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今年七十了，满头银发，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堆成小扇子。上个月我体检报告出来，医生说我血糖有点高，让少吃甜的。她知道了，第二天就把家里的白糖罐收起来，说“以后咱家吃淡口，对谁都好”。可我知道她一辈子爱吃甜， 婆婆今年七十，满头银发像撒了把碎雪，笑起来眼角的褶子能堆成小扇子，晃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上个月体检报告拿到手，医生指着“血糖”那栏红箭头说：“少吃甜，奶茶糕点都得控。” 我回家随口提了句，第二天早上进厨房，就看见那个用了十年的玻璃糖罐不见了——就是罐口缠着蓝格子布、我嫁过来时她特意从老家带来的那个。 “以后咱家吃淡口，”她系着围裙擦灶台，声音闷闷的，“对谁都好。” 可我知道她一辈子嗜甜，年轻时揣着粮票也要换块水果糖，现在早饭没甜味就吃不下半个馒头，怎么会突然戒了？ 头几天吃饭真没见着糖，凉拌菜只放醋和香油，粥里连颗红枣都没有，我偷偷往她碗里舀了勺蜂蜜，她立刻板起脸：“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那天周末我起早，听见厨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扒着门框看——她背对着我，正蹲在地上啃什么，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才看清是块干硬的糖糕，油纸包装皱巴巴的，大概是小区门口那家老店买的，她年轻时最爱吃的那种。 糖渣沾在她嘴角，银白的发丝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奶奶藏糖，也是这样偷偷摸摸，却藏不住眼里的光。 原来她不是戒了甜，是怕我看见她吃，自己也忍不住；原来她收走糖罐，不是要全家陪我吃苦，是想让我觉得“大家都这样”，心里能好受点。 那天晚上我没戳破，第二天去超市转了三圈，买回一盒低糖枣糕——配料表上写着“麦芽糖醇”，甜度只有蔗糖的一半。 我把枣糕放进那个蓝格子布糖罐，摆在她床头，附了张纸条：“妈，医生说偶尔吃点低糖的没事，你吃的时候喊我，我帮你尝尝甜不甜？” 她看见罐子时没说话，只是拿起一块枣糕，掰了小半递给我，自己咬了一口，慢慢嚼着，突然笑出声：“这糕没以前甜，可吃着心里敞亮。” 你说，人老了是不是都这样？明明自己也有想吃的、想做的，却总把孩子的事排在前头，连喜欢都要藏着掖着。 现在那个玻璃罐还摆在厨房，里面偶尔是低糖饼干，偶尔是煮好的南瓜块，每次打开都有淡淡的甜香——不是砂糖的齁甜，是有人把自己的喜好揉碎了，掺进日常里的暖。 她眼角的褶子还是堆成小扇子，只是最近笑的时候，总爱用手背抹抹眼角，我知道，那不是泪，是糖罐里新结的、更软的晶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