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跟老公吵架，我叫他滚出去。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正弯腰捡被我扫到地上的积木，听见这话，手僵在半空，背对着我没动。客厅的灯坏了一盏，昏黄的光落在他肩上，把影子拉得又瘦又长。 结婚五年，我们几乎没红过脸，今晚却为孩子早教班的事吵到摔东西——他觉得我太焦虑，报三个班是折腾孩子；我盯着他手机里没回的家长群消息，火一下就窜上来：“你倒是管管啊！” 话赶话到最后，我指着门喊：“你滚出去！” 地上散落的乐高是儿子下午刚搭好的机器人，被我挥手扫下去时，零件弹到他拖鞋边。 他正弯腰去捡，听见这话，手指刚碰到一块黄色零件，猛地顿住。 客厅那盏老吊灯早该换了，右边灯泡坏了半个月，剩下的光昏昏沉沉，刚好落在他弓着的背上，把影子投在茶几腿上，像被揉皱的纸——又瘦，又可怜。 我心里咯噔一下，后槽牙咬得发酸。刚才吼出的话像块烧红的铁，现在烫得我喉咙发紧。想去拉他，脚却像灌了铅，只能站在原地，听自己的呼吸声在安静里炸开。 他还是没动，背对着我，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不是哭，是在憋气，我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上次儿子高烧不退，他守在床边就是这样抖着肩膀，怕吵醒我们偷偷抹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直起身，手里攥着那块黄色乐高，转身时我看清他眼睛——红的，却没瞪我，只是轻轻问：“机器人的头呢？儿子明天要带去幼儿园给小朋友看的。” 我突然想起下午他下班回来，手里拎着儿子念叨了一周的草莓蛋糕，说“老婆辛苦了，早教班的事我们慢慢商量”，是我当时正对着缴费单烦躁，看都没看他一眼。原来他不是不管，只是习惯了等我先冷静——而我却把这份耐心当成了不在乎。 我总以为他脾气好，说重话也没关系，却忘了再软的海绵，被戳多了也会有坑。就像今晚，我把焦虑变成刀子扔向他，他却先想着捡起地上的积木，怕儿子明天看不到完整的机器人会哭。事实是他从不跟我争输赢，推断是他把家看得比面子重，影响是我差点用一句气话，推开那个永远把我和孩子放在第一位的人。 那晚我们没再提吵架的事，他蹲在地上一块块拼乐高，我蹲在他旁边递零件，拼到最后一块时，他突然说“以后别叫我滚了，我能去哪啊，家就在这儿”。 短期结果是第二天早上，儿子举着拼好的机器人欢呼，没发现爸妈昨晚差点把家吵散；长期影响是我开始学着把脾气收一收，别让在乎的人在黑暗里独自扛着；当下能做的，就是下次想发火时，先看看对方的眼睛——那里或许藏着没说出口的“我爱你”。 现在客厅换了新吊灯，亮堂堂的，再也没有又瘦又长的影子。只是偶尔儿子玩积木时，我还是会想起那个晚上，昏黄灯光下，他攥着乐高零件的手，和那句被我咽下去的“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