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去世那天，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攥着那份已经被汗水打湿的病危通知书，耳边全是医生和护士来往匆忙的脚步声。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都塌了。

从医院回到家，屋里到处都是老伴的影子，他的老花镜、茶杯，甚至连那只磨破了边的靠椅，都好像在提醒我，他刚刚离开。

儿子陈志强是第二天下午来的。

他陪着我把老伴的后事简单办了，匆匆忙忙，又急着赶回去上班。

我知道他忙，毕竟上有小，下有老，可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女儿陈雪因为嫁得远，赶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头七过后，家里冷冷清清，我一个人住着总觉得害怕。

陈志强见状，就提议让我去他家住一阵子。

“妈，您一个人住不安全，要不搬来我这儿吧，志红也说了家里地方够用。”陈志强说得热情，我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儿媳林志红平时话不多，但也算个懂事的人，我想着，去儿子家住几天，也算给自己找个依靠。

搬过去那天，林志红脸上笑容淡淡的：“妈，您随意点，咱家不讲究。

您住小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别嫌弃啊。”我忙不迭点头，嘴上说着：“没事没事，我住哪儿都行。”可当我推开那间小房间的门时，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房间确实小，窗户对着小区的垃圾站，开窗就有一股怪味儿。床边堆着两个大纸箱，里头全是儿子儿媳换季的衣服。我想，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自己何必计较这些。

住下的头几天，我每天都早早起床，怕打扰到他们的生活。吃饭时，林志红常常只做三人份的饭菜。我不好意思多吃，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怕让他们觉得我浪费。可渐渐的，我开始发现一些让我心寒的事情。

一天晚上，林志红拿着账本和陈志强在客厅嘀咕。

我听得清清楚楚：“咱妈住这儿，水电费肯定多了不少，这个月电费都涨了50块呢。”陈志强有些不耐烦：“行了，妈才住几天？

你就不能别计较？”林志红不说话了，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不高兴。

我心里一阵堵得慌。老伴还在的时候，陈志强常说：“妈，您和爸辛苦了一辈子，等我们有条件了，肯定让您二老享福。”可如今老伴刚走，我才住了几天，就成了他们家的累赘？

更让我寒心的是亲家母过生日那天。

林志红早早就起床，忙着在厨房准备菜。我帮不上忙，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碌，心里想着，今天是亲家母的生日，作为长辈，我也得有点表示。于是，我悄悄拿出钱包，准备把刚取的1000块给亲家母当红包。

中午，亲家母来了。她穿着一身新衣服，见了我，热情地打招呼：“大姐，您也在啊？住得还习惯吧？”我勉强笑了笑：“习惯，志强他们挺照顾我的。”

席间，林志红表现得格外殷勤，不停地给亲家母夹菜，还端着酒杯满脸笑意：“妈，您辛苦了，这杯酒我敬您！以后我们一定常回去看您。”亲家母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好，好，还是你们懂事。”

而我呢？

从头到尾没人给我夹过一筷子菜，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那种被冷落的感觉，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

我看了看桌上的菜，忍不住低声问林志红：“志红，这个红烧鱼是我最喜欢的，能不能给我夹一块？”林志红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妈，您自己夹就行。”她的笑意虽然没停，但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亲家母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尴尬。她放下筷子，对林志红说道：“志红啊，你婆婆也是长辈，怎么能冷落她呢？你再忙，也得记得孝敬自己妈呀！”

林志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低声说道：“妈，您误会了，我对婆婆一向很孝顺的。”

亲家母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孝顺不是嘴上说说的，是要用心去做的。你别忘了，你婆婆才是陈志强的亲妈，没有她，哪有你们的小家？”

亲家母的话让我心里一阵酸楚。是啊，我为儿子操劳了一辈子，把他拉扯大，可如今不过是想在他们家住几天，就成了多余的人。

回到房间，我躺在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陈志强曾向我借过一笔钱，说是用来还房贷的，每个月我都准时打5000块过去。从前我觉得，帮儿子一把是天经地义，可现在，我犹豫了。

第二天早晨，我起了个大早，把床上的被褥叠好，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林志红出来时，看见我拎着行李箱，愣了一下：“妈，您这是……？”

我笑了笑：“志红，我住了半个月，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老伴不在了，我也得学会自己生活了。谢谢你们的照顾，我先回去了。”

林志红嘴上挽留了几句，却没有太多坚持。陈志强送我到楼下，临走时低声问：“妈，您是不是心里有想法了？如果志红哪里做得不好，您跟我说，我回家教训她。”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强子，妈不想说什么，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回到家后，我把儿子每月打来的还款短信翻出来，盯着那“5000元”的字样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陈志强的电话：“强子，以后你们的房贷，妈帮不了你们了。你们小两口的日子，要靠自己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陈志强低声说道：“妈，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或许，我该学着为自己活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