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丧彪的故事

黄忠说小说 2024-08-07 20:32:32

我不是一个会看人的人,但是丧彪是例外。

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生理性不适。

从我懂事以来,我就知道我的身体住着两个人。

首先我申明我不是精神分裂症。

表面上我是人畜无害的乖乖女,其实内心深处一直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去年刚入夏的时候,我辞职了;

因为我要结婚,想在结婚前给自己放个假。

在外面玩了一圈,实在太热了,不愿意到处跑,就回了家;

突然接到未婚夫的电话,他让我去学车,说只要我学会了就给我买辆车。

我想着反正在家里没事儿,为了车就去学学呗。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教练是一个香蕉人;

他是一个中年男人,虽然皮肤黝黑,但是五官端正,能够想到他年轻时候的颜值;

可偏偏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生理性不适,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介绍我来这家驾校的人是我初中同学,读书的时候,他虽然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混混,但他为人仗义,因为有他罩着,外面没有一个人敢欺负我们。

哪怕是打乒乓球,别人都会习惯性的先问问我们班的同学玩不玩?

知道我们不玩,他们才敢去。

记得有次我们班一个特别穷,长得不出挑,而且成绩也不怎么好的姑娘被外面的混混敲诈了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她着急的趴在桌子上哭;

他被哭声吵醒,了解了一下情况;

当天晚上,就抄着家伙冲到那个混混家里当着他父母的面,对着他就是一顿胖揍。

事后,他还报警,告那人敲诈勒索。

最后还协助警察把学校外面那群混混一锅端了,后来警察还奖励了他一百块钱。

他一分钱都没有要,把一百块和被敲诈的钱一起给了那个姑娘,什么都没有说。

当时,看着他鼻青脸肿,但始终一脸淡然的样子,我就下定决心要跟这个人交朋友。

只是没有想到我兜兜转转学了一圈回来,他反而成了当地最正规的小老板。

经营着一家酒楼,娶了我的同桌,生了两个孩子。

每天面对客人的刁难,他也只是笑嘻嘻乐呵呵,身上再也没有当年不服就干的义气风发。

我跟他联系的时候,他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你放心,这个驾校是我兄弟开的,我一定给你安排最好的教练。”

可是,当我看见丧彪的第一眼,我当时就想掉头就走。

不是我对人有偏见,而是这个人实在是不入我的眼,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晦气。

但是看着老同学跟对方热络的套近乎,给他发烟,最后还请他吃饭;

期间说尽了好话,就是为了让他能多多照顾照顾我。

当时,我想着,来都来了,先学学再说。

然而事实证明,我跟丧彪真的不是一路人,只要一看见他,我就莫名的烦躁,他一坐在我身边,我就不由自主地想杀人。

“想杀人”不是形容我的极端,而是真正地想杀人;

如果意念可以杀人,他的九族至少被凌迟了三百遍。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对他的恶意会那么大。

遇见他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

我一直都知道我并非良善之人,但是从来都是别人压迫我,欺负我,我心里才会萌发那种阴暗的一面。

像他这样,光是站在那里就让我想暴走的人,还是第一个。

他很没素质,开口闭口就是尼玛的,踏马的,好像他不是妈生的,不仅如此,他还特别喜欢动手动脚。

当然,我说的动手动脚不是占便宜,他是看你没做好,直接一巴掌呼过去。

在这一点,他做到了男女平等,一视同仁。

记得刚学踩离合时,他就一直骂我,要么说我离合踩慢了,要么就是踩重了。

在我第二遍犯了同样错误时,他直接朝着我的后背呼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并不重,但是却把我打毛了。

他不是第一次对我动手,但每次都是打同一个地方。

有时候还会说一些让我很难堪的话,例如:太晒了,我擦防晒,他要是看见了,会说:“底子是黑的,随你怎么擦都是黑的?”

见我不服气,他会找补一句:“咋儿?劳资说错了?你见过黑猪擦BB霜变成白猪的?”

我不晓得他是不是对女性有偏见,每次说车就说车,但是他说车的同时,还会人身攻击。

有一次,跟我们一起学车的姐姐,学倒车入库,怎么都没有学会。

下车后,他罕见的没有骂人,而是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你结婚了?”

那姐姐不明所以,看了一圈,微微点头;

他又问:“生孩子了?”

姐姐又点头。

他又问:“是顺产还是剖腹产?”

姐姐说:“我的俩个孩子都是剖腹产。”

他扯了扯嘴角,面色嘲讽的笑道:“难怪,以后你学车,我一定不会骂你,因为你蠢是有原因的;肯定是剖腹产麻药打多了,把脑子打坏了。”

我们一起学车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被他骂过,唯一一个学的最差的人没有被骂。

为什么?

因为他的爸爸在教育局工作。

每次看着他一边骂我们,一边又弯着腰卑躬屈膝地讨好他;

怎么说呢?

那种反差感,实在是恶心。

放学后,老同学刚跟他媳妇儿从外面回来。

路过驾校,说要接我一起吃个饭。

我们三个初中是一个班,那个时候我跟他媳妇儿是同桌。

所以我们坐在一起基本上是无话不说。

三杯两盏下肚,我就把今天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老杨,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我看那个丧彪早就不耐烦了。”

“他算什么东西,我长这么大,我爸爸都没有打我两次,他敢打我?”

说到这里,我直接把防晒衣脱了,把背心拉开给他媳妇儿看,“嫂子,你看,是不是有几个巴掌印?”

“老杨,丧彪下手是有点重,小天后背红了一大块。”

老杨无奈的笑道:“他是这样的人,又没读什么书,你跟他计较什么?”

说完又给我倒了一杯酒,“小天,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别跟他一般见识,就当他是狗叫。”

我猛的灌了一杯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今天下午,他打我,还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这就算了。”

“我最忍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猪,还是黑猪。”

“反正我不管,老杨,你得帮帮我,我要是不整死他,我死也闭不上眼。”

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是班长,老杨经常晚自习旷课,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打掩护。

不然他早就被开除了。

包括他现在的媳妇儿,也是我介绍的。

所以,我知道我开口了,他一定会帮忙。

“小天,丧彪这个人,确实很狗,爆粗口,爱打人,但是有一说一他的教学质量真的不错的。”

“你要是受不了他,我帮你换个教练,没有必要非要弄他,个人有个人的命。”

我并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但是在面对丧彪的时候,我巴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十八层地狱,挫骨扬灰。

“老杨,我从来没有求你什么,要是你不愿意帮我,那就当我没有说。”

说罢,起身要走。

被他拦了下来 ,“小天,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他坐下后,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其实,真要弄一个人,没有必要自己出手。”

“中心小学里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面,是专门帮住读小朋友洗衣服的,那个女人叫翠芳是丧彪的远方表妹。”

说完,他直接一口气把剩下的烟抽完,“丧彪的老婆在广东打工,常年不在家,他们夫妻分居两地,丧彪对他表妹很照顾,三天两头去她那里留宿。”

“你是说丧彪跟他表妹有不正当的关系?”我问。

“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圈子里的男人都知道。”老杨说。

“那他老婆怎么什么都没说?”老杨媳妇儿问。

老杨说:“要么就是丧彪媳妇儿不知道这件事儿,要么就是他们夫妻两个各玩各的。”

“不是,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老杨媳妇儿问。

老杨白了她一眼,“你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算了,跟你们说不清楚,这个事儿不用你们操心,顶多两个星期,我一定让丧彪脱一层皮。”

我跟老杨媳妇儿对视一眼,又齐齐朝老杨看去。

翌日,一早;

我早早去了驾校,刚到训练场,就听见丧彪的声音,“余小天,你去商店给我买瓶水。”

我真的很想回他一句,“买你个奶奶麻花水。”但嘴上还是笑呵呵的答应。

昨天,他让小吴买水

小吴就买了一瓶农夫山泉,被他怼了一上午。

“你爸爸让你买水,你也买农夫山泉?”

“你毕业了吗?”

“你爹妈平时都是这么教你做人的?”

“难怪你爹卖了一辈子猪肉,到现在还是一个卖猪肉的,依我看你们家都是卖猪肉的命,一家子人都吃不上四个菜。”

..........

小吴就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趁着暑假回来学车,怎么就惹得他这么说人家孩子?

我们都看不下去,但是谁都没有说什么。

今天他让我买水,实在不想被他说,干脆把店里的水一样来了一瓶,就连啤酒都来了两瓶。

看着我拎了一袋子水,丧彪的嘴角都列开了。

“让你带瓶矿泉水,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看着他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他才一辈子都发不了财,吃不上四个菜。

心里早就把他骂了一万遍,但嘴上还是得恭维道:“我是一个笨人,学车比别人慢,买水也怕买出错,干脆用最笨的方式每样来一点,这样肯定不会出错。”

丧彪听后果然乐呵呵的打开袋子,当他看到娃哈哈时,笑得更开心了,“你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买哇哈哈干嘛?”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能喝哇哈哈?”

说是这么说,手还是很诚实。

几瓶水换了我一天的好日子,讲真的,有点心疼,快一百块钱了。

老杨的动作很快,他说是两个星期,但实际上不到一个星期,他跟表妹的事情就传的街头巷闻。

起因是西街的张三喝多了,偷偷翻墙溜进了学校,跑去敲表妹的房门。

他的声音很大,又是教师住宿楼,他这么一吆喝,很多人都出门探出头来看,最后还把保安招来了。

表妹说什么都不开门。

张三说什么都不走,一个劲儿的嚷嚷表妹是他女朋友,他要留在这里过夜;

众人见张三喝醉了,没人愿意跟酒鬼讲道理,就让保安把表妹叫出来把张三赶走。

这一闹,就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门最后是被保安砸开的,屋子很简陋,不到三十平,一目了然,靠窗的地方还晾着两件男士衣服和一条内裤;

表妹头发凌乱,穿着睡衣,衣服扣子还系错了两颗,看得出来她此刻很慌;

全程她都低着头站在一边,不敢看任何人,丧彪用毯子围着下半身,赤裸着上身,那一道道红红的痕迹格外明显;

都是成年人,自然能脑补几个小时前这个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丧彪在当地可是名人,并不是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五年前他老婆带着他一举成名。

当初,丧彪的爸爸去世,他们兄弟五个分家,他媳妇儿以一己之力抢到了老爷留下来的那套房子。

尽管这事儿已经过去五六年,现在依旧有人记得她是怎么双手叉腰把八个男女骂的毫无还嘴之力,最后只能就此作罢。

从那以后,丧彪一举成名;

其实,他跟表妹的事情,学校里的人多少知道些,但都是些风言风语,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谁也不好说什么,但是现在他们被堵在床上是事实,无可辩驳。

虽然当天晚上,大家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散了。但是第二天一早,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件事儿。

连我还是过早的时候,听隔壁桌说起才知道。

那形容,那词藻,简直是活色生香,春色满园,恨不得连表妹身上有几颗痣,丧彪后背有几道抓痕都说的清清楚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目击者;

过完早,坐车去了驾校;

看见丧彪早早就到了,整个人耷拉着头,很没精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黑眼圈重的都可以去竞选熊猫。

看见他这么沮丧,我特别开心,给他买了一瓶脉动,希望他今天能脉动回来。

他接过脉动,一言不发,依旧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我们所有人到齐了,他简单的说了一下要点,就让我们自由活动。

我看大家都面色如常,还以为他们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

谁知等他一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活络起来,开始谈论这件事儿。

一开始还是正常谈论,到后面就开始有些不正常。

跟他厮混的是他远方表妹,不知道谁说其实不是他远房表妹,是他的亲堂妹,他们是在乱伦。

还有人说,原本他表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是丧彪当了男小三破坏别人家庭,后来自己却不愿意离婚,但是又缠着人家,吊着人家,吃着盆里看着锅里。

还有更离谱的,有人说丧彪不止跟表妹有染,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偷人;

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这些都是他们亲眼看见似的。

一开始,我听着还蛮爽的,但是后面听着听着就有些不对劲。

有一个年纪大点的姐姐说:“丧彪这次估计要脱层皮。”

“为什么?”大伙儿纷纷附和。

“你们还不知道他老婆吧?哎呀,那可是一个厉害角色,能文能武,一个人能单挑四五个男的,这事儿要是让他老婆知道了,可不得了。”

“活该,他不是喜欢打人吗?看他老婆揍他,他还喜不喜欢。”

“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怕是要出人命。”

“不至于吧。”

我再也忍不住了,参与了他们的论坛;

老大姐白了我一眼说:“那你是没有看见他老婆的战斗力,你以为他老婆为什么跑到广东打工?”

“不是为了赚钱吗?”我说。

老大姐说:“赚钱是一回事儿,但凡事都有起因。”

“当年,丧彪也算是一表人才,喜欢他的小寡妇不计其数,后来他跟一个姓张的寡妇走得比较近,他老婆知道后,把张寡妇一顿暴揍,这就算了,还站在她家门口连同人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上午。”

“一上午啊,整整一上午硬是没有缓一口气,真厉害。”

“后来,张寡妇男人的弟兄们知道这件事儿,叫了一群道儿上的人去丧彪家讨公道,尽管他老婆巧舌如簧,这个时候也吓得不敢说一句话。”

“后来是丧彪打圆场,说算了,给张寡妇一万块钱当医药费,并且保证送他老婆去外地打工,这件事儿才这么了的。”

“你说那个时候,他只是跟张寡妇走的近就被这么对待,现在要是让她知道丧彪真的出轨了,她会怎么样?”

众人沉默,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晚上,我去了老杨的酒楼;

老杨把我请到包厢,笑道:“怎么?来谢谢我的?”

我有些紧张,又有些慌乱,正巧老杨媳妇儿进来了,我才开口:“老杨,我感觉要出人命。”

“怎么说?”

老杨见我神色凝重,这才收敛笑容,掐灭手里的烟,一脸正色的看着我。

我把白天老大姐的话跟他们说了;

“你说,丧彪的老婆该不会打死他吧?”

老杨给了我一个白眼,“你呀,就是太年轻,什么都不懂。”

“丧彪今年四十了,他们还有孩子,他老婆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都这个年纪了,又带着一个孩子还能嫁给谁?”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他老婆回来顶多闹一通,打他一顿,让他再被所有人都笑话一阵子。”

“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真的?”

我再次确认了一遍。

老杨笑道:“你呀,脾气又大,性子又怂。”

“放心吧,不会出事儿的。”

“那他会不会被驾校开除?”我问。

老杨说:“开除什么呀?丧彪只要腿不断,能开车,驾校就不会开除他,都是男人,谁又比谁干净?顶多被人笑话一阵子。”

“再严重一点,就是被领导叫去谈话,说是谈话,还不是提醒他注意影响,下次再玩儿,让他多遮掩些,放心,没事儿的。”

老杨再三保证,我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

我只是看他不顺眼,想教训一下他,这万一闹出人命了,我的罪过就大了。

一连三天,街头巷尾都是丧彪的绯闻。

他的表妹已经从学校搬出去了,只是住的地方很有意思。

是他爹妈生前留给他的老房子。

第四天,已经没什么人再提这个事情。

丧彪在驾校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动不动就暗示我们给他买水。

看见我们没做好,依旧又打又骂;

有时候,我们做好了,他嘴痒,也会阴阳几句。

一切好像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正在我们渐渐遗忘这件事儿的时候,丧彪的老婆回来了。

听见她回来了,所有人骨子里看热闹的基因瞬间集体觉醒。

大家不自觉地都想去丧彪家门口看热闹。

就连我们驾校的小群,都有人在现场直播。

只是我们没有看见什么血腥的画面,丧彪的老婆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彪悍。

相反,她......很有气质;

跟我们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一袭黑色掐腰蕾丝裙,小皮鞋,复古小包包,画着精致的妆容;

看起来不像四十岁,说她三十岁也会有人相信。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领导的太太,跟我们这里的人完全格格不入。

旁边给她打伞的男人很有气势,一身浅咖色西装,戴着墨镜,面无表情,最耀眼的是他开的车,像我这种不怎么认识车标牌的人也知道是奔驰。

丧彪看见她,很明显被镇住了。

足足看了她一分钟,才开口:“秀莲。”

女人没有正眼看他,淡淡道:“我儿子呢?”

丧彪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还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淡定,他还以为迎接自己的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胖揍,他都做好准备了,心里想着:大不了丢点脸,反正他又不是什么要脸的人。

可是现在.......

丧彪来不及多想,把在外面写作业的儿子叫了回来。

看见儿子,女人的脸上才隐隐露出一抹慈母般的微笑,她弯下身亲亲捏了捏儿子的脸,又摸了摸他的头,什么都没有说,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人,最后把视线落在丧彪的身上。

“聊聊?”

女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丧彪不晓得她是不是想关门打狗,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谈条件:“聊可以,但是我们要换个地方聊。”

女人答应了。

丧彪选的地方是老杨的酒楼;

他是真聪明,老杨年轻的时候很有名气,出了名的打人往死里打。

早些年,有个人贩子在我们这里拐孩子,被老杨碰见,他当街把人贩子的肋骨打断了,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人贩子只怕是当场就交代了。

听说人贩子手里还有刀,老杨是赤手空拳跟人贩子搏斗,硬是一点伤都没有受。

后来,老杨开了酒楼定下规矩,第一条就是不准在他的酒楼动手打架。

这一条到现在都没有人敢破。

因着丧彪夫妻的到来,老杨的酒楼挤满了人。

老杨见这架势,上前招呼:“你们要是来吃饭,我们欢迎;要是想调节家庭矛盾,我建议你们有什么话回家说。”

丧彪咽了咽口水,连忙说道:“我们是来吃饭的。”

怕老杨不相信,他都没有拿菜单,脱口而出,点了三菜一汤:“红烧糍粑鱼、糖醋小排、油麦菜和一份土鸡汤。”

点完,他露出讨好的笑脸对女人说:“媳妇儿,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

“老杨这里的菜做的不错,你好好吃一顿,消消气,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我在视频这头,听着丧彪说好不好的时候,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在撒娇,太恶心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在老杨酒店坐了下来,大家很有默契的凑了一桌,象征性的点了几个菜,谁都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丧彪那边。

没一会儿,菜上桌了;

但是女人没有动筷子。

丧彪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媳妇儿,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女人面容淡淡的,一句话都没有说,把排骨夹到儿子的碗里,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多吃点。”

这时,跟着女人一起来的男人问老杨要来菜单,又加了几个菜,“辣子鸡丁,毛血旺,小炒黄牛肉,一份鱼汤,蒜蓉西兰花。”

点完菜,他很自然的把菜单递给老杨,又交待了一句:“鱼汤不着急多炖一会儿,除了蒜蓉西兰花,其他菜越辣越好,谢谢。”

说完,他跟女人相视一笑。

直觉告诉我,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丧彪没有说话,握紧拳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女人,像是要把女人看透似的;

而女人全程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一直在给儿子夹菜,时不时低头跟儿子说些什么,直到男人点的菜上桌,女人才动筷子。

丧彪不甘心,又夹了一块鱼到女人的碗里。

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丧彪,夫妻十几年,你还是这么自私且自以为是。”

“我喜欢吃辣,越辣越好,最不喜欢的汤就是鸡汤;”

“我不爱吃鱼,但是喜欢喝鱼汤。最讨厌酸甜口的东西。”

丧彪顿住,结结巴巴的问:“那......那.......”

女人又重新拿起筷子,不屑一笑:“糍粑鱼、糖醋小排,这都是你喜欢吃的,你最爱喝鸡汤,所以你就以为我也爱。”

丧彪沉默,过了很久才问:“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女人轻蔑又冷漠的笑了:“还记得有一年,我哥哥吊了很多鱼,吃不了,送了一小盆到我家,我看见有几条黄骨鱼,跟你说要不炖汤喝吧。”

“你是怎么说的?你说鱼汤有什么好喝的,腥不拉几的,非要让我红烧着吃。”

“我没有反驳,想着多放点辣椒吃着也很香,但是你不愿意,你说辣椒就是提味儿的,象征性的放一点就够了。”

丧彪不敢看女人的眼睛,低着头,糯糯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

女人又笑了,“你当然不知道,你心里只有自己,你怎么会在意我?”

“不,我是在意你的。”丧彪有些激动。

“是吗?”

女人的声音略微嘲讽,“那为什么你不知道我爱吃辣?你没有看见冰箱里一年四季都有辣椒酱吗?你没有发现我吃青菜都要配着辣椒一起吃吗?”

“我........”

“你别说你粗心大意,没注意。”女人出声打断他的话,“你知道张寡妇家的米什么时候吃完,你知道你的远方小表妹穿多大的鞋?你甚至连李寡妇家后院的辣椒有几个都知道,你就是不知道我喜欢吃辣椒,哪怕我每天都在你面前吃,你也看不见。”

丧彪垂下的头,更低了。

女人放下筷子,干脆跟他说个清楚。

“你老爹有五个儿子,你的四个哥哥都不愿意给他养老,我就把你老爹接到我们家养;”

“那个时候,外面的人都说你丧彪孝顺,可你丧彪究竟尽了多少孝?你老爹生病的时候,是我一个人送他去医院,全程陪着他。”

“每次你爹住院的时候,是不是我一个人没日没夜的陪着?你去看过一次吗?”

“最后几年,他身体越来越差,动不了,是我喂他吃饭,帮他洗脚,请护工给他擦身,你呢?你作为儿子在干嘛?”

““你要是忙工作,我不说什么,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别人夸你是孝子多少时候,你心不心虚?”

“后来你老爹死了,死之前说把房子留给我。你的四个哥哥跑过来争,你但凡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我都念你的好。”

“结果你这个大孝子倒好,躲在屋子里当缩头乌龟,把我推出去,我说等老爷子葬礼办完了再说,你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你晚上偷偷跟我说,你说你的四个哥哥不是个东西,不孝不悌,为了钱什么事儿都能做,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我一定要保住老房子,不然你爹死不瞑目。”

“等老爷子的葬礼办完了,我帮你把房子抢了回来。别人都在说我是悍妇,骂我心黑,你是怎么说的?你跟别人说,我当时娶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这么个东西。”

“你还说分家本来就是和和气气的,兄弟之间根本没有必要闹得这么难堪,都是因为我,你现在跟你的哥哥们闹掰了。”

.............

女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很平静,但是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全程丧彪都耷拉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说到最后,女人叹了一口气,从包包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丧彪,都到这一步了,没必要再过,我们离婚吧!”

听到离婚两个字,丧彪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女人,面色痛苦,问道:“为什么?我以前是对你不够重视,也犯了错,但谁家不是这么过的,哪家的男人不背着自己的女人偷腥,只不过我倒霉被人发现了而已。”

“大不了我保证以后不再犯,再说我们都有孩子了,跟我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听到孩子,女人脸上有一丝动容,他低下头问男孩儿:“大宝,爸妈要离婚了,你是愿意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男孩儿看了看丧彪又看了看女人,问了女人一个问题。

“妈,我跟着你,你每天会做饭我吃吗?”

女人一顿,随即说道:“会,但是除了周末和节假日,其他时间妈妈只能保证晚上做饭你吃。”

“早上......我尽量做给你吃,但是中午不行;”

“如果你跟妈妈去广东,中午你要在学校吃,妈妈也要上班。”

“不要紧。”男孩儿说:“那我跟你。”

丧彪很崩溃,没有想到自己儿子会这么说,气急给了他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劳资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劳资的?”

“早知道这样,劳资还不如一巴掌打死你。”

男孩没有害怕,也没有羞愧,他对上丧彪的眼睛,“不是你养我,是我妈养的我;”

“我妈去广东的那几年,你连一顿饭都没有给我做,天天让我在外面吃,要么就是煮方便面,你要是不会做饭,我还好想点,但是那次我亲眼看见你给你表妹做过饭。”

丧彪没说话,但就是不愿意离婚。

女人淡淡一笑,“你不愿意离婚就算了,那我们就继续过。”

“但是你爸爸留下来的那套房,我们就要重新分配了。”

“什么意思?”

提到房子,丧彪的语气明显有些紧张,声音不自觉都大了不少。

女人道:“你不是跟外人说分家就应该和和气气吗?还说我心黑,那现在趁着大家都在,我把你的四个哥哥叫过来,咱们就和和气气的把房子分了,怎么样?”

丧彪气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捏着拳头,硬是没有说一句话。

女人继续加火:“我这里有你跟你的小表妹通奸的证据,你要是不愿意就这么离婚,那我就去法院起诉你通奸,要求你净身出户,无非是多花点时间。”

“不要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急这一时。”

丧彪瞳孔放大,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是自己听话的妻子。

空气静默,没有人说话,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他们身上,丧彪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并不是一个要脸的人,但是以前每次不要脸都得了实惠;

可这次,他不仅丢了脸,又损失了利益。

他的眼珠子悄咪咪的在四周打量,最后把视线落在一直陪在女人身边的男人身上,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扯着嗓子,指着女人的鼻子,骂道:“韦秀莲,你别给劳资扯别的,我问你,他是谁?”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相好的?早就找好下家,所以才这么急着跟劳资离婚?”

“我说社,你一个没本事,没文化,脾气又大的三无妇女,离开我,你生活都是问题。”

..........

丧彪的话很难听,语气很重,贬低对方的同时,又在暗暗的抬高自己,想让对方回心转意。

谁知女人不上套,她淡淡道:“他是我同事,也是我领导,如果我们今天能离婚,那他明天就是我男人。”

“他比你强多了,知道我爱吃辣,喜欢喝鱼汤,去哪里会跟我说,做什么都会提前打报告.......”

“够了。”

丧彪打断女人的话,涨红着眼睛,跟女人对视很久,才问:“你真的要跟我离婚?”

女人点头。

“不后悔?”

女人笑道:“丧彪,我绿帽子都给你戴上了,你该不会还舍不得我吧?”

“你放屁。”

十一

丧彪跟女人离婚了;

女人没有要房子,但带走了账户上的所有钱。

丧彪跟他的小表妹名正言顺地住在了一起,但是他们的日子似乎过的并不顺利。

三天两头的吵架。

没多久,小表妹就搬走了。

后来有人看见他跟张寡妇出双入对,不是晚上翻墙,就是大白天送大米。

但没多久也消停了。

他离婚不到一个月,他的四个哥哥知道了消息,又杀了回来,说什么都要重新分割财产。

丧彪就是一个窝里横,没几个回合就败了下来。

老爷子的房子最后买了,钱五兄弟分了。

悲催的是,他们前脚刚卖房子,后脚听人说这一片要拆迁。

丧彪觉得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于是,他开始酗酒,喝醉了就坐在大街上骂人。

我跟老杨感叹:“我还以为他跟小表妹是真爱,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又是给她安排房子,又是给她找工作,还给她做饭。”

老杨笑道:“你不懂,男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以前偷情的时候刺激,现在天天在一起,就算是天仙也看腻了。”

“好吧。”

我缓缓喝完杯里的饮料,对丧彪仅剩一点的愧疚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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