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辽沈战役结束,从沈阳逃出来的卫立煌,经由葫芦岛转机至北平。 在北平他见到了傅作义。作为曾经的东北剿总司令,他有很多话对华北剿总司令去讲,但是在接风宴席上,卫立煌发现傅作义一直神情不自然。于是直接发问,是不是总裁有指示。 屋里菜是热的,人心是凉的。 傅作义笑着招呼,筷子在盘子里转一圈又放下,烟一根接一根。卫立煌坐在对面,身上还拖着沈阳城里的味道,看了他一眼,把杯子放稳,直接问:“是不是,总裁有指示。” 桌上这句话,背后顶着辽沈战役的全账。 1948年9月12日开打,打了52天,东北野战军把国民党在东北的兵力打掉大约47万,其中32万成了俘虏。锦州在10月14日丢城,长春在17日60军起义、21日和平解放,11月2日沈阳也守不住,东北这块“鸡脑袋”,算是顺着锦州这个“鸡脖子”被一刀切下来。 卫立煌本来一直被当成“最能打的那个”。 年轻时给孙中山当过护卫,参加过北伐,内战里也跟着围剿过红军。 抗战中,他当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按编制算是八路军的上级,忻口那一仗,他和八路军在晋北配合抗击日军,打出过不小的声势。后来又当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在滇缅一带带兵作战,外军评价他是国民党军里少见的能干将领,东北不少主力将领都曾在他手下听过号令。 1948年1月,他接替陈诚,赴沈阳出任东北“剿总”。 刚上任不久,辽阳、鞍山、营口接连失守,他按兵不动。 鞍山丢后,蒋介石电令沈阳主力撤到锦州,他回电坚持“固守沈阳”,说这是来之前就谈好的;长春被围,粮弹见底,美方顾问建议守军南撤,他照样摇头,最后城里60军起义,其它部队投诚,长春以和平方式解放,没有被打成废城。 他算的是一笔“围城打援”的老账。 国民党各路部队协同越来越差,一旦出城救人,很容易被东北野战军抓住空档,人没救到,自己先被吃掉。他心里还有一层估计:像沈阳这样的重镇只要还顶着,美国就未必会彻底撒手东北,真要把几个大国都扯进来,棋盘可能就得重摆。 战役往下推到秋天,节奏一下紧了。 9月中旬,北宁线被切断,锦州和义县之间的联系被掐住,义县成了这扇“大门”的门轴,很快被攻克。 蒋介石急得发抖,下令东西两路援军解锦:东路侯镜如兵团从葫芦岛出发,堵在塔山一线;西路廖耀湘兵团从沈阳出城,先打彰武,想砍断东北野战军的补给线。 彰武拿下来了,补给线很快又接上,廖耀湘拖到10月8日才大队出城,一路犯犹豫,盯着塔山那边看走势。 塔山那条狭窄地带,多路部队轮番上去,就是打不穿。 卫立煌到了前线,在高地后面看了一圈,回到指挥所,挨着侯镜如坐下,只说了一句:“你这个兵团想解锦州之围,还要和廖兵团会合,这事不容易。”话不响,分量不轻,等于给东路援军浇了一盆凉水。 10月14日,锦州在三十多个小时的总攻后失守,东北的大门被砸死。 几天以后,蒋介石把卫立煌、杜聿明叫到北平,同傅作义开会,嘴上讲“收复锦州”。 桌上一圈人心里都明白,这更像一句撒气的话。卫立煌坚持沈阳按兵不动,反对再让廖耀湘西进,杜聿明点头附和,傅作义低头抽烟,华北这点兵,对他来说是最后的底牌。 会散以后,两位“剿总”单聊了一阵。 卫立煌讲得很直白:廖耀湘那支兵要是完了,照共军以往打法,两个月内就能消化干净,到那时候林彪手里的兵快到百万,你华北这边更被动,城没法死守,国共这摊事迟早得靠政治来解决,蒋政权存不存,不是中国人生死的大问题。 三个月之后,北平和平解放,傅作义起义,这番话像提前打好的底稿,被现实一点点印出来。 锦州没了,廖耀湘兵团在新立屯一带进退不得。 有的部队干脆绕过司令,直接向沈阳请示想往回撤,终究没抢在东北野战军合围前走脱,10月下旬整支兵团被分段吃光。战役收尾时,战报上那行“歼敌47万,俘虏32万”,数字冷冰冰,落到人身上,就是一片被缴枪、还能活着看天的士兵。 沈阳成了孤城,营口还剩一条海路。 蒋介石希望部队往营口撤,卫立煌迟迟不下命令。 他对身边人说得很明白,此去凶多吉少,就算真撤到营口,能挤上船的人也得折掉大半。 他自认“爱兵如子”,宁可背着“不作为”的骂名,也不愿看着退路上铺一地尸体。等到沈阳被围,他被架空,守城交给53军军长周福成,他自己先坐飞机离开,东北这摊算是塌到底。 1948年11月7日,卫立煌到北平,很快被撤职查办,又被押往上海、广州,不久由军机接回南京,在家中被严密看守。 12月15日,新华社公布43名国民党战犯名单,他排在第28位,据说看完报纸,人反倒松了一口气,觉得起码不像“通共”,蒋介石那把刀也不好再落到他头上。 1949年1月,蒋介石下野,李宗仁出任代总统,卫立煌获释,同夫人去了香港 10月,新中国成立,他从香港发电祝贺毛泽东。 1955年3月,他从香港到广州,第二天毛泽东电邀进京,后来担任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常委、民革中央常委,最后做到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从战犯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变成新政权里的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