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占北京前，牛金星向李自成建议道，必须严格约束将士，申明军纪：严禁烧杀抢掠，不得随意伤人，不得掠夺财物和强掳妇女，违者“杀无赦”。李自成采纳金星之策。故在进京之初，大顺军军纪还算可以，市面秩序有恢复迹象。部分百姓自发在家门口张贴横幅，上书“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 ，还有人在头冠、瓜皮帽子上贴“顺民”字条。一些未及逃走的明朝王公大臣和各级官员也做好了归顺李自成的心理准备。

《明季北略》载，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中午，李自成“毡笠缥衣,乘乌驳马”——头戴毰笠，身穿缥衣（蓝色布衣），骑一匹毛色斑驳的高头大马，率众自德胜门鱼贯入城，再绕到承天门入明皇宫。《甲申传言录 》说，李自成在承天门下张弓搭箭，对左右说：“我射中（承天门匾额）中间（的“天”字），必定一统（天下）”！只见那箭矢疾如流星，却击中“天”字的下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自成定睛一看，颇感不快。李金星在一旁打圆场道：“当中分天下”。自成方转忧为喜。

大顺军于三月十九日攻占北京，四月十三日即匆匆撤离，在北京城仅待了短短42天。

据《甲申传言录》说，进京初期，大顺军军纪严（铁马冰河作品wu）明，对侵扰民众的兵卒惩罚严厉，毫不留情。有两个士兵抢劫民财，立刻被枭首，并暴尸示众。但大顺军数十万将士大多来自陕北、中原的穷乡僻壤，如今一脚踏进花团锦簇、富庶繁华的京城 ，谁不是晕乎乎的？别说普通士兵了，就是一些将领们也按捺不住，均蠢蠢欲动 ，想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当初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闯王铤而走险，浴血厮杀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升官发财，起屋讨小吗？

大顺军中还是有少数认知不凡的明智之士的，有人向李自成提了几条建议 ：

（一）、李自成本人暂时退出皇宫，驻于宫外，名义上是对明宫室整修一番后再入宫 ，实际上是提醒老李率先垂范，带个好头；

（二）、对明朝官员加以甄别，分头处置，一些官声很坏、民愤极大的官员，要严加追赃，家产抄没充公；不愿归降大顺政权的，除抄家追赃外，还要严加惩治；一些为官清廉，名声较好的官吏，免予追究，不得动刑，命其自愿捐资助饷。愿意归降者，只要捐纳一定数目的银子，可仍旧担任原职。

（三）、将大顺军主力部队撤出城外安营驻扎，听候调遣出征。城内留少数兵力维护治安 ，昼夜巡视，但不得侵扰居民，更不得入住民宅。

这样的建议是颇有见地的 。如果采纳，能很快为大顺政权赢得人心，也能迅速恢复社会秩序，但却遭到军队的抵制，不仅将领们不支持，就是李自成本人听后也不以为然，最终没有通过。

大顺军原本就是打家劫舍的“流寇”，绝大部分将领跟随李自成东征西讨就是图个子女玉帛，你让他们有更高的理想追求根本不可能，在长期的征战中，将帅们对士卒的激励往往也是破敌之后随意强掳妇女、瓜分资财等战利品。譬如李自成三打开封时， 盟友罗汝才见久攻不下想撤军，李自成竭力挽留，并承诺破城后，将开封东城区交给他，东区的子女玉帛全归他，罗才答应留下继续围攻。

这一路从西安远征京师，不论李自成还是各级将校，都以攻入京城升官发财为鼓舞士气的手段。而如今，梦想成真，大顺朝的皇帝非你老李莫属了， 你当初开出的条件却不兑现，将士们当然不满。

所以，大顺军进京后仅消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没几日就军纪废弛，难以约束了。

史载，进京几天后，大顺军士兵就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是到居民家中借碗借锅，稍后就强拆人的门板当床用，有些大胆的就直接闯到人家家里过夜，还逼人家的妻女姊妹陪伴，不从就拔刀恫吓。有军士押着男子到处搜寻妇女，找不到就不放人。《甲申传闻录》说，大顺军官兵到处强掳、奸淫妇女，有不少妇人遭奸杀，仅一条不长的安福胡同，在一夜间就有多达370多位女子被奸淫致死。

士兵们胡作非为，那些浓眉大眼的将官们难道放任不管吗？

当官的？也一个德行。据记载， “贼军”大小将校们，早就“ 各据巨室，籍没子女为乐” ，当官的在豪门巨室里淫乐，无人管束的士兵自然就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借口“搜铜搜马”，“沿门淫掠”。部分驻守城头的大顺军兵卒，将妇女强行劫持到城上肆意侮辱——“或遇贼将过，恐被责，竟将（受辱妇女）抛掷于城下”。数十万军队都在四处掳掠妇女，抢掠财物，就算有几个正直且有责任心的将领，想管也管不过来，若被逼急了 ，这群兵痞真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所以他们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在老子眼皮子底下乱来就成。

大顺军在京城中数十天，干了两件恶事确实大失人心，一桩是奸淫妇女，一桩是拷饷，即“追赃助饷”。

所谓的“拷饷”，说白了就是强行摊派，普通百姓油水不多，而且早被士兵们搜掠一空，所以他们针对的主要对象是故明的王公大臣以及大小官吏。主抓这件事的人是大顺二号人物、权将军刘宗敏和制将军李过。

《明季北略》详细记载了刘宗敏等人“追赃助饷”的操作流程。

先是设法摸清各官的家底，再把这些身家丰厚的明朝遗老遗少们召集起来，先不由分说断水断粮饿上一天一夜。次日一早，把数百人捆绑起来，五人一串，押到崇祯岳丈田皇亲府上，先用夹棍拷虐一番，再问你到底贪赃多少，府库中还有多少，“愿捐”多少，这样折腾了十几天。

有时候刘宗敏忽然来了兴致，亲自登堂审问，每个人都得认点赃才能过关，否则严刑伺候。最重者要认捐数万两，稍轻者数千两，最低也要一千两。有个叫沈学录的人是个学究，只有虚名却一穷二白，刘宗敏看他确实穷得叮当响，实在榨不出几两油，就格外开恩，只要他凑500两银子交来算逑。

不认？那就上夹棍，夹棍上有棱有钉，在腿上一夹，皮开肉绽，便是咬钉嚼铁汉都撑不住，何况锦衣玉食、细皮嫩肉的富贵之人？在上夹棍的同时，脑袋上再给你套上铁箍子，狠劲一拉，眼珠子都给你挤迸出来 ，至于什么老虎凳、辣椒水、鞭笞、倒吊......更是轮番上，不怕你不认。

刘宗敏、李过等按官阶大小、爵位高低列出来一个“认捐”价码：内阁辅臣10万两，部院、京堂、锦衣卫帅7万，科道、吏部员外郎3——5万不等，翰林1万，部曹数千。朱明宗室、功臣勋戚更惨，给他们开出的价码叫“无定数”，就是既然你享特权富可敌国，那么交多交少都是老子说了算，即便你认捐了一笔巨额款项，那还是免不了要吃夹棍、严加拷虐的。

明朝的官儿们为了免遭严刑拷打，无不各显神通。《甲申传闻录》说，有个曾当过明朝御史的人极力谄媚刘宗敏，最后混进了权将军幕府做了一个幕僚，总算逃过一劫；还有个叫杨汝成的老先生，把家中的美貌侍俾送给“追赃官”，遂得以从轻捐纳，交数百两银了事......这样胡闹到四月初一，军师宋献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假借天象不利示警、劝诫李自成下令停止“拷饷”，不得随意拘禁、刑讯京师达官贵人。又过了6天，到4月7日，李自成才晃晃悠悠走出皇宫到刘宗敏府上巡察，亲眼看见有数百人在内轮流过堂，被打得鬼哭狼嚎，哀号震天，这才让刘宗敏住手。

在刘宗敏“拷饷”期间，大明国丈周奎和吴三桂之父吴襄也被他捉来严刑拷掠，以追赃助饷，这一鲁莽、残暴之举，不仅断送了大顺政权，还无意中改变了历史走向。

【配图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