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事情还要从那天早上说起。
周妍的男朋友叫李明，家里条件一般，典型的小镇青年。
他父母在老家种地，靠着他一个人工作供着一家四口。
妍妍跟他在大学认识时，我并不满意，觉得本地有房有车的男孩子多的是，为什么偏偏要找个这样的？
但妍妍坚持，说他人踏实，肯上进。
后来，李明确实也努力。他研究生毕业后找了个不错的工作，收入稳定，勤勤恳恳，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也没什么大毛病。妍妍从来没跟我抱怨过什么，我也就慢慢接受了。
今年年初，两人说要结婚。我心里其实挺高兴，毕竟妍妍年纪不小了，男方也算老实本分。
可没想到，买房这件事，成了导火索。
那天，李明约我们一家去看婚房。
售楼部里灯光明亮，李明兴致勃勃地跟售楼小姐聊着房型，一会儿问价格，一会儿问每平方米的公摊面积，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
我和妍妍站在一旁，看着他忙活。妍妍有点心不在焉，但我没在意，还以为她是工作累了。
看了几个户型后，李明突然转头对我说：“阿姨，这套房首付要四十五万，您看，妍妍这边能出多少？”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们不是说好的，房子你家出吗？”
李明笑了笑，态度倒还算客气：“是这样，阿姨。我家条件一般，首付可能只能凑个二十万左右，剩下的二十五万，想着妍妍那边能不能帮补一下。”
我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妍妍工作这些年攒下的存款，我是知道的，顶多也就二十万。再让我们家出钱补贴，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妍妍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我的存款可以拿出来，但房产证上要写我的名字。”
李明听完，脸色一变。他没直接拒绝，却开始绕弯子：“妍妍，房子以后是我们俩住的，写谁名字不都一样吗？何况我以后还得供贷款，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小家啊。”
妍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家出二十万，我家出二十五万，贷款你供，但房子是我们一起买的。你觉得写我名字不合理？”
李明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妍妍，我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的，咱们别算得这么清楚行吗？你要是觉得不公平，我以后每个月多交点生活费行不行？”
妍妍没再说话，拉着我就往外走。
后来的几天里，他们因为房子的事吵了几次。李明态度很强硬，妍妍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忍让。争吵中，妍妍的一些话让我心惊。
“李明，你真觉得我欠你的吗？大学时候你没钱吃饭，我请你。毕业后你租不起房子，我跟你一起住合租。现在买房，你家出一点点首付，剩下的全指望我——你到底是找老婆，还是找提款机？”
“周妍，你有必要这么刻薄吗？我家条件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年纪大了，我是独子，不帮他们谁帮他们？”
“那我呢？我以后帮你还房贷，伺候你爸妈，还要给你生孩子？李明，我是人，不是工具。”
听到这话，我才后知后觉，妍妍这段感情里压抑了多少。
我问妍妍：“他以前对你不好吗？”
她苦笑了一下：“他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但我就是越来越觉得，跟他在一起特别累。他总说他家条件不好，要我们一起努力，可他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牺牲我自己的生活。他以为我会一直付出，可我为什么要？”
我一时无言。是啊，为什么要？我这个当妈的，曾经觉得李明是个老实人，妍妍嫁给他可以过得安稳，却忘了问一句：妍妍，她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那天，妍妍在售楼部门口，说出“不嫁”两个字时，我突然很平静。
李明还在试图挽回：“妍妍，你冷静点，房子的事还能商量。你知道我是真心的，就算现在困难，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
妍妍打断了他：“李明，我不是不冷静。我只是想明白了，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扶贫。你家条件不好，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要为你买单的理由。”
她转头看着我：“妈，我们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我拉住她的手，轻声问：“妍妍，你会后悔吗？”
她摇头：“不会。我宁愿单身，也不想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发了很久的呆。
我想起妍妍小时候，总喜欢问我：“妈妈，幸福是什么？”我当时随口回答：“幸福就是找个好人嫁了，有个安稳的家。”
可现在，我才明白，幸福不是嫁给谁，而是忠于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妍妍教会了我这一点。
婚期取消后，李明的妈妈打电话来，哭着说我们家不讲情义，说妍妍毁了他们儿子的前途。我听着，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挂了电话后，我给妍妍倒了一杯水：“妍妍，你做得对。咱不扶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